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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人-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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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人劈里啦啦作鸟兽散,谁都怕落后被侯大全逮住。鼻子有毛病的老兵摔了一个跟头,有两个人从他身上跳过去,梁宝趁机抓起一把沙子扬在他脸上,他哝着鼻子,边骂边威胁,瘸着腿往回奔。
  梁宝还是丢了肥差。侯大全把他叫到连部,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把他臭驾一顿,宣布解除他目前职务,新工作是种菜。他问梁宝想不想知道谁把他兜了出来。
  梁宝说想知道。“你敢把他们咋样吗?”侯大全厉声问。
  梁宝说:“你想哪儿去了。咱是那号人吗?”
  侯大全告诉他,有两个人同时检举。一个是二班长,平时老给连长和指导员递烟。探亲回来直往首长那儿送土特产。几位连首长都有意提拔他当副排长,侯大全私下里向他透了风。这次窥洞房他本不想参加,怕毁了前程,但他见过连长太太好几面,经不住诱惑,还是去了。侯大全敲山震虎,逐个追问时,他想还是主动坦白才能保住前程,就把梁宝招了出来。另一个是老兵李无能。
  二班长体格魁梧。性子也躁,打过好几个新兵。梁宝怕惹急了挨了他揍,就把李无能叫了出去。李无能性子慢。每次集合都稳保例第一,饭也是最后一个吃完,碗自然也多由他洗。他开头想赖过去。架不住梁宝再三盘问,他扑咚一声给梁宝跪下,抱住梁宝两腿呜呜大哭。梁宝把他扶起来,重申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政策。李无能一边捋鼻涕一边招了全过程,他说归根结底是他想巴结侯大全,恩准他干职业兵。梁宝问:“你就不会给他送礼?”
  李无能把鼻涕捋了一把,乱甩,梁宝蹦着高躲,鼻涕终于脱手,李无能又在裤腿上蹭手。手蹭净了,李无能才慢腾腾说:“咱不是没想到,也不是没送过。和人家比,咱送的是啥?自个儿都臊得慌。有好几回,咱在垃圾堆里看见咱送的礼叫人家原封不动扔了。不瞒你说,咱那地方穷,一家人扯一条破被,大闺女还穿不上裤子。咱每月这几块钱都攒着。往家里寄……”
  菜地离当地生产队齐家堡不过一箭之遥。种菜的战士不超过半年准换一茬。保管员三个月换人。梁宝刚报到,就眼见了两起热闹事。一起是两个男人在场院里动起了拳头。生产队长和贫协主任维持秩序,以保证交战顺利进行。打累了,两个人就骂,大吵,争说自己有理。原来他们两人讲好,交换老婆,一个礼拜,两人都画了押。他们的老婆也默许。但李豁牙反了悔,第五天下晚就不离家了。他老婆督促他遵守信誉,他抽了老婆一顿柳树条子。王偏膀子砸了他的门,又把锅拔到院子里,叫来邻居,当众羞辱李豁牙。豁牙恼羞成怒,动了杀猪刀。队长和民兵排长夺下刀,把二人拥进场院,围出一个场子,叫二人一见高低。他们气力相当,拳脚相加,捋头发,打耳光,拧耳朵,还象妇女那样抠眼睛,往脸上唾痰,半个小时不见胜负。
  打到后来,两人扯起黄瓜架,谁也不松手,谁也不卖力,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很明显,这是糊弄观众。大伙见打得一点也不精采,喝起倒采,有人往他俩身上扬沙子。这时过来一位臭二虎,喝了几嗓子,见二人没有分开的意思,便挥起巴掌,咣!
  吮!偏膀子和豁牙每人被赏了一记耳光。二人同时松手,嗷的一声,抓起洋叉和鞭子就追臭二虎。众人笑疼了肚子。梁宝问生产队长宋大麻子咋不管管他们,闹出人命可不是玩的。大麻子说,要电设电,广播匣子三天两头不响,县上的宣传队七八年也没轮到一回,大伙没啥乐呵,打打架,逗逗乐,权当活跃了群众文化生活。你瞧他们刚才骂的,多水灵,一两个小时不带重样的。大麻子对梁宝说:“豁牙家那个女人可了不得,谁挨上她,都得下水。尤其你们这些当兵的。你瞧,她在瞅你。
  瞧好吧,明几个她就好找你了。这家伙呀,小火炉一样烫人。叫她烫坏的人可不少呢。就拿你们连长来说吧……“大麻子只把话说了一半,另一半留给梁宝。
  没过三天,齐家堡又炸翻了天。这回事情出在两个小孩身上。男孩十岁,女孩九岁。他们是在一个山坡上被大人发现的。那人喊来不少人。女孩父母不让劲,非让男孩家赔偿一千元不可。男孩家坚持此事怪女孩,是她主的动,要赔,应该女方赔。两家大人发生械斗,分别扒了对方的鸡窝,平了对方的猪圈,还打碎若干块玻璃。大麻子和女孩家有亲戚,他判男方赔偿三百元。男孩家不干,又去找大队评理。
  大队开了两天会,决定压下此事,更不提赔偿,因为本大队极有可能评上先进队,此事不宜张扬。女孩上告到公社。主任、武装部长、派出所长、妇联主任、文教助理……一应干员浩浩荡荡开到齐家堡,大麻子马不停蹄,四下张罗买鸡买鱼,挨家派饭。形势曾一度对女孩家有利。她父母把上述官员大请了一顿,他们中有一人灌趴下了,说不成囫囵话,还尿了裤子和鞋。男孩家借了一笔款,也把官员了请了一顿,他们中有美食家,说嚼古比女孩家的还棒。案子最后不了了之。女孩没脸见人,在家放猪,不上学了。男孩每天受围攻,后来他用铅笔刀把挑衅者割去一道耳裙,舆论才被压下去。
  梁宝没事便去老乡家串门,不多久就坐遍了每家炕头。老爷们给他讲村史,妇女们缕述种菜官兵的风流艳史。他们留梁宝吃饭,女人们偷送秋波。一旦女人向梁宝要东西时,男人们就溜出去打扑克,临走还告诉说今晚不回来了。女人们胃口不大,菜籽,菜苗,化肥,麻袋,铁锹,粮食,豆油,砖,石灰……总之,给什么都行,也不多要。当家的见了东西只是闷着头用,不多问。谁要得多,妇女们羡而生妒。大多数不到半年就调走的莱兵就因为妇女内证才告发了的。梁宝也是过了一段才摸着窍门的。他想,这些老乡穷溲溲的,妇女也不嫌淡得慌,扭着腰,递眉递眼,为的就是军营里的破东烂西。有时,他也在那些风骚娘们儿腰上掐几把,想到她们那些老实巴交的泥腿子丈夫,又于心不忍。妇女们不领他的情,背地里说他不行。
  豁牙的媳妇叫李广荣,外号“花李广”。她来找梁宝要一把锹一把镐,嘲笑梁宝说:“你们当兵的呀,当咱不知道吗?有几个没毛病?都是憋的。瞧你,把小脸憋得煞黄。真是笨家伙,中看不中用。”说到后来她不打自招,说连长的毛病是她给扎古好的。据她讲,叫她扎古好的人可远不止连长一人,她说出一大串名字。梁宝除了给她锹镐,还找给她一条新麻袋和一条旧面袋。梁宝求她帮介绍对象。她说:“你们当兵的呀,几天换一个地方,到哪儿都说没媳妇,可屁股后头却拴了一串。”
  她问梁宝象她这样的合心意不,梁宝笑着说:“行呀。”三说两说之间,她已经约了一个月黑头,要和梁宝好好谈谈。梁宝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里却打鼓,生怕栽在她手里。说不准她丈夫和村里几条壮汉就埋伏在另一丛树棵子里。到时候嗷的一声冲出来,提奸捉双。连长说不准就这样限在她手里呢。转念一想,她手里也许掐着连长一封信或什么信物。梁宝相信自己会把它抠出来。
  他和花李广打得火热,说尽了好话,用尽了软功,花李广才出示了连长的破手表。她明白梁宝用意,因为梁宝早把麻雀事件说给她听了,知道这块表的用处,她偏偏掐住不放,害得梁宝一趟又一趟送东西,一趟比一趟沉,几个菜兵已经怒火中烧了。梁宝威胁花季广,要和她断,花李广这才把表给了他。梁宝如获至宝,心想这一壶可够连长呛的啦,但他不急于勒索连长。他相信这块表会给他带来好运。
  李无能是这几个菜兵中的老兵。连长开头叫他负责这几个人。他们不听他的,睡懒觉,打扑克,勾引妇女。李无能天天央求他们起床,给他们备好工具。他端饭,打洗脸水,有时还倒洗脚水。连长下来视察,见菜地里只李无能一个人甩着膀子干活。他支支吾吾,替懒鬼们遮掩。连长说:“你是怕他们揍你吧?”过不几天新头派来了。于是李无能松了一口气。妇女们并不放过李无能。她们围住他,你一句,我一句,话越说越放肆。李无能羞红了脸,低着头想冲出去,她们挺着胸脯,直挺挺把他挡住。他身上背着化肥或种籽,她们就夺口袋,夺下来就蹲下分战利品。李无能急赤白咧,又下不得手。他去抢口袋,她们就骂他违背八项注意第七条。梁宝问他有媳妇了没有。他说原先有一个,十岁时家里给订的。每年见四次面,每次都得送钱送礼,家里人说太赔,到娶亲时那钱和东西搭得太多了,就把她休了,入伍前,村里姑娘都盯上了他,有的送鞋,有的送鸡蛋,和他一块念中学的两个闺女分别送来钢笔和日记本。他本人对送日记本那个姑娘有意。两人还通了一气信。现在这个姑娘嫁了人,还生了双胞胎。梁宝问他:“你想不想媳妇?”
  他寻思半天才说:“能不想吗?”
  梁宝又对他说:“我看大耳朵家闺女对你挺有意思的。”
  无能立马红了脸:“你没见他和男人摔跤吗?”
  梁宝不止一次看见她与男人们较力气,有时掰手腕,有时脚顶脚手拉手,看谁站立不稳就谁输。人们觉得不过瘾,就把一个小伙或老头推给她,煽风点火,一男一女就在欢呼声中扭作一团。在梁宝有幸赶上的几场里,居然全是她获胜。她骑在对手头上,连问服不服输。她今年二十五岁,比李无能大三岁。她对李无能说:“女大三抱金砖。”和她同龄的小伙子要么怵她,要么看不上他。一伙三、四十岁的老光棍二流子常打她主意。她不慌不忙:“咱呀,找个当兵的,远走高飞。”李无能负责那阵儿,她真的迷上无能了。“也许他能当上军官呢。”她逢人就说。李无能免去负责人后,她曾一度冷却,转而追求新负责人。她还对梁宝下过功夫。但梁宝使足心计,她落了个只赔不赚,咬牙切齿恨梁宝,又转而热爱李无能。但这始终是香火串子一头热。当兵的谁犯了“作风问题”,或一锛一斧与当地姑娘来真格的,就地复员,送回原籍。李无能可不想丢了这份细粮回家吞糠咽菜。李无能搪塞梁宝说:“咱这点津贴费得孝顺爹娘老子。这些女人跟着咱,不就是想吸咱的血?”
  梁宝说他死心眼,地里长的,库里放的,啥不行?无能说不敢。梁宝领他去生产队场院,又见大耳朵这位千金与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光棍摔跤,赌注是半天工分。李无能不忍卒睹,撒腿就跑。这姑娘抓住无能这种心理,总当他的面,和老少爷们儿动手动脚,和当兵的更不规矩。一天晚上梁宝正和无能看露天电影,她悄悄挤了过来,她趴在梁宝耳根上说了一番话,又把他拉出人群,拽到后面的山沟里。梁宝差点下了水。但他关健时刻把持住自己,他怕被她赖着。无能一个人先回宿舍,夜里唉声叹气。第二天他瘦了一圈。他请求梁宝给他拿主意。梁宝劝他不要理她。但无能还是被她套上了。另一个积极要求进步的新兵向上级汇报了。李无能提前复员,他想带大耳朵的千金回家成亲,但千金不干。她又发现了新的目标——那个打小报告的新兵,觉得他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李无能痛哭一场,空着两手回了老家。
  梁宝的事迹免不了传进侯大全耳朵。他对梁宝说:“你小子掂量着来,别当我是聋子。”他还威胁梁宝,一到六个月,就调他到更艰苦的地方。
  梁宝说:“连长,咱这人你知道,熊包蛋一个。有坏心,没坏胆。咱能把群众关系搞砸了吗?你一向叫咱们注意这,咱连睡觉都想着呢。实话说,群众对咱不赖。
  咱呢,深入群众,了解了许多情况。“
  侯大全脸一红,问他了解些啥了。梁宝心想,这老小子吃不住劲啦,咱可要沉住气,煞煞他的威。梁宝就对侯大全说:“这儿的群众你还不知道?嘴浅,搁不住东西,有啥不说?”
  侯大全急着问:“都说我啥了?”
  梁宝见火候已到,就支支吾吾,东拉西扯半天,最后才说:“老乡们都想你呐!
  说你的好话呀,远去了。豁牙,花李广,都常叨咕你……“梁宝见侯大全脸色越发难看,不由得把手伸进兜里,摸着连长交给花李广那块破手表,心想,你小子人模狗样,来熊我,咱手里捏着你的把柄呐!等时候到了看咱怎么收拾你老小子!侯大全听梁宝话里有话,不敢深究,也不再训斥,板着脸,假意批评几句,就匆匆回连部去了。
  菜兵韭菜般换了一茬又一茬,梁宝却象板上钉,一动不动。花李广差一点就敢把营房拆家去了。她见什么拿什么,毫不手软。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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