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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
“玩意儿?”刘恒宇笑问。
“从前巢州名匠夏攸,喜弄机巧之物,件件精巧绝伦,十多年前可谓名噪一时。可惜他手艺巧夺天工,必遭天谴。不知为何,他竟又研究起攻城器械来,并做成七件模型,于人炫耀。当初四海太平,他这般钻研攻城兵器,却为了什么?朝廷恐这些器械为不臣之徒所用,后寻了个罪名,将他问罪处斩,举族连坐。”
“几件玩意儿能有多大气候。”刘恒宇摇头道,“当年办差的人,也太过谨慎了。”
“刘大人却小瞧了他。前些年流寇下河西十五郡,大将军刘锋只用了他一件破城锥,便在一月内连克十五城,收复失地,扫灭反寇,其威力可见一斑。若是这七件兵器一同出世,不论哪座城池,都只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了。”
刘恒宇道:“这七件兵器若为朝廷所用,也罢了。”
“当年抄家时,却未寻得这七件兵器,就连夏攸其他的精品也不曾搜到,只怕是流于民间了。”
“难道那几家所失的,都是夏攸的遗物?”
“大人明察秋毫。”铁还三道,“卑职开始只是猜测而已。那几位大人家中,并无他人实实在在见过,以讹传讹,说得神乎其神。倒是后来,在一家失主的卧房角落里,搜到一件摔坏的计时器械,本以为是夏攸所做,验证之下才知是件赝品。想必是贼人寻了线索来盗宝,见是赝品,便随意扔在地上不取。可见贼人不但盗取的目标是夏攸的遗物,而且对夏攸的手艺所知甚详。若大人这里不巧收藏了夏攸的遗作,可要万分小心了。”
刘恒宇哈哈大笑,“那贼人若是为此而来,可要麻烦他空跑一趟了。”
“你看福祥班是怎么回事?”飞娘问韩自在,“个个都不如昨日精神。”
“你在里面住,不知道。”韩自在拉着飞娘到了无人的角落,低声道,“刘府家人里有嘴快的,都说昨晚被贼人掳去的,就是邹福祥嫁入刘府的女儿。那邹姨太太早在去年就发了疯,整天哭哭闹闹,刘府瞒得甚紧,特别是对邹福祥和福祥班的人,从来不透半点口风。若非这次人被掳去,被丫头当做新闻讲出来,恐怕连外面的小厮家人也不知道。邹福祥丢了女儿,性命事小,若失了名节,福祥班跟着丢人失势,他们自然都霜打的茄子似的,还有什么精神?你说那使剑的人也是,偏偏要掳个疯女人走……”
“说到偏偏,”飞娘唬了一跳,“难道是昨日未曾见到邹姨太太,说给他听,才会……”姐弟二人说到这里都住了口,想到同一个人身上。不刻台下喝彩如雷,下场门的帘子一掀,杜风龄一身长靠退场下来,接过师弟递来的手巾擦脸。师弟们服侍着卸行头,围着道:“热成这样,师兄怎么还穿这么厚实?”
“啪。”杜风龄将师弟伸过来替他解衣裳的手打掉,道:“别乱动。”他眼皮也不抬一下,拂开众人里间去了。
飞娘向韩自在使了个眼色,自己悄悄走到福祥班屋子的后窗,见四下无人,便凑着窗缝向内窥视,只见杜风龄宽去衣裳,露出后背上厚厚裹住的绷带,隐然一片殷红透出来,可见受伤不轻。飞娘轻轻抽了口冷气,却听杜风龄喝了一声:“谁?”飞娘一惊,忙缩身躲在窗下。杜风龄起身掩了衣裳,四下里打量。飞娘听着他的脚步走动,大气也不敢出。
“你来做什么?”杜风龄忽然道。有一人在角落里冷笑:“你好端端地,为什么劫去了刘府姨太太?如今还有谁不疑你?”
杜风龄哼了一声,“也未必。”那人漫声道:“你在桐州成名,家产不薄,为何自你师妹出嫁之后,便弃了本事,游历在外?两年来家财挥霍一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是为何?前些日子听说你师妹的事,便自夸州匆匆赶回来,又是为何?你一心一意都在你师妹身上,桐州有谁不知。”
飞娘听得这人声音虽懒散,却一字字冷冰冰地似乎往听者的脸上扎,她记得昨晚让人问话时如坐针毡的感觉,纵使现在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飞娘也即刻料定那人是铁还三无疑了。
杜风龄恨声道:“是你千里迢迢传来我师妹受辱致疯的消息,拉我趟这浑水,替你找出刘恒宇谋反的证物,可要因此致我师妹和福祥班有什么闪失,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能奈我何?”铁还三忍不住笑了,“不过我们既在一条船上,我也少不得看顾你师妹。要知找到了这件兵器,刘恒宇结党谋反落下了实证,我便有权秘密处决刘恒宇,你的师妹、福祥班从此以后再无后顾之忧。可如今盯着夏攸兵器的,也不只你我,那个大盗流星锤,昨夜你也见识过了;而以刘恒宇的势力眼线,想要搜出你师妹来,不过两三日的工夫。所谓胜败,就在这两三日间,你可知因你一时之怒,将我们都逼到了绝境之上?”
“既找出那件东西,便能要刘恒宇的命,只得再走一次。即便我寻找不到,还有你在后面堂皇出入,搜他一搜。”
“我有我的不便之处。没有朝廷旨意,搜查要员府邸,可是要遭人弹劾的。”铁还三道。
“说到底,人命在你不过是换得前程的一粒棋子。对我,不过一个死字。”杜风龄笑了笑,“如今的天理,就是你死我活。大丈夫嘴里说出个恨字,岂有相骂打架一场便作罢的道理?更不要说我们下九流里的人,圣贤书不过是台上的说词,男盗女娼才是我们的本分。师妹受刘家凌辱,以致如今模样,我不眼见刘恒宇家破人亡,岂能甘休。”
铁还三压抑着大笑,他似乎很久未曾如此恣意,笑声就如即将崩裂的琴弦,微微颤抖着。屋内在他的笑声之后便突然变得寂静无声,飞娘不知杜风龄和铁还三是否已经离去,正犹豫着,忽听前屋里一阵大乱,似乎是李师爷的笑声:“邹老板,我们看看就走,各位不要惊慌。”一时翻箱倒柜的声音,杜风龄豁然起身,走出屋去了。
飞娘这方有机会抽身回来,给她把风的韩自在正急得满头大汗,上前道:“李师爷带着官差搜检福祥班,只怕我们那处也要去呢。”
不料李师爷见了飞娘却是满面堆笑:“外堂戏唱完了,便让蔻官儿收拾好了里面去,给贵客唱两曲。”飞娘自然满口应承。韩自在一旁早已百爪挠心,等李师爷走了,忙拉住飞娘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送蔻儿入虎口?”“你懂什么?”飞娘白了他一眼,“他们做戏的做戏,跑龙套的跑龙套,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冷眼看他一出?”
韩自在一愣,飞娘便将刚才所闻悄悄地对他讲了。韩自在笑道:“什么兵器,当官的、当差的、做贼的、唱戏的,人人都想要?真个天翻地覆。”
飞娘笑道:“无论是什么,只要不是你的蔻儿,不就行了?”
晚间飞娘将蔻儿送入刘府内,进门便见书房外厅上刘恒宇正襟危坐,桌上杯盘罗列,铁还三则有点儿不情愿地假惺惺受用,也向着飞娘点了点头。于是蔻儿把曲子唱将起来,他们吃酒作乐。飞娘细听他们言语,竟是没有一句正经的公事,谈到朝中的大臣,更是将所有府部院寺的人一一问候到。
夜交子时,宾主仍乐此不疲,飞娘伺候在旁,渐渐觉得不耐烦。这时忽听细铃微作,刘恒宇将酒杯放下,走到书房角落,看了看摇动的金铃下所悬的纸条,回首对铁还三道:“那贼人进了后库房了。”
“我道捉拿贼寇是卑职的本分,不成想大人布置得当,也颇有手段。”铁还三淡淡笑道,仍然端坐不动,“刘大人府上藏龙卧虎,李师爷身段轻捷,是身负二十年功力的高手,适才他已匆匆出去,有这样的人在,刘大人可以高枕无忧了。”
刘恒宇恳切道:“大捕头办案驾轻就熟,要想一次为百姓除去大患,定要烦大捕头辛苦。”铁还三一笑,负手而出,向刘府后院飘身而去。纵身屋檐之上,向下观望,只见黑压压院落中,半点微光也无,竟似全无防备。铁还三微微蹙眉,不知刘府耍的什么花样,因此不敢擅闯库房。他掉转方向,见内宅中一片园林茂盛,孤单一座小小的佛龛悬在假山上,正是刘母的院子。
今夜刘府拿贼,府中各处杀机暗藏,夜色中乌云沉默地翻滚着。而此处却是摄人心魄的寂静,浓密的黑暗仿佛在偷偷地冷笑,纵使菩萨端坐,仍不住透出诡异来。忽而林中的阴影浓了又淡,似乎野猫飙行而过,似乎在死水中惊起微微的波澜。
“哼!”铁还三打定主意,飘身自屋檐而下。林中的阴影陡然一震,一道迅疾不祥的蛇信自林中蹿出,直扑铁还三面门。铁还三如纸鸢般空中折了折,立时又向上纵出半丈,腰中软剑已然出鞘,毫不犹豫地迎着那道暗器猛冲而去。
一串兵刃的撞击声倒似清流泼洒,铁还三空中晃了晃,轻巧落地,望着软剑上缠着的乌黑细巧的铁链,不禁微怔。只这一瞬错愕间,林中的对手却猛收铁链,力势沉重,几令铁还三的软剑脱手。
铁还三忙疾抖软剑,那条铁链从剑身上滑脱,倏然缩回浓阴深处去了。
林中人嘿嘿一笑,道:“不愧是京中名捕,竟能保住手中的兵刃。”
“承让。”铁还三笑道,“不知大驾在此,所图为何?”
“我要找的东西,大捕头也喜欢得紧呢。可惜杜风龄打草惊蛇,那件夏老先生的绝世神兵早已被刘恒宇转移他处。后库房现正热闹,有人比咱们更早摸对了门路,也未可知。”
铁还三道:“阁下与刘恒宇都那么盼着我前往后库房,倒不知那里有什么新鲜的花样。”那人却默不作声,只是林中瑟瑟树叶摇动声渐响渐远。
铁还三笑道:“与阁下交谈甚欢,可不要急着走了。”
他正要发足疾追,那人的声音已在数丈之外,笑声却悠悠传来,“大捕头心气高傲,我等小贼早不在大捕头眼里,既然志不在此,何必苦苦纠缠?后库房里什么花样,大捕头去了便知。”
铁还三抬头仰望那银钩般的细月在阴云中颠簸沉沦,冷笑中扭身直奔后院,认清库房后窗,轻轻推动窗棂,抢身而入。
黑暗中戾气扑面,挟带一声尖利的咆哮,铁还三早有防备,软剑在面前扭出一片剑花,击落两件暗器,身形未有稍滞,已跃入房内。屋里此时疾风大作,似有无数条毒蛇在幽冥中不住扭动躯体。铁还三不退反进,抢先缩身在立柜之后,那些暗器却如嗅到了血腥味,夺夺连声,直穿透立柜。铁还三疾退一步,堪堪闪避,依稀可辨三支精钢流星锥透木而出。铁还三正待抄住流星锥的铁链,却听“叮”的一声,钢锥尾部猛地弹出一对倒刺,仿若两只獠牙,铁链此时一收,整个立柜顿时被这三支铁锥撕得粉碎。
“破城锥!”铁还三不禁变色,连忙拔地而起,抄住梁木,向破城锥来处荡身直冲,耳中可听得身周呼啸不绝,左肩突然剧痛,令他浑身一颤,皮肉之下更被兽齿啃噬般,骨摧筋折的疼痛直如天崩地裂,令他脑中一片混沌,不免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满室戾风顿时消散,库房深处有人窃窃狞笑,伴着铁链滑擦地面的声音,那人脚步轻捷,向着铁还三摔倒的方向走来。然而四周却无半分伤者呻吟喘息之声,那人也不由疑惑,摸索地上,人影全无,只触到一摊温热的血迹和一段没有锥头的铁链。“嗤”头顶一凉,发髻已被人挑开,那人凛然大惊之时,寒意逼人的剑锋已架在他的咽喉。
“铁大捕头,”那人强笑呼道,“我是刘府李师爷,适才误以为大捕头是那强人,误伤了大捕头,恕罪!”
“哦。”铁还三的笑声尚因伤痛颤抖,“李师爷眼见我进屋时认错了人,如今剑锁咽喉,即便背对着,也认出了我来么?李师爷的眼力可奥妙得很啊。”
“呵呵,”李师爷冷汗不住,赔笑道,“我的眼力自然无法同大捕头相比,大捕头念我老眼昏花,万请恕罪。”
“你的眼力自然无法同我相比。”铁还三冰凉的手指撩开李师爷项后散发,在他狭长的旧伤疤上抚了抚,笑道,“我从来不会认错人。你原名万琮,在巢州犯下命案,法场上由同党劫去,已被通缉了六年。你躲在刘府中,就以为没人疑心了么?”
“嘿嘿。”李师爷暗中收紧手头的铁链,垂死一搏的决心让他的笑声微微发抖,“铁大捕头,我是刘府东馆,你待如何……”话音未落,喉头一凉,鲜血喷得满襟殷红。
铁还三皱眉笑道:“先替你销案,至于刘恒宇为何笼络你这等乱寇,少不了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拭去剑上血迹,晃亮了火折子,四处打量,见库房中箱笼立柜遍地,都是厚厚的一层尘土,再待细查,肩上的伤口却越发火烧火燎起来,血液似乎流得比平时慢了许多。他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