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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突然手肘一沉,掌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插入邱残月小腹里去。邱残月全身猛然一缩,随后仰天一声狂吼,猛一转身,将那少年摔了出去,同时子母剑已然出鞘,一剑挥出。
那少年飞摔丈外,一个云里翻,头上脚下刚要站定,却猛然发现,自己只有一半身子飞了出来,腰以下的另一半还站在那里。
邱残月一剑,已将这人断为两截。好快的剑!
邱残月小腹剧痛,他稳住身子,戟指前方,沉声怒喝:“他……他不是……周淮安!”常言笑一阵阴笑:“他是千面人屠,你想见周淮安,去阴曹地府吧!”说着他一拂袖子,慢慢站起走进屋子里。而院内的伏兵则群起而至。屋顶上、树干中、土层内,池塘里都钻出了人影,行动极为敏捷,一看便知都是好手。
邱残月小腹重伤,如同一只断爪的老虎,这些人急于立功,不顾死活地围攻上来。邱残月大喝一声,直冲向屋子里,看样子想要擒贼擒王。众人吃了一惊,齐齐飞扑上来,堵住了屋子的门。邱残月趁这个机会身子倒射向院外。
众人齐叫:“休走了这厮!”邱残月刚到院外,耳边马蹄声急,四匹健马直踏上来,马背上刀光乱闪,没头没脑地剁下。邱残月眼睛不便,只得行险,一个虎跃从马腹下蹿过去,回身一脚,踢在马肋骨上。这一脚好刚猛,健马惊嘶,将边上的两匹马也一齐撞倒。邱残月单手一搭,跃上最后那匹马,子母剑横格在骑士的咽喉上:“快去安然客栈,不然让你人头落地,快走!”那骑士吓得连头也不敢点,生怕割破气管,双腿一夹,那马跳出镖局,奔腾而去。
后面马蹄声大作,众人纷纷跨马而来。华县城中顿时大乱。
邱残月挟持着这人纵马飞奔,不一时已到安然客栈,他手腕一翻,结果了这人的性命,脚尖在马背上一点,整个身子飞扑上二楼,撞得窗棂碎屑四下乱飞,客栈大乱。
邱残月哪儿有工夫理会这些,顺手捉住一个人,问道:“人字三号房在哪里,快带我去!”那人战战兢兢地带他来到金镶玉的门前,哆哆嗦嗦地道:“这……这里就是……”邱残月甩手将那人扔出去,一脚踢开房门,蹿进屋子,大叫道:“金镶玉,金镶玉……快逃……”他摸到床前一掀床帘,向里一探,竟摸了个空。
金镶玉竟不在屋子里。邱残月猛吃了一惊,心道:难道说东厂的人早来一步,已把她抓走了?突然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窗齐碎,数十人拥进屋子里,有人大叫:“在这里了,连那小丫头也一并捉住!”邱残月心中一宽:毕竟他们还没有抓到金镶玉。
此时的邱残月早已是失血过多,重伤难支,这一路上他未及包扎伤口,血把他的下半个身子都浸透了。邱残月闷哼一声,将深深插入小腹的刀子拔出来,咬在口中,挥剑削下一条床帘,把伤口一裹,点住伤口周围几处穴道,止住流血。这股决绝的气势,令面前的敌人心胆皆寒。
谁不知道邱残月的大名,现在虽然他瞎了眼睛、伤了小腹,却仍旧没有人敢轻撄其锋。
双方正在对峙之时,突然客栈里有人大叫:“火!着火啦……”喊声未绝,楼下已冲上来一片火光,夹杂着无数浓烟,直蹿上二楼。
东厂众人齐齐一怔,此时浓烟已经弥漫到眼前,几个人忍不住咳嗽起来。为首的人吃了一惊,叫道:“大家先出去,死死围住,不要让姓邱的趁乱走了!”众人怕邱残月攻来,一个个慌忙跃出客栈。
邱残月也没料到客栈失火,一错愕间,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突然身后一扇窗子被撞开,金镶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快来,汉子!”邱残月的眼睛已被呛出了泪水,听了这声音,急忙跃出窗外。
后面是一条小巷子,金镶玉正站在一匹马的背上,见他跃出来,拉了他上马,飞奔出巷口。
客栈前正乱成一团,有人呼号,有人乱跑,有人救火,忙成一锅粥。金镶玉趁乱而走,但东厂的人亦不是寻常之辈,为首的人十分警醒,一瞟眼间看到了他们,大喊:“不要走了这两个!”众人急抖马缰,追了上来。
金镶玉径直奔向北门,邱残月努力辨了一下方向,忍痛道:“不要向北,转向西门……”金镶玉此时也已看到北门处横了一彪人马,她一拉马,奔向西门。西门处也有东厂的人,见一匹马奔来,十余名弓箭手拉满了弓弦,为首的太监叫道:“什么人,站住了!”金镶玉马到眼前,一勒缰绳,大骂道:“不长眼的东西,常公公被人围杀,还不去帮忙,在这里挡我做什么!”那太监一错愕间,急问:“此话当真,你是什……”话未说完,金镶玉马已到了,钉了铁掌的马蹄如两柄铜锤,重重击在那太监胸前。金镶玉扬鞭大叫,马蹄踏过地上的太监,冲了过去。几名弓箭手想要发箭,眼前寒光闪过,手中弓弦被一齐划断。
金镶玉已冲出西门。此时后面的追兵也到了,那太监还想起身,却被这些人打马冲过,踏做肉泥。
邱残月仰头看了一下天空,天空星月惨淡,地面上倒也不算太黑,他咬着牙,一字字地道:“一直向西,有山。”好在金镶玉身子轻盈,那马背驮两人,倒也不太费力,否则奔不出数里,就要被追上了。
金镶玉头也不回,一直拼命打马,奔过半个时辰,前面果然到了一座山下。但后面追兵渐近,邱残月看了一下山势,道:“进山后向南,去两忘峰。”金镶玉依言,纵马进山。
两忘峰并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两座,中间有一条百丈深涧,双峰隔涧相望,仅仅有一条索桥连通。
金镶玉开始还能纵马,后来上得山峰后,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于是二人弃马步行上山。好在弃马处离峰顶已不太远,邱残月虽然伤重,却也能坚持到峰顶。
两人跌跌撞撞地来到峰顶,那里有一片平地,平地的尽头就是索桥,黑暗中看不到那头,仿佛是一条通向地狱的死路。但邱残月知道,这才是活路。
一到索桥头,邱残月指着对面,道:“你快过去……”突然金镶玉脚下一勾,将邱残月绊倒在地,她一把按住他的前心,手中明晃晃的刀子压住他的咽喉,嘴里狠狠地骂道:“妈的王八蛋,骗我!”
邱残月摔得有些重,嘴里咳出了血,但他并没有说话,更没分辩。
金镶玉气得眼睛通红,一膝撞在邱残月的小肚子上,痛得他缩起了身子。金镶玉一抬邱残月的下巴,问道:“为什么要骗我来这里?你跟那些人是什么关系?如果不说我就一刀一刀割了你!”
邱残月痛苦地闭上眼睛,隔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答应我,听完我的话马上就过桥离开这里,我就说。”金镶玉骂道:“我当然要走,难道还陪你一起死在这里吗?你他妈也配!”邱残月喘息着道:“东厂的人抓了我朋友的儿子,我为了赎出他,只好答应了东厂的条件,骗你出来交给东厂……就这些,你走吧。”
金镶玉道:“你朋友的儿子?就是你说的叫什么安的那个吧。”邱残月睁开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金镶玉冷笑:“今天晚上你与我喝酒时,我就觉得你这王八蛋不对劲。于是我假装喝醉,看你想要干什么,你出门后,我换了一个客人的衣服,一直跟在你后面。”
邱残月的眼睛看不到,金镶玉的衣服已换成了男人的。
金镶玉接着道:“你在那院子里与什么常公公的话,我在墙头上都听到了。哼哼,想不到啊,你还真讲义气,为了朋友的儿子,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邱残月惨笑:“只不过却连累了你。”金镶玉松开了刀子,冷笑道:“如果不是看在你拼了老命来客栈救我的份儿上,我方才一刀就结果了你。”
邱残月努力坐起,道:“我说完了,你也该走了吧,东厂的人就要追来了。”金镶玉瞟了他一眼,没说话,手中一抛一抛地扔着刀子。邱残月道:“你说过,我不配与你死在一起,现在你只有平安脱险,我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人终一死,只求安心。”
金镶玉还是不理他,此时峰下响起了马蹄声、人叫喊声,邱残月有些急了,催促道:“你还不走?等他们追到,我想安心一死都难了。”
金镶玉突然小嘴一扁,竟哭了起来,邱残月道:“你哭什么!”金镶玉哭泣道:“你……你这混蛋,你只求自己安心……你想过别人的心吗?”邱残月呆住。金镶玉继续哭道:“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你只顾及着自己的义气,从不想女孩子的感受,我……我恨死你……”
邱残月不敢开口,心中越来越是吃惊。
金镶玉停了哭泣,看着深不见底的山涧,嘴里喃喃地道:“你要死了,这世上哪里还能找到你这样的人呢?我知道,就算留住你的命,留住你的人,也终不能留住你的心。你根本就……根本就不在乎我……”
此时追兵渐近,数十人都执着火把,冲上峰来。邱残月咬牙站起,一把拖起金镶玉,硬扯过索桥。金镶玉像是呆了一般,任他拉扯。
他们刚刚走过索桥,后面的追兵也到了他们方才停留的地方,火把照得两峰间一片通明,敌人中有人纷纷大叫:“在那边,在那边。”众人一拥上桥,便要追来。邱残月拔剑,子母剑在火光中闪过一道厉芒,“铮”地一声,将四根桥索斩断了一根。
索桥一歪,追兵大哗,连推带搡地退了回去,谁也不想葬身深涧。
邱残月迎着面前的火光,按剑而立,静静地道:“你还不走?”金镶玉不答,反问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实话实说。”邱残月不耐烦地道:“问!”金镶玉看着对面张牙舞爪的敌人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幽幽地道:“你心里,有没有我这个人?”邱残月一怔,半晌无言,手中剑渐渐垂下,划得钢索叮当直响。
金镶玉笑了。她这次是真的开心笑了:“你有,但不敢说。因为如果没有,你不会回来救我;如果没有,你不会不回答,如果没有,你就真的是一根木头。我说的对不对?”
邱残月长吸一口气,冷冷地道:“你问完了,现在可以走了。”金镶玉沉默片刻,缓缓地说:“不,我不走,我要与你死在一起。”邱残月猛然回头,用那双失神的眼睛朝向她,半晌之后,又慢慢转回头去。
金镶玉走过来,站到他身边,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眼睛,道:“以前我说过,这双眼睛是你最好看的地方,可我却非常想亲手弄瞎掉它。因为它太美,太美,女孩子看到都会喜欢上它。如果你瞎了,就不会看到别的女孩子,别的女孩子也不会喜欢一个瞎子,但是我喜欢,我要你永远都在我身边。我要为你指路,为你烧饭,为你洗衣,为你……”
她低下头,将脸靠在邱残月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突然,对面的敌人中起了一阵骚动,有人道:“大人来了,大人……”只听一个深沉的声音喝道:“都是一群饭桶,人就在那边,为什么不过去?”众人心中不服,暗道:你也不看看这地势,邱残月一夫当关,谁人敢过?
一个高大的身形站在了最前面,向对面高叫道:“邱老弟,是你吗?”邱残月手一紧,将金镶玉掩到身后,回应道:“正是,来的是关兄吧。”关梦龙哈哈一笑,道:“邱老弟,这次咱们在龙门客栈合作得不错,可为什么你要袭击常公公啊?”邱残月也是一笑,道:“小弟也知道错了,不如关兄过来,咱们谈谈,看有没有一条活路给兄弟走。”说着,他手中的剑已背在肘后,只要关梦龙一上索桥,他就斩断铁索。
谁料关梦龙哈哈大笑:“好,既然兄弟看得起我,那愚兄就过来与你谈谈。”关梦龙说着,举步上桥。邱残月将金镶玉慢慢向后推,同时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剑。只等关梦龙走到桥心,就斩断铁索。
关梦龙走了几步,突然停步不前,他翻翻眼睛,笑道:“邱老弟,你弄到这个地步,无非是为了周尽忠的儿子,但现在此子死活你尚不知晓,不如你过桥来,我告诉你。”邱残月身子一震,冷冷地道:“常言笑说,他已经死了,你还要骗我吗?”关梦龙笑道:“那是因为你背叛了他,他很生气,所以故意这样说,乱你心神。你过来,我告诉你真实的情况。”邱残月沉默着,手中剑光亦闪烁不定。
金镶玉哼了一声:“这种把戏,骗鬼呀!人肯定早死了,他不敢过来,所以这么讲。”邱残月突然长剑一摆,一步步向前走去。金镶玉猛一跺脚,伸手拉住他:“你这笨蛋,他在骗你……”邱残月回手一指,封住了她的穴道,他没有转身,轻轻道:“我的性命已不长了,关梦龙虽不得已投靠东厂,但还不至于骗一个将死之人。如果能在死前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