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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面老者脸色一连数变之后,终于暴喝一声道:“接掌!”
一股撼山栗岳的回旋劲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匝地卷出,挟着震耳的雷鸣之声。
宫仇双目尽赤,一招“旋乾转坤”,封了出去。
这一招“旋乾转坤”,奇奥无方,既可攻敌对招,也可分式拆解以拚掌力,在“一元宝箓”所载三掌之中,是最后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掌,际此生死关头,宫仇以毕生修为发出,其势之强猛可想而知。
万凤算也在同一时间,从斜里劈出一道劲流。
一声惊世骇俗的巨响,撕空裂云而起,四外林木,有如疾风中的小草,爆出一片继折之声,十丈之内,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
劲气消失,场内复趋明朗。
万凤真粉腮苍白,娇喘吁吁,停身两丈之外。
疤面老者胸部急速地起伏,双足下陷半尺。
宫仇跌坐八尺之外,口角鲜血殷殷,俊面赤红如火。
万凤真弹身近前,惶然道:“仇哥哥,仇……”
宫仇面露一丝苦笑,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声音依然那样的平静,道:“我没事!”
疤面老者瞪视了宫仇半晌,才进出一句话道:“小子,你居然不死?”
宫仇哈哈一笑道:“不错,阁下非常失望,是吗?”
突地,俊面浮现一抹痛苦之色,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显然他内伤不轻。
疤面考者目中杀机再现,举步向宫仇欺去……
万凤真厉喝一声道:“老匹夫,你敢……”
疤面老者单掌一挥,劲风卷处,万凤真跌跌撞撞地退了开去,娇躯摇摇欲倒,显然方才的一击,她也受伤不轻。
宫仇目中几乎喷出血来,狠盯着疤面老者渐渐移进的身形,心里却在想着那旷世无涛的一招“一剑降魔”,如果此刻有刻在手,鹿死谁手尚难逆料,然而,想终是想,他明白己不堪再受对方的一击了。
疤面老者在宫仇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停下身形,右掌缓缓扬起……“
万凤真尖叫一声,弹身扑了上来。
“砰!”挟以一声闷哼,她在疤面老者左手一挥之下,倒泻回去,坐地不起。
疤面老者扬起了手掌,久久不曾击下。
宫仇拚聚了残留内力,准备临死一拚,虽说是多余,但他不甘束手待毙。
蓦地——
疤面老者上扬的手垂了下来,转身向“丑剑客”躺卧之处走去。
宫仇猛一咬牙,踏着不稳的步子,追了过去,朝“丑剑客”身前一站,道:“你准备把他怎么样?”
疤面老者额上的疤痕又现红光,杀气腾腾地道:“宫仇,你一定要找死?”
宫仇抗声道:“我问你准备把他怎么样?”
他为什么不计生死维护这根本不知其所自来的假“丑剑客”,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疤面老者的行为激起了他潜意识中的恨,也许,他自己也是“丑剑客”的化身?也许,他认为这“丑剑客”可能是救他保全了秘密,不落入“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之手的恩人,总之……
疤面老者嘿地一声怪笑道:“对了,你说过与‘丑剑客’是师徒关系,宫仇,老夫很佩服你这一份傲气,不过,告诉你,他死定了,老夫只是要看看不可一世的‘丑剑客’,究竟是由哪一位武林朋友来扮演而已!”
宫仇心中起了一阵疙瘩,看来江湖很多人都不相信日下的“丑剑客”是数十年前,以剑术称尊的那“丑剑客”,当了栗声道:“什么,他死定了?”
“不错,你很惊奇是吗?”
他这话是别有用意而发,疤面老者当然听不出来。
“小子,可是事实上他不会再活了!”
“没有人能在老夫‘九宫掌’之下逃生,他五腑业已离位,神仙难救了!”
宫仇切齿道:“有一天找会要你尝尝死的滋味!”
疤面老者不屑地一哼道:“你知道你能准活?”
宫认栗声道:“如果我不死,这话会兑现的!”
他面老者沉声道:“小子,凭这句话让你活下去!”
“哈哈,后悔?小子,老夫没有后悔可言!”
“这……”
“你方才接不下老夫三掌,‘丑剑客’也没有走出三招,老夫没有留名的必要,不过,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老夫自会找你!”
“好!”
“不过老夫仍须揭开这个谜底!”
宫仇喝声才出口,疤面老者的手掌虚空一抓,“丑剑客”的面具应手而揭。
“呀!”
面具之下显现的是一张黝黑的少年面孔。
难道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剑客”?
宫仇心中的激动莫可言宣,他,正是那神秘的陈姓少年,想不到不久前自己被“武林一老”以“血指追魂”突袭重伤,昏卧林中,假自己的化身,引开孙平章等人的可能便是他,怪不得他说有话要跟自己谈。
三人中,只有他清楚来龙去脉,但这姓陈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路,目的何在,他仍然无从猜测。
疤面老者目瞪如铃,迫视着宫仇,道:“他……‘丑剑客’?”
宫仇冷冷地道:“不错!”
“他到底是谁?”
“丑剑客!”
“小子,‘丑剑客’早死了……”
宫仇忽地想起“丑剑客”临死前说过的一句话:“……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见到老夫真面目的人……”由此看来,武林中根本没有人知道“丑剑客”的真面目,于是冷冰冰地道:“谁曾见‘丑剑客’死了呢?”
“武当玉虚老道!”
“玉虚真人呢?”
“据说也死了!”
“不错,玉虚真人死了,还有数十个当今各派的剑手,但,‘丑剑客’没有死!”
“真话?”
“信不信由你!”
“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剑客’本人?”
“也许!”
“在下也无从奉告!”
“你承认是他门下?”
“这与真正面目无关!”
“从现在起江湖中没有‘丑剑客’其人了!”
宫仇要想说什么,又忍住没有说出来,口风一转,道:“阁下目的已达,何不请便?”
疤面老者狞笑一声,挪步向“丑剑客”尸前……
宫仇一闪身迅快地把原来佩在陈姓少年身上的剑取到手中,一抖,栗声道:“阁下还想打算什么?”
疤面老者阴阴地道:“宫仇,你当看得出来?”
宫仇寒声道:“看出什么?”
“丑剑客之死!”
“不错,‘丑剑客’在应战中途,突然失去了抵抗力,所以阁下得以轻易遂了心头,也就是说阁下毁了一个没有抵抗力的人……”
“老夫事后才警觉!”
“这没有什么,在下已记下这笔债了!”
“老夫说这话的目的,只是告诉你明人不做暗事,至于他的死,坦白讲,是还债,老夫心中便无不安!”
“请便!”
“宫仇,下次见面老夫不会容情了,记牢?”
“阁下也记住,下次见面,我两只有一个人留在世上!”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疤面老者一幌而没,快捷得有如鬼魅。
宫仇这才回身向怔立一旁的万凤真道:“真妹,你伤得如何?”
万凤真慰然一笑道:“仇哥哥,轻伤,不打紧,你恐怕……”
宫仇立即道:“现在好多了,轻穴无损!”
“吃下这个!”
“什么?血豆蔻!”
“嗯!虽非稀世灵丹,也算武林至品!”
宫仇接过来纳入口中,然后俯身探视这神秘的黝黑少年,触身冰凉,不由黯然道:“死了!”
万凤真秀眉一蹩,道:“死了?”
“不错!”
“他到底是谁?”
“他这一死,只怕永远成谜了!”
“他怎会假冒……”
“我也无法判断!”
说着,把自己与“武林一老”搏斗,大意受重伤,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万凤真低头想了一阵道:“论当时情况,他是为了救你,可是你与他连一面之识都没有,他这样做若非受人之命,便是另有目的!”
“可是……那想象中的人是否就是这黑少年本人呢?”
“是他!”
“何以见得?”
“他替你换上的黑衫,与他的身材一样,显见是他从身上脱下来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宫仇陡地一震,只见那黑少年眼帘微动,鼻息丝丝可闻,死人复活,这确实是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急忙伸手去探他的胸口,一摸之下,惊呼一声,如中蛇蝎般的直跳起来。
神色大变。
万凤真也吃了一惊,急声道:“怎么回事?”
“他……”
“他怎么样?”
“是个女的!”
“女的?”
万凤真秀眉一挑,伸手摸去,激动地道:“不错,是女的,但她活了!”
就在此刻——
那女子的双眼,竟然睁了开来,先是一料茫然,既而眼神慢慢聚合,目光竟停留在宫仇的面上,久久,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宫仇弄得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好,因为对方是个女的。
万凤真却抢先开了口,道,“姐姐,你到底是谁?”
这算解了宫仇的窘。
那女子的目光,微微向万凤真一瞥,然后仍停留在宫仇的面上。
宫仇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是谁?”
那女子双眼一闭,挤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宫仇更加迷茫奠释了,他自问了十几遍:“她是谁?”但,记忆中,根本找不出这皮肤漆黑的少女影像,甚至连相似的也没有。
万凤真轻轻一触宫仇,悄声道:“她是谁?”
宫仇苦笑一声,双手一摊,道:“问她!”
“可是她好象认识你?”
“我也觉得十分不解!”
“先想办法救她再说!”
万凤真又取出了一粒“血豆蔻”,塞入那女子的口中。然后伸掌……
宫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真妹,你做什么?”
“助她一臂之力!”
“你忘了你的伤?”
“已经不碍事了,在你与那老头缠夹之时,我已乘机疗伤服药。”
“还是让我来!”
万凤真摔脱了宫仇的手,运自把掌心贴上那女子的“天突”大穴……
盏菜工夫之后,那女子面色趋于红润,呼吸调匀,万凤真适时收手,已是香汗淋漓,粉腮煞白了。
宫仇爱怜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那女子这时开了口,但声音是微弱的。
“万家妹妹,谢谢你!”
万凤真一愕,她怎知自己姓万?随即道:“姐姐是……”
那女子凄然一笑,闭上了眼,皮肤的颜色,开始在变……
变淡!
变黄!
转白!
宫仇骇然惊呼道:“这是‘先天大化易色’之术,她莫非是……”
说到这里,倏然顿住。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肤白胜雪,如花似玉的少女。
她,正是“黑白双尸”的女儿陈小芬。
宫仇俊面布满了惊愕骇异之色,但掩不住欣喜之情,颤声道:“陈姑娘,是你!”
陈小芬精神似乎振作了些,声音也稍微变大,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吧?”
“真的想不到!”
“还……还允许我叫你仇哥吗?”
宫仇自与诸葛瑛发生了那场恩怨情仇的纠葛之后,心理上起了极大的转变,他要报仇,但他不能负义,他决定仇了怨消之日,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全“武道”恩怨分明之义,是以对于儿女之情,已经淡漠了,无可,亦无不可,当下一颔首道:“随你的意思吧!”
陈小芬笑了,那笑是甜蜜的,但却带着几分凄凉的情味。
陈小芬的母亲“白尸”,对宫仇有输功赠笈之德,所以他对她在道义上有一种无可脱卸的责任,这责任感的产生,是基于报恩的心里,至于陈小芬的一片痴情,他倒没有认为是感情上的负荷,因为他并没有接受这份柔情的打算。
“芬妹,你认识那疤面老者吗?”
“不认识!”
“你能从死里复活,可算是一大奇迹……”
“这不是奇迹!”
“那是什么?”
“我根本没有死!”
“可是你刚才的情况……”
“我自闭经久……”
“武林失传的‘龟息’之法?”
“不错!”
“那你的伤……”
“极重,正如那疤面老者所说!”
“什么,你……”
陈小芬凄惋地一笑道:“仇哥,我真高兴还能和你说话,在我的生命之火熄灭之前。”
宫仇心头大震道:“什么意思?”
“我不会活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是的,最长!”
“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
“我五腑离位,生机已绝,现在我能开口说话,多亏了万姑娘的‘血豆蔻’,和那一点输入的真元……噫,万姑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