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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孙狗儿像孩子般地点头,见她走后,方去揉湿漉漉的眼睛。
像履行公事一样,众人到洞房说笑一阵,便都知趣地离去了。吕魁很奇怪,当初他和小寡妇成亲时,一堆乱叫“嫂子”的“小叔子”差点没把他俩的裤扯下来,粗俗的歌。放荡的笑语挤破了洞房。蜜月中,每夜都有听房的,惹得吕魁踢开窗子,把尿桶泼在他们头上。
吕老寿夫妇酒后疲乏、说不出是何原因,得个文武双全的女婿竟高兴不起来,早早便安歇了。
惟独吕小娟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炉火,几乎要把香衾红帐烧成灰烬。她把自己的身心全部融化了,紧紧搂抱着张蜀,将爱注输到丈夫的每个毛孔内。真情混杂着狂荡的野性,一阵激情的昏眩,竟张嘴把张蜀的肩膀咬出血,留下一排弯月型的牙痕。
她不是笑,而是哭,疯狂地用舌尖舔着张蜀的胸膛,最后说:“你要是变心,我就宰了你。”张蜀却出人意料的理智,漫不经心地听着小娟愉快的轻吟。
在睡榻上辗转难眠的是蓝宝珠。她并非为小娟已萧瑟和谐,抛下自己而感到凄清、孤独,却想着婚礼上发生的蹊跷事。张蜀身怀绝技,不以真面目事人也不算什么,令人困惑不解的是刘半峰扰婚的目的,特别是含愤离去时说的话:“……
龙首山也算完啦!“宝珠想,他上山一定是有意图的,没能来得及说出来。江湖上都知道刘半峰最怕男婚女嫁的场面,所以这时把他看成精神受刺激的半疯子。
他料想不到,吕老寿夫妇慢待和栽在张蜀手中,恼羞成怒而去,好像又把满腹的话带走了。她后悔当初没去追;没问个水落石出;更后悔把刀掷给张蜀,让他得意并残酷地把刘半峰的流星锤割得支离破碎,彻底地摧毁了一个人的精神。她看得出,义父虽得了佳婿,却冷落和伤害了众人的心。
宝珠蓦地想起一件宝物——《八骏图》。那张画是吕魁从山下一个垂死者的手中得来的。那人遍体鳞伤,被抬到山上两日,也不肯吐露真实身份,只说画是世间奇宝,要送给张作霖。当时张作霖与吴佩孕孚在关内河北摆下战场,打得昏天暗地。
送画人被张作霖的炮炸伤了,临死时说,我死有葬身之地,这张画权当我酬报埋尸之恩,做镇寨之宝吧。又对吕老寿说,老掌柜,不要太死心眼了,武功再好也顶不住手枪、大炮。然后就死了。
吕老寿虽然不知死者身份,却看得出他武功极高,能将游离般的一口气运用自如,想死便如睡去一样轻松。
吕老寿只知画是故宫内的皇家之物,但并不太稀罕,交给吕魁收藏,嘱咐不要负死者的心意。数日前,画又被小娟磨了去,不知道是否受着张蜀的指使?至于世上的手枪、大炮、飞机、炸弹,宝珠和吕老寿持同样的观点:那不是真实的功夫,而是种长不了的邪道。不承认热武器的真正原因是不想否定自己十数年、数十年而苦练而成的功夫。吕魁瞒着父亲弄来几支长、短枪,被吕老寿骂了一颇,全部扔进山涧。吕魁分辩说,不少山头儿的绺子都挎上了盒子炮,还有连发的机关枪。吕老寿仰天大笑,要和儿子比试。吕魁用枪,他用暗器——一兜圆石头。吕魁枪打得勉强,又不敢真往父亲身上瞄,这一来,把吕老寿的一生精华全抖露出来了。身形变化如疾风闪电,忽如脱兔、忽如疾鹰,忽如游蛇,连蹦带跳地躲过十几发子弹。笑着说:“接着拉你的羊粪球啊!”吕魁沮丧地说:“没子弹啦!”
“那你看我的——”话音刚落,吕魁手中的枪被石块打落。老寿捡起,用力一拧,枪管便弯了,骂着:“废铁。这玩艺坑人!”
众人虽都喝彩,但都知道枪这东西不知要强过武功多少倍,暗中都弄来短枪,忌惮老寨主只是不敢练。没过多久,吕魁就带着张蜀上山了。当时张蜀戴着眼罩,穿越过无数个奇峰险道。吕魁对父亲说:“有几处山头儿,都归顺了张作霖,个个都是神枪手。”
“张作霖和我曾有一面之交,如今成势做了大帅,拥雄兵三十万了,咱要投靠他,他自然会高看的。”吕老寿很自信。
吕魁摇着头,说:“人要咱一帮废物做啥?当马戏班子差不多。可我听说,张作霖对人讲,您老是他敬重的人物之一。”
“他讲些啥?”老寿来了精神。
“他说,以老寿那身功夫,倒退一百年准能横行关东。只是脑筋太死,跟不上趟。他仗义,不做坏事,留着他吧……”
“滚!”吕老寿骂了句街说:“我用不着他可怜!”
“爹,”吕魁哭丧着脸,“张作霖手下人对我说,大帅要用一百支枪换那张画呢。”
“他怎么知道的?”
“我问谁去!”
“给他,枪不要!”吕老寿回答得很干脆。
直奉大战的帷幕一落,张作霖便想起这张画来了,派十几名士兵突然拜山。谁知山寨竟发生了一件令吕老寿心碎的大事!
张蜀带着《八骏图》跑了!那夜,吕小娟被丈夫灌得烂醉,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嘴上都是吐出的白沫子。待旭日临窗时,才梦呓般地娇声呢喃要水喝。头脑彻底清醒后,发疯似地揪住宝珠,哭诉着说:“我被骗啦!他跑了——完了!”趴在床上嚎啕起来。
宝珠知道张蜀携画出逃,急忙去凛报义父,吕老寿跺着脚说:“我委屈了半峰!
对不起小娟!小畜生是冲着画来的。妈巴子的!“他一拳砸碎桌面,说,”宝珠,你让弟兄们点烟放炮,兔崽子跑不了!“”爹,晚了。张蜀是在夜里走的。“宝珠镇定地说,”而且走的是暗道。“
“他知道那个洞?”吕老寿很惊讶。
宝珠不便说出实情,只说:“他和小娟是夫妻,山寨就没秘密可言了。”
“把小娟、大魁叫来!”
有人把吕魁叫来,虽是清晨,但满嘴的酒气未褪,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先挨了父亲两个耳光。去唤小娟的人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说大小姐走了。气得吕老寿险些昏过去。康秋珍也哭泣着说:“娟儿有股痴劲儿,她是去找张蜀了。姓张的人面兽心,就是找到,很难说不受其害……”
蓝宝珠单膝跪地,神情庄严地说:“父母养育之恩,姐妹手足之情,宝珠忘不了。我去找娟姐,十天半月、一年半载,必然结伴而回。不知如何处置张蜀?”
“宰了他!”吕老寿愤恨地说,“我宁愿小娟做寡妇!”
康秋珍拉着宝珠的手,流着泪说:“闺女,你可到哪去找啊!”
宝珠回答:“千里寻姐不辞远。父母、大哥多保重了!”说着就要走。
“等等。”吕老寿也有些动情,摸着宝珠的头说,“你是有出息的孩子。宝珠,去看看你的养母宋王氏,还有你的哥哥。你上山十三年,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唉,说不定,我们再也看不到你了!”老寿抹了把泪,接着说,“你也该下山闯闯了,只记住江湖风波险恶,人心莫测,如轻易于人转眼便是横祸。另外,你去保定,杀了你蓝家的仇人王楼!”
“女儿的剑必带血而归!”宝珠挺着胸说。
“珠儿。”康秋珍说,“你还要记住,千万别轻动儿女之情,像小娟一样,落个受骗的下场。天下男子,痴情者寡而薄幸者众。你人品相貌超群,不惹风流而风流自来。”
“我懂了。心怀不轨的男人,我见一个杀一个,免得他们再去骗别人!”
宝珠通过小娟被无情遗弃,在对男人的淡漠上又增添了憎恶。连自己的生父都如此败坏,活生生害死了痴情的母亲,天下的男人还有好东西吗?面对义父和吕魁,她不愿说这样的话。
蓝宝珠辞别了龙首山,心情郁闷地行走半日才踏上官道。看着村落,炊烟,悠闲或耕作的农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新鲜感。连公鸡伸颈打鸣,她都要端详片刻。她暗笑自己茫然失措的模样,十三年从未下过山。又想起小娟,不由得为她担心,唯恐在生疏的世界里有什么闪失。
她极礼貌地询问一个挑水的老人,打探小娟和张蜀的消息。老人沉吟半晌,说,“姑娘嘛,没看见。倒是有个小伙子,长得挺俊,走得挺急。哎?你们都是从龙首山过来的?”
宝珠反问:“您怎么知道?‘”
老人眯起眼笑了,说:“我们这里见着生人很少,除非是山上的弟兄。姑娘,你从西面来,不经龙首山过得来吗?我每天都要挑百十趟的水,眼皮下不会放过生人去。”
根据老人介绍那个年轻男人的特征,蓝宝珠断定是张蜀,谢过老水夫就想走。
老人唤住她说:“姑娘,前面三十里是县城,已经通了火车,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在那里呢。”
“为啥?”
“我看他穿戴、口音都不像本地人,县城驻着兵,外埠人都不敢久住,怕被当好细抓了。我揣摸着上火车去关内的面儿大。”
县城极其混乱,商号里到处是大呼小叫的士兵,但都和和气气,对商贩倒不强取豪夺。宝珠顾不得浏览街市风景,向人问询火车站,健步出了城关。
小站很清冷,宝珠看了半晌铁轨,只等着火车到来。有人提醒说,这车到晚上才有一次,去看场小戏也来得及,哼着“二人转”的曲儿走了。走出几米外还频频回头。宝珠没有去想自己相貌出众,容易招人眼目,只是对自己的身份不放心,索性躲到对面的茶摊上。刚要了碗水,一声长鸣,脚下的地颤动起来,她跳起老高。
身旁的一位男人笑着说:“大姐,这是火车来啦。你没出过门么?到哪去?”
宝珠听到火车来了,立刻跑出来。听到后面的男人说:“这姑娘是飞毛腿。”
另一个说:“八成是接老公,要不干啥这么着急。”宝珠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俩男人哈哈大笑。
一群人都拥挤在铁栅栏门前,次策入内。宝珠看到一个戴礼帽、茶镜的男人,手里提着个崭新的皮箱。她险些呼出声,那正是张蜀。她刚想挤上去,张蜀已经被检票员放过去了,而自己却被拦住,让她拿出票来。宝珠没有,检票员翻翻眼皮,说:“买去。”宝珠怕一走,张蜀便要消失,顾不得多想,褪去戒指塞进检票员手内,他立刻喜笑颜开,见旅客都走净了,悄声说:“你要是跑出来的,上车去找一个叫刘三的,疤痢眼儿,保险谁也搜不出你来。”
宝珠挤到车上,视线紧紧拴住张蜀的背影,想掏飞镖去打,又怕惊动张蜀而造成一场混乱。论张蜀的武功,暗器未必能打得中他。这时,她不知不觉地已穿过两个车厢,再往前走,被一个叼着烟卷的男人拦住了,说:“大姐有一等车厢的票吗?”
目光不住地在宝珠脸上、身体上搜寻。宝珠看到那人左眼长着个铜钱大的疤,便说:“您是刘三爷吧,查票的大哥让我找您。”
“找我?”刘三哑然笑着,把手一挥将宝珠放进去。在她身后问:“大姐有为难的事?”随着车的颠簸,他的手触到宝珠的臀部。她忍住气,说:“给我找个清静地方。”
“有。”刘三立刻拉开一间包厢的屋门。宝珠刚进去,外面便上了锁。
窗外也是景物不辩的暮时了,宝珠心急如焚,准备运气撞开房门。恰好,门打开了,刘三闯了进来,关上门坐下。
“这屋里没有灯?”宝珠问。
“坏啦。”刘三说着,又往前挪挪屁股,悄声问,“跑出来的?”
“我不懂你说的是啥?”宝珠真不明白,给了验票员一个戒指,他便说自己是跑出来的,到底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呢?
“车上已经开始搜查啦!”刘三的俩眼闪着磷火般的光。
听到搜查,宝珠心中一凛,忙问:“搜查啥?”
“这你知道。”刘三笑着站起来,说,“你是马武子介绍来的,我能让他们搜去吗?放心好了……”手一伸,搭在宝珠肩L。宝珠肩一卸,肘去碰他的背。刘三便摔在床上。气恼地说:“臭婊子,装啥正经……”话未尽,咽喉便被两指戳住,几乎窒息。宝珠说:“姑奶奶是土匪,告诉我,那提皮箱、戴礼帽、茶镜的男人住哪儿!”
“四、四号……”刘三的肺都要憋炸了。
“领我去!”宝珠押出蓝宝石短刀,黑暗中闪着寒光,吓得刘三魂飞天外。
四号包厢的门刚打开,刘三撒腿就跑,高喊:“有土匪!”
宝珠顾不上他,看到车厢里分明放着皮箱,木墙上挂着礼帽。一对男女正拥抱亲吻,对开门和刘三的呼叫似乎无动于衷。男人背对着宝珠,脑袋被一双戴满戒指的手捧得很紧,两颗头如粘在一起地扭动着。宝珠一刀戳进男人后背,稻草人般地倒在床上。女人吓得尖叫起来。
宝珠抽出刀,在死人背上抹了几下,一脚赐碎车窗,把皮箱扔下去,身体一缩跳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