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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兮心底猛然一痛,双拳紧握,指甲深陷掌心,那痛却仍不及心底的万分之一,却被谈辛之以手扳开,慢慢抚平指印,一下一下有力且缓。
“不我不怨,我只是恨。”过了许久,凤兮淡淡道:“我恨奚家的一切,我恨父亲的牺牲,我恨自己的无用,更恨自己明知道他们该死,却没由来的生了同情之念”
荥皇后断孕一事简单直接,不过是徐徐一点香,暗暗浮动,袭人肆意,却可断送一生期盼。凤兮不管荥皇后是怨,是恨,也不论荥皇后如何反击,因果报复循环了了,纵使她不动手,难保别人不会皇后那位子岂是那么容易坐稳的。
但是景太妃不同,虽任意妄为,虽性格张扬,却从未害过人
蓦然的,凤兮犹豫间有了决断,遂望进谈辛之沉静幽深的眸子中,望见了等待,望见了笃定,她心口一颤,仍是开了口:“如果我开口,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景太妃腹中胎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宫斗硝烟祸及她们母子可以么?”
谈辛之不语,眯了眸子透过她看向远处,一阵足令人窒息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散开,僵持不去。
凤兮似有为难,却仍是道:“我们不是亲姊妹,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两位兄长跟她都是将士遗孤。其实,我们之间一直争吵频频,和睦相处本是妄想,我也时时心中气恨,对她生过怨怼。可那天看到她的样子,看到她誓死坚定地保护我却想,若是能为她留下一丝血脉,也算是对得起她。子晟,我知道你胸怀九州万方,我知道你无兄弟,无姊妹,一心系着天下功业,亲人之爱、兄弟姊妹之谊,于你陌生,但请你体谅我为挽救这微乎其微亲情的苦心,父亲去了,兄长去了,一旦再失去姐姐,我真不知还有何是不能抛弃的”
也许,她是怕自己会变,亦是怕他会变。若真连这最后的亲情联系都可毫无姑息的断了,她还剩下些什么,只怕到时候亦会变得同奚家人一般了
烛火映照出斑驳的影,映照她恳求痛苦的神色,直至男子的气息逼近,才阖上眼细细叹息,心底有股期盼盘桓不去,她在等,在等一个口头答复,却已足够。
“你要我,我都会给你。”低低的,他终是应了,灼热的指腹缓缓摸索她的颊,轻柔划过,触着那颤颤抖动的睫毛,当她忍不住张开眼望来,一派盈盈若若,瞬息俘获所有目光,引来炙热的吻。
“这样你会快乐么?”谈辛之将她的五官逐一吻过,如蝴蝶扇翅般似有若无,直至颌上的削尖处,遂以手轻捏,迫她直视:“奚云浩等于是害死护国公的元凶之一,我可以放过他的子嗣,可这样你真会快乐么?”
“也许寻个村落,觅户人家,只要远离京城,下令永不的入京,眼不见为净吧。”凤兮眼神飘忽闪烁,低头嗤笑,骨子里的倔强令她强撑到底,隐忍着父仇。这样是否会快乐,她不知,但起码是心安理得的斩草除根,以防春风吹又生,这番道理凤兮明白,却依旧耐不过心底徒留的一丝悲悯。
她想,父亲也会谅解吧。
不愿再想,不愿再折磨自己,凤兮一转伏脸入他胸前,蜷缩的更紧,隐隐呜咽低低溢出,却不料被他反身压在榻上,密密热热的吻立刻夺走所有气息,将她一同拉下囫囵欲望中,心中再无暇思旁骛。
一转眼,已是中启元年的五月中旬,伴随这个花香四溢的季节,紧接而来的却非风月,而是一场骤风急雨。
奚献帝在位晚期,曾年年面临国库空虚匮乏,愁眉不展之余亦无从下手,皆因与此事相关者均居于要处,分别染指户部、吏部、兵部、礼部、内侍监等决策之位,比方说奚浩帝、丞相以及各部曾有份参与的挪用军费,调换军备,陷害护国公一案,类似的污秽勾当比比皆是。
而到了奚浩帝期间,不过数日朝中又再被揭发另一要案,便是以奚云帝为首,北疆王、南溪王共同参与的谎报灾情,瞒报上供赋税、粮草那件,致使一直无银可收,无粮可讨的户部暂时有了推脱责任的借口。
不想,转瞬间奚云帝已即位,而当权者最担忧的除了军权在手,便还有这掌管户籍财经的机关,此二者令他忧虑数日。
为暂解燃眉之急,缓解战后百姓之苦,奚云帝已着手令南方调运物资北上,国库暂得喘息,却也令重臣明白,南方作为奚朝最重的经济财源,已牢牢握在新帝手中,这番筹码一摆,也称得上下马威了。
另外,奚云帝一早便对朝中贪污纳贿之事知晓颇多,心中有数,为此,以丞相为首的贪官污吏,则只能暂时休兵,伺机待动。
重臣皆观望,看看奚云帝是要进一步稳固民生经济,还是先从军权下手
这日早朝,承奚王、尚未返回的西平王、南溪王、丞相、各部、内侍监皆到齐,就连尹太后、景太妃亦稳坐新帝左、右两侧,各人神色迥异,有人阴沉严肃,有人轻松闲适,亦有人如老僧入定般悠然在在,仿若事不关己。
奚云帝一早便与几位心腹大臣套了词,由刑部侍郎齐泰起头,提出兵力稳固的意向,再由兵部尚书呈上奏折,其中详细建议朝廷可于各地募兵,则精壮者入京为禁军,老弱者调度留守地方,着重训练京师部队,令兵力节节上升,且既可杜绝先前京城内战,禁军不堪一击的类似事件再发生,亦可防患地方拥兵自重的隐忧。
随即,以奚云帝为首的诸大臣纷纷附议,一一上表,皆暗指京中军马应重新划分,以便尽早分归各地,再行征收富有强壮体魄者入伍,与各地入京的军马汇合,重新编排列队。
如此一来,承奚王此等军权在握者便等同虚设,再不会危及皇室。
却不料,此议案才摆上台面,奚云帝兀自心喜,静待承奚王的反应。若他不肯便有欺君犯上的嫌疑,若他肯,等于自废认输。
承奚王、丞相、西平王却暗暗互换了眼色,不过刹那,未等奚云帝起疑警惕,西平王已率先出列,朗声道:“启禀皇上,今日兵部来报,北方封地自北疆王伏法后,已有反乱之相,皆称朝廷不仁,遂有意为北疆王复仇之意。如今,那北方十四城民心动荡,探子回报官府正密谋拥护连上峰为王,脱离本朝。”
连家坐立北方,实乃奚朝大家,祖上靠营商为生,主经布匹、粮食、钱庄、酒肆等行业,左右逢源,财源广进,一揽北方经济命脉。这代,连大小姐嫁与北疆王,这便可以说是政治、经济的联姻。连大小姐连生二子,令连家一面有了官府撑腰,一面更不断将钱银送与佳婿。
连上峰乃连家次子,为人狡猾多变,足智多谋,一心为展连家更广阔的抱负拼搏,可称为北疆王左膀右臂,亦是北方数一数二的首脑人物,人称“小皇帝”。
但自北疆王伏法后,牵涉其中的连大小姐等家眷皆伏法,那连上峰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且连家背后财大势大,朝廷一时间不足以扳倒,只得徐徐善诱,以便安抚收归。不想此时再闻连上峰踪迹,却已公然反叛
“什么!”奚云帝大惊,随即一个瞪视直逼兵部尚书:“这么大的事,为何方才不奏!”这厢儿,那还顾得上架空军权一事。
兵部尚书扑通跪下,肩膀颤悠悠,四肢皆抖不停,心底一时没了主意,根本不知如何回话。今日,丞相一早就守在兵部外,不仅将那折子劫走,还撂下一句话:“新帝登基,一切应报喜不报忧,更何况大战初定,民心急需安定,兵部可不能在此时给皇上添堵啊!”
兵部尚书一思量确实有理,便问道此事如何决断,丞相答:“待本相谋个良机,自会亲自呈上,也省了你碰一鼻子灰。”
兵部尚书感恩戴德,一面谢了一面放下心口大石,前日深夜,他因这道折子卷起的担忧立时消散,遂以为由皇上的老丈人担待一切无碍
却不料,丞相明面如此,暗中却另有打算,着实另人防不胜防。然,兵部尚书本不想与丞相为敌,且互相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他不会自打嘴巴拆穿此事,只得咽下这口气,料想丞相为保己,也会为他开脱罢。
果然,奚云帝欲再行责问,丞相却先一步出列回话:“启禀皇上,兵部尚书本想一早告知,怎奈他一心上不辜恩,下能安民,行事谨慎,自不敢莽撞私自定夺,遂先一步问过臣,连夜商讨对策兵部尚书既有心为皇上排忧解难,又急于可缓解北方危局,此番苦心实乃忠臣,请皇上明鉴!”
此言一出,奚云帝再无刁难,却眯了眼半含不善的打量丞相,对噎回来的这番话隐忍了一股火气,冷笑道:“怎么?兵部尚书食朝廷俸禄,却直接听命于丞相?竟可视其马首是瞻,先斩后奏了!”
这话一出恐有欺君之罪,只听“啪”的一声,奚云帝右手拍在龙椅扶手上,五指大张,清晰可见指节泛的青筋,与指下雕刻栩栩如生的怒瞪龙眼。
丞相笑而不语,却听兵部尚书胆颤声声“臣不敢,请皇上恕罪”。
如此,丞相仅在三言两语间,瓦解了兵部尚书归顺奚云帝之心,亦同时再树“东宫盛”之势,令因新帝登基而已见风使舵的一部分朝臣,如齐泰等人,心中已起了悔意,左右交换眼色,暗自计较形势
料想今日下朝后,相府可恢复往昔门庭若市,又该是另一番景致了。
众人眼中,奚云帝隐忍怒火,丞相老神在在,却已有了剑拔弩张之感,正当燃眉之时,承奚王却微启了一直半阖的冷眸,淡淡收起旁观者的姿态,健步出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等皆食朝俸禄,理应为朝办事!”不过一句,已将僵局缓解,且明示众人,他承奚王并非拥兵自重者,亦不会危机朝廷。
后,只见他眼尾一扫,遂上扬挑眉又道:“北方之乱迫在眉睫,臣愿领兵讨伐,还北方安定!”
此时,西平王亦同道:“北方战事刻不容缓,请皇上下旨!”
奚云帝怒从胸来,却一时没了主意,一面不想就此搁置“调军集权”之策,错失良机,一面又怕承奚王一旦领兵出征,便如外方的鸟儿再难收回,再难架空
不想,尹太后却于此时接了话:“本宫乃女流之辈,本不该妄议朝政,但既然北方局势如此紧急,若帅大军前往,所需费时,岂不耽误?”
此提议令奚云帝灵光一闪,只见他扫向下首南溪王,南溪王则立刻出列:“禀皇上,臣有一策。承奚王若亲帅迎敌,必定马到功成,然大军行进所耗费时,不如由承奚王持圣旨帅领先锋部队尽早赶赴前线,调兵遣将,北方几城见圣旨如见皇上,必定服于朝廷威严,届时以北方之势平定北方,粮草、军饷亦出自北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既可缓解京中财政,又可趁势收归各府。”
奚云帝一听龙心大悦,欲称赞却又被丞相下一句噎回:“南溪王远在南方多年,对北方形势了解不多。那北疆王一方尊大已非三五日,且北方各城早有牵一发动全身之势,早失了臣子之心,各个自视甚高。届时,如若北方诸城视圣旨于无物,又该如何是好再说,护国公当日也是帅先锋前往,却苦无大军呼应,终被困敌营,身首异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北方乃我朝隘口要地,直接关系到反叛联合异族南下入侵的大事,承奚王更是我朝股肱,顶梁之柱,此事怎可轻率定论!”
此言一出,足令奚云帝左支右绌,南溪王也险些慌乱。
至此,心思再愚钝的朝臣亦看出点门道,纷纷揣测莫非因皇上攉了荥皇后一巴掌,等同直接下丞相面子,终令两人不和?而丞相字字句句均靠向承奚王、西平王,莫非此三人已连成一线!
然不过眨眼功夫,承奚王已先一步单膝跪下,朗声响彻大殿各个角落,轰然决绝:“臣一心誓死报效朝廷,请皇上下旨北征!”
西平王、丞相亦跟随,一左一右下跪,成了三方之势。
众大臣惊见之下无不心颤,其中一人乃皇上亲弟,当今王爷千岁,另两位皆为三朝元老,身份重中之重,且一文臣之首,一武将之巅,谁人得罪的起?眼下急于站定立场者,表明心迹者,皆纷纷随着跪下,谁也不敢慢一步,齐道:“请皇上下旨北征!”
便连南溪王亦无可奈何,恨恨望着跪倒的一片,一水的青色朝服,一水的高冠低首,遂紧攥了拳头,终也跪下。
一时间,附议声声声如潮水,豁然涌来,直击上首在座。
奚云帝灼灼瞪着承奚王,瞪着这个独一没有低首反而直逼圣颜的男人,虽单膝跪地却以巍然之姿凌然于世,没有半丝尊敬之意,更无半点俯首之心,仿若他跪的是天,是地,而不是九五之尊。
奚云帝欲开口,然声到达喉咙竟无端卡住那日得宫人回报,德兮夫人盈盈浅笑,与丞相二人相会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