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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意,微笑着道:“你用不着难受,我这么做,并不是在交托后事,只不过预防万一而已。这一战虽然危险,但若无七分把握,我是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律香川当然知道老伯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长长透了口气,又忍不住问道:“你准备带多少人去?”
老伯取出个存折似的小本子,道:“这就是他们的名单,七天之内,你要负责将他们全部找来这里。”
律香川道:“是!”
他接过名单,翻了翻,又不禁皱眉道:“只有七十个人?”
老伯道:“这七十个人已无异是一支精兵,莫忘了有些人是可以以一当百的!”
律香川沉吟道:“这其中万一有叛徒……”
老伯道:“绝不会,我已仔细调查过,他们每个人都绝对忠诚。”
律香川点点头。
自从陆漫天死后,这地方已没有叛徒出现过。
“但七十人无论如何还是不够,就算真有一支精兵雄师,也很难将‘飞鹏堡’攻破。何况这七十人中并没有一个真正的高手,至少还没有一个人能胜过万鹏王属下的十二飞鹏。”
这些话他虽不敢直接说出来,但脸上的表情却已很明显。
老伯似又看透了他的心意,微笑道:“这七十人虽然稍嫌不够,但若再加上些运气,也就够了,我的运气一直很不错。”
律香川知道老伯绝不是个相信运气的人,他仿佛另有成竹在胸。
但是老伯既然要这样说,律香川也只有相信。
老伯忽然叹了口气,道:“但运气并不是一定靠得住的,所以……我这次出去,万一若是不能回来,就还有件事要你做。”
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我万一有所不测,你就要将这些财产分出去,有些人已跟了我很多年,我总不能让他们下半辈子挨饿。”
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我当然也有些东西留给你!”
律香川垂下头,黯然道:“不必留给我……”
老伯沉下了脸,厉声道:“你难道想死!”
律香川头垂得更低。
老伯道:“你绝不能死,因为你还要等机会,不但要等机会替我报仇,还要等机会将我这番事业复兴。我没有儿子,你就是我的儿子!”
律香川道:“是!”
老伯展颜道:“所以我的大部分财产你都可自由支配,其中只有我特别注明的几份是例外。”
他神情忽然变得很奇特,缓缓接着道:“那几份财产我是留给小蝶的。”
律香川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我一定找到她,交给她。”
老伯道:“你还记得那个叫‘秦中亭’的少年人?”
律香川道:“那样的人我怎会忘记!”
老伯道:“他是个很有用的人,你若能要他做你的朋友,对你的帮助一定很大。”
律香川道:“这人好像很神秘,自从那天之后,就已忽然失踪。我也曾在暗中打听过他,但江湖中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出现过。”
老伯笑笑,道:“有的,你只要找到小蝶,就找到他了。”
律香川觉得很惊讶,但瞬即笑道:“我只要找到他,就能要他做我的朋友,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老伯笑道:“很好,我知道你的眼光,一向不错……”
他笑容忽又消失,沉下脸道:“除此之外,我还要你做一件事!”
他目中射出怒意,道:“我要你替我查出小蝶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查出后立刻杀了他!”
律香川道:“是,我一定想法子查出来了。
老伯道:“很好,很好……”
他长长吐出口气,脸色又渐渐和缓,微笑道:“我对你说这些话,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我还是会回来的,带着万鹏王的人头回来。”
律香川也展颜笑道:“那天我一定重开酒戒,用他的人头做酒壶。”
老伯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戒酒的?”
律香川叹息着,道:“从我得到武老刀死讯的那一天。”
他垂下头,慢慢地接着又道:“那天我若非已喝得很醉,也许能猜出万鹏王的阴谋,武老刀父子也许就不会死,所以从那天之后,我一直滴酒未沾,因为我发觉无论谁喝了酒之后,都很容易做错事。”
老伯点了点头,忽又问道:“女人呢?自从林秀走了后,你就不曾再有过别的女人?”
律香川觉得很惊异,仿佛想不到老伯会问他这件事,因为这本是他的私事,老伯一向很少过问别人的私事。
但老伯问了。
所以他只有回答,他摇摇头。
老伯道:“为什么?你身体一向不错,难道不想女人?”
律香川苦笑道:“有时当然也会想,但找女人不但要有时间,还要有耐性,这两样我都没有。”
老伯微笑道:“你错了,我年轻时很少有时间,更没有耐性,但却总是有很多女人,而且全都是很好的女人。”
他凝视着律香川,接着说道:“这两年来你已应该很有钱,只要有钱,就该找得到最好的女人,这道理你难道不懂?”
律香川道:“我懂,但我却不喜欢用钱买来的女人。”
老伯道:“你又错了,女人就是女人,你无论用什么法子得到她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真正得到她们!”
律香川叹道:“那并不容易。”
老伯道:“谁说不容易,女人就是野马,只要你能驯服她,她就永远是你的,只要你能骑上她,就应该有法子驯服她。”
他微笑着,一双眸子仿佛突然变得年轻起来。
律香川也忍不住笑了。
很少有人知道老伯在女人这方面的经验也和别的经验同样丰富。
律香川忍不住大笑道:“你年轻时一定是个很好的骑师。”
老伯说道:“难道你认为我现在已不是了?”
他微笑着接道:“骑马这件事就像享受一样,只要一学会,就永远不会忘记,无论你多少年不骑,都绝不会忘记。”
律香川道:“就算不会忘记,但无论如何总会生疏些的。”
老伯面上故意做出很生气的样子,道:“你认为我现在已生疏了?要不要我试给你看看。”
律香川微笑不语。
老伯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有最好的女人?”
律香川道:“我听说过一个地方,但却从来没有去过。”
老伯眨眨眼道:“你说的这地方是快活林。”
律香川又显得很吃惊,说道:“你也知道快活林?”
老伯笑得仿佛很神秘,悠然道:“你知不知道快活林那块地是谁的?”
律香川道:“听说那地方的主人姓高,别人都叫她高老大,但却是个女人。一个女人能让别人称她‘老大’,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老伯道:“不错,她的确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选了块很好的地方,在上面盖起了房子,做出了很大的生意,但那块地方却不是她的,只不过是她租来的!”
律香川道:“她为什么不将那块地买下来?”
老伯道:“因为那块地的主人不肯,无论她出多高的价钱都不肯。”
他笑得不但神秘,而且很得意。
律香川试探着问道:“你知道那块地的主人是谁?”
老伯道:“我当然知道,天下绝没有比我更知道的了。”
他微笑着又道:“因为那块地真正的主人就是我。”
律香川也笑了,道:“她若知道这件事,也许就不会选中这块地。”
老伯道:“她当然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别人都以为像我这种人做的生意,一定是饭馆、赌场、妓院这一类,绝对想不到我的财产大部分是土地。”
他冷笑着接道:“万鹏王也一定想不到,他可以砸去我的赌场,砸去我的妓院,就算他全部砸光,还是动不了我的根本。”
律香川长长吐出口气,道:“因为他无论如何也砸不了你的地方?”
老伯道:“不错,土地本是任何人都毁不了的,等到了我这种年纪,就知道世上只有土地最可靠,只有土地才是一切事的根本。”
他的想法当然很正确,但却还是忘了一件事。
无论你有多少土地,就算天下的土地都是你的,等你死了之后,也还是和别人一样,也并不能比别人多占一尺地。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没有想到,只不过不愿说出来而已,也许这就是一个垂暮老人的悲哀。
人为什么总是要自己欺骗自己、自己隐瞒自己?
是不是因为只有用这种法子才可以让自己活得愉快些?
老伯忽然长长叹了一声,道:“我一直将你当作我的儿子,孙剑死了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希望你不要学他,不要令我失望。”
律香川道:“他并没有令你失望,他做的事绝没有任何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老伯道:“但是他没有儿子,他至少应该替我生个儿子。”
老伯接道:“你最好赶快去找,我希望能活着看到你的儿子!”
他目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寂寞和悲哀,缓缓接着道:“你慢慢就会知道,一个人到了年老时若还没有后代,那种寂寞绝不是任何事所能弥补的。”
律香川沉吟着说道:“但是你已有了后代,小蝶的儿子也一样可以算是你的后代。”
老伯的悲哀突又变为愤怒,厉声道:“我不要那样的后代,我就算是绝子绝孙,也不要那样的野种!”
他紧握双拳,接着道:“所以你一定要查出那孩子的父亲,无论他是谁,都绝不能让他活着,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律香川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明白。”
律香川的确明白。
老伯痛恨那人,因为那人不但欺负了他的女儿,也伤害了他的尊严。
他觉得这种事简直是种不可忍受的侮辱。
律香川又道:“你最近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他们”当然就是小蝶和孟星魂!
老伯摇摇头,道:“他们一定走得很远,他们一定希望能走得愈远愈好。”
律香川道:“他们会走到什么地方去呢?”
老伯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律香川缓缓道:“其实你应该知道的,因为他们现在说不定已有了孩子。”
老伯的脸色突又变了,变得很奇特。律香川凝视着他,道:“假如我现在能找到他们,也许就能将那孩子带回来!”
老伯目光凝视着远方,喃喃道:“小蝶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吵着要我带她去看海,我一直没有机会带她去,现在她自己有机会了……”
他目中露出一丝奇特的光亮,缓缓接着道:“听说在海边生出来的孩子,总是特别强壮的……”
律香川眼睛也亮了,喃喃道:“不错,到海边去,我若是他们,我也会到海边去………以前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呢?”
“我们到海边去。”
“你看过海么?”
“没有,我只有做梦的时候看到过,也不知道看到过多少次。”
“你梦中的海是什么样子?”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碧绿的海水在蓝天白云下闪着光。”
“真正的海也许比梦中更美丽,海水比天还蓝,卷起的海涛也比云更白,阳光升起的时候,海面上就好像洒满了碎银,夕阳西下时,那一片片碎银又会聚成条彩虹。你若真的看到海,就会发现世上没有任何地方能像海变化得那么快,那么多彩多姿。”
“那还等什么,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去?”
“好,我们现在就去。”
第十八回 决战前夕
海。
沙滩洁白柔细,夕阳灿烂如金。
孩子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留下了一串凌乱却美丽的足印。
小蝶也赤着脚,她的脚纤巧美丽。
现在正以最舒服的姿势摆在沙滩上,让夕阳将脚上的海水晒干。
夕阳温柔得宛如她的眼波。
孩子在海涛中欢呼跳跃,本来苍白的皮肤已晒成古铜色。
“一年来,这孩子不但已长大了很多,而且也强壮了很多。”
小蝶温柔地叹了口气,道:“在海边长大的孩子,的确总比别人胸襟开阔。”
孟星魂也在微笑,道:“就算不比别人强壮,至少总比别人胸襟开阔。”
他苍白的脸也已渐红,看来无论身心都已比以前健康得多。
现在若还有人问他:
“你活过没有?”
他一定会给那人一个很肯定的答复。
小蝶看着他的时候,眼波更温柔。
她紧握着他的手,柔声道:“这一年来,我跟孩子都过得很开心,太开心,但有时我却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
孟星魂道:“担心什么?”
小蝶道:“担心你后悔。”
孟星魂笑道:“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
小蝶道:“你是男人,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