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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翔目光闪动,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很可怕的杀人者?”
孟星魂慢慢地点了点头。
叶翔忽然坐起来,盯着他,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孟星魂思索着,道:“他是个很普通的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
叶翔道:“你没有看到他的脸?”
孟星魂道:“没有。”
叶翔道:“他杀人的时候,是不是穿着一身暗灰色的衣服?”
孟星魂动容道:“你知道他?”
叶翔不回答,又问道:“他杀人后,是不是立刻将死者的血,抹在自己脸上?”
孟星魂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不错,就是这个人。”
叶翔的脸似已僵硬,缓缓道:“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不过……下次你再见到他时,最好走得远些,越远越好。”
孟星魂道:“为什么?”
叶翔道:“干这一行的行头并非只有我们两个,也许比你想像中还要多。”
孟星魂道:“哦!”
叶翔道:“这本就是一行很古怪的职业,聂政、荆轲、专诸,就都是我们的同行。”
他忽又笑了笑,道:“这几个人虽然很有名,但却不能算做这一行的好手。”
孟星魂点点头,道:“你说过,干我们这一行的就不能有名,有名就不是好手。”
叶翔道:“不错,要干这一行就得牺牲很多事:声名、家庭、地位、子女、朋友,一样都不能有。”
他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所以,我想绝没有人是自己愿意干这一行的,除非是疯子。”
孟星魂黯然叹道:“就算不是疯子,慢慢也会变疯的。”
叶翔道:“但这一行中也有人是天生的疯子,只有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好手,因为只有他们杀人时才能完全不动心,所以他们永远不会觉得厌倦,手也永远不会软。”
他凝注着手里的酒杯,缓缓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就是其中一个,也是最疯的一个。”
孟星魂动容道:“所以,他也是其中最好的一个?”
叶翔道:“一点也不错,据我所知,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他。”
他抬起头,凝注着孟星魂道:“你也比不上他,也许你比他冷静,比他聪明,甚至比他快,但你也不行,因为你不疯!”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道:“你看过他杀人?”
叶翔点点头,道:“除了亲眼见到之外,没有人能形容他杀人的那种方法,他杀人时好像没有将对方看成一个人。”
孟星魂道:“那时他自己也不是一个人了。”
叶翔道:“据说这人退休很久,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孟星魂道:“孙玉伯的花园里。”
叶翔道:“他杀的是谁?”
孟星魂道:“黄山三友。”
叶翔道:“为什么原因?”
孟星魂道:“因为他们得罪了孙玉伯。”
叶翔目中又现出沉思的表情道:“我早就想到他背后必定还有个人主使,却想不到是孙玉伯。”
他忽然反握住孟星魂的手道:“赶快将孙玉伯这个人忘记,最好忘得干干净净。”
孟星魂道:“我忘不了。”
叶翔道:“忘不了也要忘,否则你就得死,而且死得很快,因为你就算能杀了孙玉伯,这人也一定会杀了你!”
孟星魂黯然。
叶翔道:“别人当然不会知道是谁杀孙玉伯的,更找不到你,但是他能。”
孟星魂忽然盯着他,道:“他也知道世上有你这么样一个人?”
叶翔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过了很久,终于点点头,道:“他知道,他第一眼看到我时,就已知道我这人是干什么的。”
别人也许不会了解这种情况,孟星魂却了解。
他们都是人,非但长得不比别人特别,甚至看来还更平凡,因为他们都懂得尽力不去引人注意。
但他们之间却都有些与常人不同的特异气质,别人也许感觉不到,但他们自己这圈子却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来。
叶翔道:“他既然能看出我,当然也一定能看得出你。”
孟星魂道:“我没有让他看到,只不过……”
叶翔道:“不过怎样?”
孟星魂沉默。
叶翔缓缓道:“他既然知道你这么样一个人,孙玉伯死了后,他想必就能追到这里来。”
孟星魂道:“我忘不了。”
这句话他说了两次,两次都说得同样坚定。
叶翔道:“你不信他能杀得死你?”
孟星魂拒绝回答。
叶翔道:“就算他杀不死你,但你若知道有这么样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在暗中窥伺着你,等着你,你还能活得下去?”
孟星魂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所以我只有先杀了他!”
叶翔动容道:“杀他?你想杀他?”
孟星魂道:“他也是个人。”
叶翔道:“你连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怎能杀得了他?”
孟星魂凝注着他,缓缓道:“我虽然不知道,但你却一定知道。”
叶翔面上又露出痛苦之色,慢慢地躺了下去,道:“我不知道。”
孟星魂凝注着他,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转身走开,他已发现这人和叶翔之间,必定有种极神秘而特别的关系。
但是他不愿勉强叶翔说出来。
他从不勉强任何人,他深知被人勉强做件事的痛苦。
叶翔忽然道:“等一等。”
孟星魂在等。
等了很久,叶翔才一字字道:“他杀人,因为他不喜欢人,但是他喜欢血。”
孟星魂道:“血?”
叶翔道:“他不是喜欢吃鱼,是喜欢养鱼,养鱼的人并不多。”
孟星魂还想再问,但叶翔已又开始喝酒,用酒瓶塞住了自己的嘴。
夕阳从树梢照下来,照着他的脸。他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
孟星魂瞧着他,满心感激。
因为他知道从来没有任何人能令叶翔说出他不愿说的话。
只有他能。
他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这种深厚的感情永远没有任何事能代替。
孟星魂回到木屋的时候,高老大已经在等着。
她神情显得很兴奋,但看到他时,脸却沉了下来,道:“你没有在那里等我。”
孟星魂道:“我也没有走。”
高老大道:“你跟叶翔好像有很多话好说。”
孟星魂没有回答,他本来想说:“我们本来也有很多话好说,但是近来你已忙得没空跟我们说话了。”
他当然不会将心里想的说出来,近年来他已学会将心事埋藏在心底。
高老大慢慢地转过身,忽又道:“叶翔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起过我?”
孟星魂道:“没有,从来没有。”
又过了很久,高老大才转回头,面上又恢复了笑容,道:“我已知道孙玉伯为什么要派律香川去找万鹏王了。”
孟星魂道:“哦?”
高老大道:“孙玉伯有个老朋友,叫武老刀,武老刀的儿子爱上了万鹏王的家姬,万鹏王不答应,所以孙玉伯叫律香川去要人。”
她虽是个女人,但叙述一件事却简单而扼要。
孟星魂道:“结果呢?”
高老大道:“万鹏王已经将那小姑娘送给武老刀。而且还送了笔很厚的嫁妆。”
孟星魂道:“那么这件事岂非已结束?”
高老大道:“没有结束,刚开始。”她笑了笑,道:“你想,万鹏王会是这么听话的人?”
孟星魂没有回答,他不了解万鹏王。他从不对自己不了解的事表示任何意见。
高老大道:“照我看,万鹏王这么做,只是要孙玉伯不再对他有警戒之心,然后他才好向孙玉伯下手!”
她眼波流动,又笑道:“只要他下手,就必定是重重的一击!”
孟星魂道:“所以他要将屠大鹏调回去。”
高老大道:“据我所知,除了屠大鹏外,金鹏、怒鹏,这两坛的坛主也已经离开了自己分坛的所在地,走的正是往十二飞鹏堡去的那条路。”
孟星魂道:“你认为他们立刻就要对孙玉伯存所行动?”
高老大道:“不错,只要他们一出手,你的机会就来了!”
孟星魂沉思着,道:“你是不是要我在暗中跟踪屠大鹏?”
高老大点头道:“不错,你了解他们的行动后才能把握机会,但是你绝不能让别人先下手,你一定要自己亲手杀死孙玉伯。”
孟星魂道:“我明白。”
他的确明白。
只有他亲手杀死孙玉伯,高老大才能获得杀人的报酬,才能维持她在这方面信用卓著的声誉。
孟星魂道:“屠城是几个人来的?”
高老大道:“只有三个人,由此可见他们这次的行踪很秘密。”
孟星魂道:“另外还有两个人是谁?”
高老大道:“一个是屠城的贴身随从,叫王二呆,但我却知道他非但一点也不呆,而且还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呆相只不过是装给别人看的。”
孟星魂点点头,他知道高老大看人绝不会看错。高老大道:“还有个叫夜猫子,这人是个下五门的小贼,武功虽不值得重视,却是个用熏香蒙汗药的好手,屠城这次带着他回来显然有特别的用处。”
孟星魂道:“他们什么时候走?”
高老大笑了笑,道:“屠城这次行色虽匆忙,但还是舍不得立刻走,现在金钏儿正在陪他,我想,金钏儿能留他一晚上。”
孟星魂在思索。
高老大道:“你在想什么?”
孟星魂淡淡道:“我在想,能被金钏儿留住一晚的人,必定做不了十二飞鹏帮的第一号打手。”
高老大又笑了,道:“近来你好像已学会了很多,而且学得很快。”
孟星魂道:“我非学不可。”
武老刀已有些醉了,但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
这天是他儿子成亲的日子。
他盼望老伯能来喝他的喜酒,但却也知道老伯当然不会来的。
他虽然有些失望,却并不埋怨。
无论如何,他总算将律香川留了下来,一直留到散席后才走。
现在,客人都已散尽,下人们都还在后面厨房喝酒,他的佳儿佳妇当然早已人了洞房。
现在,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望着那支已将燃尽的红烛,他心里虽然觉得很欣慰,却又有种曲终人散的寂寞。
他知道自己已老了。
“儿子都已娶妻成亲,我还能不老么?”
武老刀不免有些唏嘘感慨,决定过了今年之后,就将镖局歇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平淡地度过晚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一个人步履蹒跚,从院子里走人了大厅。
这个人不但醉态可掬,而且呆头呆脑,土里土气,武老刀的朋友中,绝对没有一个这么呆、这么土的人。
武老刀并不认得他,他却在向武老刀招手打招呼。
“这人比我还醉得凶。”
武老刀皱皱眉,心里并没有怪他。
喝酒的人总是同情喝酒的人。
武老刀道:“你是不是想找老宋他们,他们都在外面厨房里喝酒。”
老宋是大师傅,他以为这人一定是佣人们的朋友。
这人却摇了摇头,打着酒噎,道:“我……呃,我就是找你。”
武老刀奇怪,道:“找我?有何贵干?”
这人想说话,一句话未说出,人已倒了下去,人虽倒了下去,还在向武老刀招手。
武老刀道:“你有话跟我说?”
这人不停地点头。
武老刀只好走过去,俯下半个身子,道:“你说吧!”
这人喘息着,道:“我要……”
他声音嘶哑,又在喘息,武老刀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有俯身更低,将耳朵凑过去,道:“你要干什么?”
这人喘息得更厉害,道:“我要杀了你!”
说到“要”字,武老刀已经发觉不对了,“要”是开口音,这醉人嘴里却没有一点酒气。
但他发觉得已太迟了。
这人手里忽然多了根绞索,说到“杀”字,绞索已套上了武老刀的咽喉,他双手一紧,尖刃般的绞索已进了武老刀的皮肉和喉头。
武老刀呼吸立刻停顿,整个人就像是条跃出水面的鱼,弓着身子弹起半空。
然后身子慢慢挺直,“啪”的一声,死鱼般落了下来。
这人站起来,望着他的尸体,满脸傻笑,道:“我说要杀你就杀你,我从来不骗人的。”
小武和黛黛互相拥抱,他们抱得这么紧,就好像是第一次。
他们心里真有这种感觉,都觉得从来没有如此兴奋,如此激动过。
但他们并不急于发泄,这一刻他们要留待慢慢享受。
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长得一想起心里就充满了温暖和甜蜜。
小武柔声道:“你永远是我的了,是不是?”
黛黛的声音更温柔,更甜蜜道:“我一直都是你的!”
小武闭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