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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不再说话,林小麦趁机看了看房间的环境,豪华的装饰灯发出白刷刷的光,雪花一样一片一片地落在嫣红的地毯和米黄色的沙发上,床头灯也亮着,昏黄的灯光暧昧地笼罩着宽大的双人床。林小麦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哪里被撞疼了,又觉得像没睡醒的时候,突然被泼了一盆水,激灵一下子醒了。她看赵市长的目光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有点像看电视剧里演员的感觉,市长的表情,市长的语调,市长的心态,一点也没错过林小麦的眼睛,可林小麦怎么看也知道那是演的,天底下哪里有一个叫赵基明的人呢。
赵市长还在看着电视屏幕,看起来面无表情,说:“挺能写,啊,女秀才,女秀才。”
林小麦说:“谢谢赵市长。”不知道为什么,赵市长的表情让林小麦紧张的情绪反而松弛了,她看了看房间的水果,一盘芒果,一盘青橄榄,一盘桂圆,准备得并不多,压根不存在吃不了的问题,自己端不端呢,端哪一盘呢?
赵市长说:“对政府工作有什么意见?”
林小麦说:“挺好,您工作大刀阔斧,很有力度。”
赵市长不再说话,好像很认真地看着电视,但是另一只手又不停地换着频道。赵市长不再招呼她坐下,好像在赌气,又好像在等待,任由她尴尬地站着,好像她不存在一样,林小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灯光下,赵市长的脸色白得有些发青,看似随意,举手投足却有一种很表面化的倨傲。林小麦猛然感觉这不是两个人的距离,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距离,而是一个人和一架权力机器的距离,这距离是无穷远,没有终点,没有尽头,只在职务升迁的利益关口有一个交点,这交点就在林小麦脚下,只要往前迈两步就能找到。可是,林小麦害怕了,那种恐惧从骨头缝里往外冒,这个豪华的房间在一瞬间到处充斥着玻璃的划痕,一道一道的,布满了林小麦的心头。林小麦像是走了漫长的路程到了这里,但是,到达以后才突然发现,她要的东西需要把她的皮肉都撕了去。林小麦心疼了,舍不得好端端的皮肉,可是,回去的路又是那么漫长。
王秀云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林小麦觉得自己该说走了,可是,她觉得机会难得,工作这么多年这么近距离接触领导还是第一次,是不是应该推销一下自己、提点要求?她在心里反复酝酿应该说出的话,每次话到嘴边,就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止自己,她反复衡量,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赵市长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说:“工作上有什么想法,可以提。”
林小麦说:“请赵市长多指导。”说完这话林小麦就有些后悔,应该提要求呀,为什么不提呢?林小麦心里有些灰,感觉越来越不好,就说:“赵市长房间的水果也不多,您留着自己吃吧。”
赵市长说:“我吃不了,吃不了。”赵市长大概意识到了林小麦要走了,语气显得有些急促。
林小麦说:“赵市长今天您很辛苦,要不您早点休息,我端一盘芒果吧。”林小麦说着,就去端了芒果准备走。
赵市长说:“把青橄榄也端走,我不爱吃。”
林小麦就有些迟疑,如果端了青橄榄,赵市长房间里就只剩下桂圆了,就端了青橄榄,把芒果放下了。
赵市长说:“怎么放下了?把芒果也端走吧。”林小麦这才知道赵市长看着电视的眼睛始终在注视自己,心里就更虚了,没办法,林小麦只好说:“谢谢赵市长。”就一手端着芒果,一手端着青橄榄往外走。林小麦回到自己房间,心里莫名其妙有些酸,可是又觉得有些好笑,真难为赵市长了。
林小麦并不迂腐,她知道赵市长让她干什么去,她也知道有多少女人为了这一时刻费尽心机,当初有些人安排房间的时候也未尝不会有些暧昧的联想。她自己也知道机会难得,可她实在没有和赵市长发生一点事情的愿望和兴趣。可是,转念一想,现在正是大面积提拔时期,自己只要一妥协就可以心想事成,自己这样做的结局只能适得其反,错过这次一步登天的机会事小,如果因此失去了领导对你的欣赏和器重,还要多熬多少岁月,多走多少弯路啊!
林小麦对着窗外灯红酒绿的夜色,心里被一种灰色的情绪弥漫着,她忽然有一个念头,想给邢主任打一个电话。那个念头那么强烈地诱惑着她,让她几次都拿起电话,但每次都放下。她隐隐觉得,今晚如果是邢主任给她打电话,她的心情会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一时间又被这个念头莫名其妙地折磨着。最后她把目光定位在那些新鲜的水果上,对自己说:“管他呢,先吃了再说。”林小麦吃了一些绝顶新鲜的水果,索性离开房间,来到宾馆外面。下午来宾馆的时候,她看见宾馆附近有一个湖,水是绿的,翡翠一样倒映着几朵硕大的云彩,沿湖是叫不上名字的南国树木花草,湖面上有几个精致的亭子,不大,从车窗望过去,那些亭子像在水面上轻悠悠地晃动。她径直来到湖边,思绪在湖面上飘荡着,被倒影的灯光一点点扩散,远处的树隐在黑暗中,山的影子一样嶙峋着,星星远远地看过来,目光把林小麦的一生都看过了一样。林小麦感到自己成了一片树叶,从北方飘到南方,从前生飘到今世,只为了找一棵树,找一片和她息息相通的树叶。可是这路途太曲折了,找来找去竟然在一片盐碱滩上蹒跚了许多年,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林小麦不知道邢主任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湖边,她惊喜地叫了一声“邢主任!”然后,直率地表示了自己的吃惊,说:“你也有这种雅兴?”
邢主任说:“你以为只有你才有这种心情?唉,我发现晚上看湖比白天美。”
“因为黑暗遮盖了它们的缺陷。”林小麦说完这话,心里有一种缓缓的伤感,竟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眼睛望着粼粼的湖面,她接着问了一句,“邢主任,你说什么是迷失?”
邢主任好像只顾欣赏湖水,很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问:“小麦,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林小麦一愣,这么多年,身边的人都叫她林科长、小林、林小姐,小麦的名字已经很少被人这样叫了,尤其是此时此刻,这两个字在邢主任低沉的声音中出现,又是这么一个话题,林小麦禁不住深深地看了邢主任一眼。是啊,那些诱惑自己在从政的路上不停跋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心底最深处真的是想要一个县级待遇?不是,林小麦知道自己不是,往事一瞬间滑过她的一生,那个白色的衣领清晰地来到了她的面前,像一片树叶,在迷蒙的夜色中晃来晃去。她是一个平民的女儿,始终认为自己是没有资格没有可能享受爱情的,于是她把自己的青春交给了一个白色的衣领。可是,她那份爱呢,没有因为她出身卑微而泯灭,那么完整地保留在她的心里,没有给过任何人。林小麦想告诉邢主任:我只是想有一个人,让我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我就想有一份尊贵、浪漫、长久的爱!可是,她怎么说呢,怎么和邢主任说呢?
邢主任说:“如果你把从政的经历当作体验生活、了解社会的一种途径,我支持你;但是,你要是把从政当作生活的方向和目标,我是不赞同的。不是你干不好,你干得很好。但是,你应该去做一些对社会更有价值的事情。你的文章我看过,你很有天赋,应该坚持下去,继续创作。”
她说:“邢主任,你说这个世界需要我的一本书吗?”
邢主任说:“这个世界更不需要一个小政客。”
林小麦想起在赵市长房间里发生的事情,鼻子一酸,流下了眼泪。邢主任看见了,沉吟了一下,伸出手替林小麦擦了眼泪,那手很柔软很温情,带着林小麦久已陌生的男人的气息。林小麦的眼泪像是刻意挽留这双手,止不住地流着,邢主任也不说话,索性把林小麦揽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林小麦的后背,林小麦感觉自己被一点点唤醒了。夜风习习而来,裹挟着白天的浮华,让她的身体慢慢变得柔软和战栗,她意识到自己是渴望眼前这个人的拥抱,甚至渴望做一些更深的事情,可是她不能够,她担心那样邢主任会小看了自己,她呼地一下子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故意把脸上的眼泪蹭到邢主任的衣服上,一转身,跑了。
第二天,深圳市开发办组织了几个职能部门谈经济发展环境问题,赵基明市长和邢主任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和对方谈笑风生。林小麦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来深圳的第一个晚上自己经历的一切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开会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小麦实在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菜,还挺辣,林小麦忍不住咳嗽起来,抬起头,看见邢主任的目光远远地抛过来,竟有一些说不出的委屈,一时竟哽住了,什么也吃不下去。这么多年,林小麦还是第一次吃不下饭。回到自己房间,林小麦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任由泪水在脸上泛滥,听见敲门声,心里竟一哆嗦。开门一看,服务员说,隔壁先生让给你送点饭来。林小麦接了饭,泪水就更止不住了,哽咽着说了一句谢谢就赶快关了门。邢主任就在隔壁,那柔软温情的手伸手可及,可是邢主任不会像赵基明一样给她打一个电话,暗示什么,甚至下午开会的时候,邢主任好像没看见她一样,始终没给她说一句话的机会,让林小麦的心里一直很不踏实。但是第一次和领导们出门,林小麦也不敢过分分心,两个人一起开了几天会,更多的时候是两人心领神会地互相望一眼,也没再说什么,林小麦一直被一种温暖又伤感的情感笼罩着,几天竟瘦了一圈。
几天的考察很快就结束了,告别深圳瓦蓝的天空,林小麦看了一眼机场上空的云彩,有一种很深的失落。她清点着人数,最后一个上了飞机。大家都纷纷落座,林小麦正四顾茫然,听见邢主任叫她:“林科长,坐这里。”邢主任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远远地向林小麦招手。林小麦走过去,问:“邢主任有什么指示?”
邢主任说:“你不是想看云彩吗,坐我的位子。”说着就站了起来。林小麦心里一热,也不再说什么,就坐过去。邢主任就坐到了后排。奇怪的是,赵市长也没有坐自己的位子,而是坐到了她的身边。林小麦尽情欣赏着一路的白云,两人几乎没说话,只是快到机场的时候,她眼睛的余光里看见赵市长一手拿着笔,一手在上衣口袋里摸来摸去。林小麦急忙从笔记本上撕了一页纸,递过去,赵市长眼睛放着光,接过纸以后写了些什么,林小麦故意把头扭过去,没有看,还把笔记本放在座位上,以备赵市长接着用。临下飞机的时候,赵市长把一张纸条给了林小麦。
林小麦一看,只见赵市长写着:我们可以多研讨交流一些问题。然后是电话。林小麦也给赵市长留了单位和家庭电话,她直觉赵市长会给她打电话。她既期待这件事又害怕这件事,回到瀛州市后,心里几天都惴惴不安。
〖BT3〗三
星期二上午,召开全市对外开放会,有两个议题,一个是学习深圳经验,优化开放环境;另一个是省里拨了900万元扶持基金的发放问题。几个县开发办主任都就这次考察情况进行了发言,蒋昆提出要大力度营造开放环境的建议,让赵基明市长非常激动。赵市长说:“深圳这样一个经济高度发达地区仍然需要解放思想,何况我们瀛州市。我们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和人家本来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如果再不加速发展,差距只能越拉越大。我们有些同志总是强调体制障碍。不错,我们现行体制是存在一些问题,对经济发展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但是,我们和这些发达地区是在同一个体制背景下,人家能找到发展的突破口,我们却只是在这里怨天尤人。温州面临的体制背景和我们是不是一样?人家能在零资源基础上发展起来,我们为什么不行?体制对他们网开一面了吗?有的人说我们的思想不够解放,我看不对。怎么不够解放?有的人谋取个人利益的时候思想解放得很,力度大得很,措施多得很。只是用来发展经济的时候,用来为人民做点事的时候就放不开手脚了,这原因那原因就多起来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是在于我们是不是把人民群众放到了心上,把党的事业放到了心上。”
蒋昆就坐在林小麦身边,对林小麦说:“怎么样,我汇报得不错吧?”
林小麦说:“怎么,你认为自己又干了一件正事?”
蒋昆说:“我起码证明了,你不要的,都是优秀的。”
这话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