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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点都没老,还那么年轻。”
卫东把脸伸到梁宝眼前,让他审视她的额头和眼角。
“我可老多了。”梁宝说。
卫东扳过他的头,一只手按住他的头顶,另一只手摸他的额头和脸,两人的腿碰到了一起。
“咳咳!”华不石千咳两声,“这里还有外人呢。”
“你不觉得你在这里是多余的吗?”卫东又补充一句,“起码在眼下。”
华不石把画册砰的摔在茶几上,扭头就往外走,还甩下一句话:“告诉你,以后休想再把我当猴耍了!”。
门摔得砰砰响。
“我倒希望他真的这么有志气,”卫东说。
华不石听见了,他冲着屋里,跺了两下脚,保姆劝他两句,然后关住大门。
“看样子,他对你很认真。”梁宝说。
“他就这么个人,酸溜溜的,本事不大。醋性不小。”
“他出过十来本书呐!”
“这年头谁不能出书?只要你认得几百个字,又有钱,想出多少出多少。”卫东说,“他那些书怎么出的,我还不知道。”
“你们认识——好多年了吧?”
卫东脸微微一红:“没那么严重。也有几年了。他这个人呀——一算了,老提他干嘛!”
“后来,还是你控制了他。”梁宝说,“至于开头嘛——”
“他其实一点都不特殊。我倒希望碰个有个性的男人。可我_一点都不走运。
象他这样的,我手头有一打以上。“
“忙得过来吗?”
两人都笑。
卫东说。“不是我的问题,是他们忙不过来。我要出差,得一个人陪着吧?参加舞会,得不得带个会跳舞的?打网球,搓麻将需要内行的吧?逛商场,既要有商品知识又要耐烦,马大哈能行?谈判业务,需要谈判能手;经营管理,也得稳健老练之人;糊弄老头老太太,得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没过门‘女婿’吧?抄抄写写迎来送往,又得人吧?最近又多事了:办签证,办护照……”
“不累吗?”
“乐在其中。”
“听说你结婚了,挺火的,见诸报端。”
“别提了。”梁宝直甩手“离了?”
“比离还糟。她吃了安眠药,死了。”。
“这不正中下怀?我想你是求之不得。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媳妇明智些,自个儿悄悄走掉,不嚼嘴磨牙,不上法庭丢他丑,又不平分他的财产……”
“你呢?”梁宝问。
“离了。”卫东冷冷说。
梁宝愣了一下:“我以为你会和猴子……口当户对,人又般配……”
“我们现在是死对头了。”
“怪谁呢?”
“照你说,一只癫蛤蟆,另一只也是癫蛤蟆门当户对,很般配。可事实上,尿不到一个壶里……”
“你这套房子真棒!地皮也值老钱了,还有书画……”梁宝说。
“你以为是老头子留给我的吧?你又错了、我和他们掰了。这房子是我自己挣的,没沾别人半点光。”
卫东说她看上一个开饭馆的。她馋,他的锅贴极好吃,吃来吃去粘乎上了。她把店主领回家,被赶了出去,他索性搬去与他同居,流了两次产,才领结婚证,她又辞去公职,当了老板娘。饭馆有一阵不景气,丈夫诱导她,让她把领口开始,裙子截短,妆化得妖冶些,对顾客妩媚些,偶尔被捏儿把也别大惊小怪,他写了保证书,是他自愿,永不反悔。她听了他的,小店的生意红红火火。她自己开辟了货源,好色之徒们走马灯似把钱送交她的小金库,腰杆硬了,她向他提出离婚。男的大吃一惊。但协议离婚他不损失一分一厘,若对簿公堂,他的家底得劈她一半,他只好莫名其妙同意离婚。直到现在,他也搞不清她那时弄了多少钱。
“后来呢?”梁宝问。
“我就学坏了。”她说。
梁宝下午来的,这时已经黄昏了。卫东放了轻音乐,又去拉上窗帘,客厅里立时朦胧起来。
“咱们跳个舞吧、”卫东说。
随着音乐,卫东伏进梁宝怀里,她两手交缠,勾住他的脖了,身子紧紧逼住梁宝,使他举步维艰,几乎原地踏步走,两手紧紧搂住她细而丰腴的腰,并渐渐上下移动。
“我喜欢有本事的男人。”卫东说。
“女人都这样。”
“你以前可是看不出来……”
“你这么说,我要晕过去了。”
两人都气喘吁吁,步子更慢了。
“回到家里是什么感觉?”她问。
“冷冷清清。”
“今晚你还回去吗?……”
……袜厂在一个不太好找的胡同里,厂房不算太破旧,净是女工,门口里进外出,十分纷乱,两个打更老头罗锅着腰,哈欠连天,也不管事,邻近的小孩端着玩具枪,一边射击一边冲进厂里,堆放废旧物资的露天场地那边,有几个检垃圾的乡下人正在翻墙头,他们的平板车停在墙外。女工们一人一箱袜子,有的肩扛,有的手提,有的放在自行车上,梁宝问她们这是干啥,她们说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袜子就是工资,自个儿去卖,上交一半,剩下的归自己;卖不出,这个月工资就没了。
她们骂骂咧咧,喜气洋洋,一点也不害愁。一个秃顶老头正和一个女工拌明,他又着腰,女工指着他鼻梁,不知他说了啥,旁边的女工哄堂大笑,那个女工抽出一双袜子,对准他的秃顶抽将起来,他左这右掩,终于转到她身后,对准她肥大的屁股踢去,女工趔趄几步,险些栽倒,女工大怒,箱子一甩,向他撞来,他扭头就跑,撞在梁宝身上,梁宝问他胖子在不在。秃顶一见来了外人,立刻严肃起来,端出干部架子问梁宝的身分。梁宝掏出名片递给他。秃顶看得极细,女工们嘻嘻笑,他严厉地警告她们,威胁要扣她们的袜子。他自我介绍说,他是这个厂的厂长,姓杨,还说胖子卖袜子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梁宝要走,秃顶盛情挽留,梁宝跟他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旁边是男女厕所,臊气熏天。梁宝被让在撕破了的旧沙发上落座,沙发下面的海绵不知哪儿去了,绷硬的弹簧把屁股咯得生疼。秃顶自己有一把崭新的皮转椅,他坐下来,打开玻璃杯盖,吱吱啜了几口茶,把假牙取下来,仔细看一看,冷的一下扔进水杯里,通红的假牙在泡胀的茶叶之间忽隐忽现,仿佛长在海草中的珊瑚。他忽然想起该给客人泡茶,就扯着嗓子喊人,喊了半天,也没人搭理,“都卖袜子去啦。‘他自个儿给梁宝泡了一杯茶,梁宝见他长着黑毛的胖手指泡在水里一半,就推辞,最后还是不得不接过来,放在画满了元珠笔字画的破茶几上。
“腚咯疼了吧?”秃顶问,“咱厂条件差,连个沙发都买不起。”
“经营难吧?”梁宝问。
“他妈拉个巴子”,秃顶说,“这个城市,光袜厂就好几十个!袜厂比脚都多,不喝西北风还喝啥?你总不能让每个人再生出几只脚来吧?再说,一个个闲的,一两年也穿不破一双袜子,干咱这行的只好上吊了。”
“没承包吗?”梁宝问。
“昨没承包?”秃顶气呼呼说,“叫局长二小舅子捞了两年肥的,轮到咱,工资都开不出来了。”
秃顶看了半天梁宝的皮鞋,后来还是忍不住问。“你这双鞋,是八百块那种的吧?”
梁宝说:“不值钱。”
秃顶央求半天,非要梁宝说出价码:“咱这人有个毛病。心里存不住事,你要是不告诉,咱今晚别想睡着觉了。”
梁宝告诉他:一千块。
‘这身衣裳呢?“秃顶还不知足。
“一千来块。”梁宝告诉他。
“裤腰带就三百来块吧?”
梁宝点点头。
“是真牛皮的吗?”
梁宝说:大概是吧。
“妈拉个巴子,这世道公平吗?你累得要死要活,驴似的,结果咋样?吃咸菜,挂面,搅点猪肉末;穿粗布烂衣,老化纤,一身汗味。”秃顶看看梁宝,“有的人倒好,啥也不干,就靠两片嘴皮子,一呼喳,钞票滚滚而来。吃馆子,打的,挎女秘书,包套间,天天下晚当新郎。”
“你不好也干吗?谁把你绑住了?”
“这倒不假,没人绑咱。可别人把钱都捞去了,咱能不生气吗?”
见秃顶心平气和了,梁宝故意逗他:“你好歹也是一厂之长,便宜还会少占了?”
“就这破鸡巴厂,有啥可捞的?这袜子送你,你要?”
两个青年女工在窗前站住,探头往里看,见有生人,扭转身就走。她俩一个剪男孩短发,一个束着马尾巴,她俩身材都好:皮细,臀部圆润。秃顶放下茶杯,探起头,久久目送她俩的臀部,直到她俩从视线里消失,他叹了一口气,见梁宝看着他,就解嘲说:“要说便宜吗?唉……不过,也不容易……要是退回十年二十年呀……现在倒好,她不尿你,逗着你玩,你想来点真格的吗?那好,来吧,不过,你空着瓜子可没门儿……”
“你和她是啥关系?”秃顶突然问。
“咱们是知青战友。”梁宝说。
“重温旧情?”秃顶问。
“几年不见了,来看看。”
“她丈夫可是个醋坛子。”
“尿坛子也与咱无关,咱没那意思。”
“咱这人,只要你讲实话,绝对讲义气。她丈夫那头由我对付。咋样?”
茶水喝干了,假牙在茶叶里露出一大截,雪白血红,白的是牙,红的是龈,秃顶提起塑料皮暖水瓶,咕咚咕咚续水,假牙被冲起来了,混杂在茶叶里,上下乱晃。
梁宝看着假牙,直恶心。秃顶说:“瞧我累的!用她们的话说:蛋上掉毛,牙齿不牢,嗓子是哨,罗锅着腰……我弄着啥了呢?我那丧天害理的老伴说,要是退回十年,非和我离婚不可……”
后来,秃顶又缠着要和梁宝搞联营,梁宝说厂址太偏僻,产品也不俏,不干。
秃顶软缠硬磨,梁宝几次要走,都被他拉住。胖子终于回来了。几个女工马上围住她,往厂长室这边指点。梁宝要出去,秃顶说:“在屋里谈吧,我让给你方便。够意思吧?”
胖子奔这边来,梁宝迎了出去。在屋外两人握上手了。
女工们纷纷议论,做出种种猜测。有几个颇具姿色的还扭到梁宝附近招摇,遭到别的女工痛斥,她们才讪讪而退。
在工友们的赞叹艳羡中,胖子地位高了,她嗲声嗲气,炫耀卖弄,故意让她们听见。“咱们出去转转。”她对梁宝说。
秃顶忙说:“你们好好玩玩吧,你就不用来上班了,几天都行。”他又多余地补充一句,“袜子我叫人给你送去。”女工们一片讥骂之声。
走到外面,上了出租车,梁宝问她上哪儿,胖子问他带钱多不多,梁宝自信地笑笑,胖子说:“去依斯拉姆吧,都说那儿特棒,袜厂只有一个小徒工去过,把她抖得呀,见天吹牛,别人围着她,问各种细节,连秃顶都对她另眼相看。”
出租车司机往后看一眼,梁宝贴她耳朵说:“人家笑你了。”
,胖子又担心地问:“我一点准备也没有,这一身上班打扮,人家让进吗?”
梁宝说:“只要有钱,进哪儿都成。”
胖子说:“要不,我回家换一身衣裳?”
梁宝说:“不必了。”
梁宝要了雅座,单间,一张小国餐桌,中间摆一大盆鲜花。胖子凑上去嗅来嗅去,连夸好香,又问梁宝:“这花要钱吗?”梁宝说算在饭费里,胖子说:“那咱不是太吃亏了?咱吃饭,又不吃他们的花。走时咱把它抱走!”梁宝笑了。
女服务员芳龄十八、九,亭亭玉立,训练有素,递菜单都十分讲究。瞅她们短暂离开,胖子说:“人家这活儿多体面!穿得干干净净,漂亮大方,衣裳是发的,踩着地毯,闻着鲜花,挣得又多……”
梁宝说:点菜吧。
胖子接过莱单,念错了好几个菜名,“这字印的,稀里糊涂!”她顺水推舟说,“你来点吧。”
梁宝问她最想吃什么,叫她尽管点,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票夹子。
胖子说:“如鱼海参咱吃过,那是谈对象时他请的。咱要点燕窝鱼翅,把他吓得小脸煞白,差点背过气去。咱呐,也差点和他吹灯拔蜡,要不是他要死要活……
结了婚,他有把握了,鱿鱼海参都不请了……“她点了燕窝鱼翅熊掌,又发现了飞龙,”飞龙是一种长虫吗?咱可不敢吃长虫。听说南方人见了它,比见了爹还亲…
…“
梁宝告诉她,飞龙是一种飞禽。
胖子说:“就点它,叫它飞!”
一顿饭下来,花去梁宝一大把钱。
胖子眼看着一大把钱落进白领丽人手中,惋惜地说:“可惜了的,那么多钱!
要是早知道了,还不如……“
她摸摸梁宝脑袋,见他面不改色,夸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