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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苦思道:“左孝友的船为何先往西行?然后折东回来再北上运河?”
洛其飞道:“照我猜是要装载攻城的器械,在钟离东的淮水旁可能有个伐木场,匠人就在该处建造攻城的云梯、撞门车一类的东西。”
寇仲点头道:“有道理!这么说我们仍有两天的时间部署,若我们只想打赢一场胜仗,那是举手之劳;但要趁机夺取钟离,则须严密部署,立即请文原、宏进和志叔来,我们要立即决定所有行动。”
徐子陵奔上丘坡,遥见装着假人的敌舰在左方满布运河,扬帆逆流北上。他连人带马渡过运河,刚上岸,敌舰浩浩荡荡的驶至。
他因不晓得寇仲方面的情况,故到现在仍掌握不到是甚么一回事?只晓得李子通既有此诈术,当然有信心令寇仲中计。
明月高挂天上,倘有两天就是中秋佳节,他却没有赏月的心情,还要与敌人的船队竞赛,务要在敌船抵达前,先一步赶赴梁都。
寇仲领着五百飞云骑,在天明时份抵达杨公卿藏在运河西岸一处密林内的营地。
他发出命令,无名从他肩上一飞冲天,盘旋侦察,然后与来迎的杨公卿和麻常入帐商议。
杨公卿和麻常听后大喜,前者道:“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全体出动,在运河险要处设伏,重创左孝友北来的水师,再乘势攻打钟离;另一选择是其分两路,一路进行伏击,另一路避过敌人水师,从陆路攻打钟离,由于敌人没有防备,故兵力虽在我们之上,我们仍有很大成功的机会。”
麻常道:“李子通是东海郡人,自少熟悉舟船,他的水师更长年与沈法与名闻天下的江南水师交锋,故无论河战海战,均是经验丰富,我们如在运河两岸伏击他们,恐怕作用不大。”
寇仲同意道:“他们这么倾巢而来,显是欺我们梁都兵微将寡,不怕我们伏击,事实上若正面交锋,因敌众我寡,我们是有败无胜。唯一取胜之道,就是杨公的第二个选择,趁钟离兵力骤减兼失去水师支援的情况下,从陆路以轻骑突袭钟离。钟离既入我之手,将断去左孝友的后路,钟离来攻的水师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杨公卿断然道:“就这么决定。”
麻常在寇仲点头下,出帐传令去了。
杨公卿细察寇仲神色,讶道:“李子通既然中计,我们成功有望,为何少帅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寇仲叹道:“我总觉得有点不妥当。或者是由于敌人水师倾巢而来显示出的决心;或是猜不透李子通的江都水师为何仍按兵不动,又或是我刚才作的噩梦影响,此刻心里总有些儿不舒服的。”
杨公卿笑道:“这是人之常情,每逢在重要战役前,我也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而我们只能信任自己的判断,临事犹豫,是兵家大忌。”
寇仲点头道:“杨公教训得好,事到临头,三心两意只会误事。”接着双目射出坚定神色,缓缓道:“当左孝友的三万大军在此苦攻不下梁都之时,就是我们攻下钟离的一刻。而钟离的陷落,正代表我们少帅军的崛起。”
寇仲和他的飞云骑、杨公卿的部队在饱餐一顿后拔营离开,依早拟定的路线沿运河西岸穿林越野,日夜兼程的往钟离行军。
经一日一夜的急赶,军队抵达淮河北岸一处丘原,离钟离只有半天马路,人马早疲不能与,遂暂作休息,吃乾粮填肚子。
寇仲放出无名,侦察远近的情况。
营地藏在疏林内,寇仲和杨公卿走上附近一座山丘,凭高遥望淮河方向。
天上下着毛毛细雨,视野不清,草原远处没在茫茫雨丝里。
寇仲道:“这真是天助我也!希望这场雨继续落下去,我们养足精神后,于黄昏时分出发,半夜渡河,在天明前突击钟离南城,由我和飞云骑打头阵,只要能抢得南门,杨公司挥军入城,先攻夺总管府,使敌方失去指挥中心,瓦解敌人的抵抗力。”
杨公卿欣然道:“今趟作战的策略只有八个字,是攻其不备,速战速决。当敌人以为我们正在梁都的城墙后骇得发抖时,我们却在这里准备攻城。”
两人相视而笑。
徐子陵在入黑后终赶过敌船,却非因为他的万里斑在陆地左弯石曲,上山下坡亦要比水路的船快,而是敌人在离梁都尚有两个时辰水程处突然全队掉头走。
徐子陵更是心中不安,一边催马狂奔,一边思索。
敌人显是谋定后动,计划周详,故进退有序,掌握主动。寇仲可非蠢人,为何竟任得敌人来去自如,似没半点防范的样子,究竟他在甚么地方犯错。
前方蹄声急响,一队人马奔来,双方逐渐接近,徐子陵先叫道:“其飞!”
来者正是洛其飞和十多名手下,见到是徐子陵,大喜迎至。
徐子陵劈头问道:“少师在那里?”
洛其飞答道:“少帅和杨公的军队,趁敌人水师来袭的时机,往攻钟离去哩!”
徐子陵见他仍往运河南端张望,叹道:“不用看,敌船已掉头返回钟离,船上装的是假人,这是个陷阱。”
洛其飞等无不色变,个个脸上血色退尽,苍白如死人。
洛其飞颤声道:“怎办才好?我们最快要在明早才可联络上少帅。”
徐子陵反冷静下来,向围着他的少帅军露出笑容,道:“你们不用担心,没有人能伏击或偷袭你们的少师,别忘记无名在天上的锐目。”
洛其飞稍放下心来,旋又皱起眉头道:“最怕是少师不明情况下发动攻城,而敌人任由他率军攻进城内,再集中全力围而歼之。”
徐子陵肯定的道:“攻城前少帅必会放出无名,侦察城内的情况,不会轻易中计。现在我担心的是这批折返钟离的船队,会抢在少帅前头进攻梁都,断少帅后路,另外则分兵追杀少帅的远征军,令他前后受敌。”
顺流而下,只须一晚水程,船队河返回钟离,接载兵员。由于水路比陆路快捷方便,敌人当可赶在寇仲的远征军前面,先一步把梁都围困,截断寇仲的退路。在前无进路,后有追兵的劣势下,师劳力竭的远征军势必全军覆没。
洛其飞六神无主的叹道:“怎会变成这样子的,敌人似乎对我们的计划了若指掌,难道我们少帅军中藏有内奸,这是没有可能的。”
徐子陵双目闪耀着智慧的神采,平静的道:“是否有内奸,迟些去想,梁都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洛其飞道:“足有五千人,且有二十八艘飞轮战船。”
徐子陵从容笑道:“那该足够啦!我们就对潜来的敌人水师迎头痛击,教他们知道少帅军可不是好欺负的。”
洛其飞等听得大感雀跃,轰然欢呼。
第五十一卷 第六章 洞悉先机
茫茫夜雨下,天地一片苍茫,兼之秋夜深寒,份外有肃杀之意。
淮水在前方涧流,秋风阵阵吹至。
寇仲和杨公卿牵马在密林边缘观察渡河之处,这段河道特别浅窄,岸旁均是密林区,既是渡河的最佳位置,也是敌人伏击他们的好地方。
下游十里许处隐见钟离城微弱的灯火光,在雨丝中凝起一团光蒙。淮水不见任何舟船行走。
寇仲右手轻抚立在右肩的无名,眉头深锁的瞧着对岸。
杨公卿讶道:“若少师怀疑对岸有伏兵,何不派出无名往对岸探察?”
寇仲沉声道:“对岸纵或有探子,却肯定没有大批伏兵,现在我们是在风的下头,林内若藏有敌人,风会把他们的呼吸声和气息送入我的耳鼻内,这是突厥人藉风探敌的秘术。”
杨公卿不解道:“既是如此,我们为何还不架桥渡河,做桥的树木已砍伐妥当,只要少帅一声令下,可在一个时辰内架起浮桥。”
寇仲问道:“我正因对岸没有敌人,才心生怀疑,左孝友并非战场上的雏儿,怎会疏忽这渡河的好地方?等若任由我们长驱直入,偷袭钟离。若我猜得不错,对岸肯定有堡垒碉楼一类军事布置,只是最近方拆掉,好方便我们渡河攻打钟离,那时他们假若毁掉浮桥,我们将永无机会返回淮水北岸。”
杨公卿剧震道:“少帅是说钟离的守军正布下陷阱,诱我们去上当?”
寇仲点头道:“虽不中不远矣!钟离城不但有左孝友,还有李子通。钟离水师的倾巢而来可能是骗人的幌子。”
杨公卿难以置信的道:“李子通有这么高明吗?不若由我派人到对岸探查,看看有否碉楼或堡垒的遗痕如何?”
寇仲摇头道:“敌人必做好掩饰的工夫,例如铺上野草。派人去探查费时失事,我深信自己没有猜错,我们现在须立即退返梁都,迟恐不及。”
杨公卿苦恼道:“敌人怎晓得我们会来偷袭呢?除非少帅军中潜有敌人内鬼。”
寇仲叹道:“不是内鬼而是外鬼,我真希望自己猜错,此事可立即揭晓。我们是师劳力竭,敌人则养精蓄锐,所以纵使我们知机撤走,敌人必全力来追,那将可证明我没猜错。”
杨公卿愕然道:“外鬼?”
寇仲神色一黯,颓然道:“还记得来前我向你说过心中感到不妥当吗?问题出在我的好友桂锡良和幸容身上,他们甫离梁都,钟离的水师立即倾巢而来,时间巧合得教人怀疑。兼且李子通在江都的大军全无动静,显是晓得我没有到东海去。唉!我很悔恨没听行之的劝告,在利害关头前,父亲可出卖儿子,何况只是儿时的朋友。”
杨公卿沉声道:“好!我们立即走。”
寇仲摇头道:“我们疲乏的马儿若立即赶路,不到百里至少会倒下一半,幸好来追的是李子通而非李世民。哼!他娘的!我就教李子通看看我寇仲的手段,先派出二百人筑桥,并叫他们放慢手脚。”
杨公卿一呆道:“筑桥?”
寇仲道:“这是唯一缓敌之计,若能争取两个时辰,我可教李子通惨败一场,而我们则可全体活着回梁都去。”
明月洒照下,徐子陵与虚行之、洛其飞、焦宏进、卜天志、陈老谋和白文原来到运河下游离梁都逾三十里的水峡上,两边崖壁高起,运河收窄,水势湍急。
七人甩灯下马,移至崖沿俯瞰形势,虚行之道:“若要伏击敌人水师,这是最佳地点,只需在两岸布置投石机,整段河道将处于擂石羽箭的威胁下,美中不足处是水峡长不过百丈,敌人舰队转瞬即过,兼之投石机再装石块需时,故只能对最先入峡的十多艘船做成较严重的损伤。”
徐子陵摇头道:“应只是对五至六艘船伤害较重,我见过他们行舟的状况,船与船间保持二十至三十丈的距离,若前方出事,后面的船有充足时间泊岸登陆反击我们。”
焦宏进道:“那我们可于入峡前的下游两岸埋伏箭手,待敌舰泊岸反攻时以火箭招呼他们,不过由于敌人兵力在我们数倍以上,我们须冒上很大的风险。”
徐子陵沉吟道:“宏进的提议不失为可行之计,风险大小要看如何配合。”
转向卜天志道:“若先以投石机打乱敌人舰队阵脚,再以灵活的飞轮船顺流而下,凭船上装置的弩箭机对敌舰逐一猛攻,是否可行?”
陈老谋怪笑道:“好计!由鲁大师设计,经我陈老谋改良的弩箭机每趟可连续发射十二支特制强弩,力能透穿船体,倘若把箭身以油布包起,发射前点燃,便成火箭,对敌人威胁更大。尤其飞轮船头尾均装嵌钢板,不怕碰撞,加上敌人从没梦想过世上有这么高机动性的快速船只,必被杀个措手不及。”
卜天志道:“若在晚上,飞轮船可发挥更大的威力。”
徐子陵道:“敌舰回航,可在明天正午前返抵钟离,给他们两个时辰装载瑙重兵员,应可在黄昏时起程北来,那么到达这段水峡的时间该在后天深夜时分,我们应有足够时间布置准备。”
卜天志叹道:“幸好子陵及时赶来,识破敌人阴谋,否则…唉!”
徐子陵见人人脸色阴沉,愁眉不展,晓得他们仍难解对寇仲的担心,笑道:“寇仲若是这么易被计算的人,早命丧多时,放心吧!我敢保证他会和杨公卿及众兄弟无恙归来。时间无多,我们立即回梁都准备一切。”
寇仲和麻常立在淮水北岸,瞧着仍差一小截便可接通对岸的临时浮桥,此桥主要是靠木材本身的浮力,再以木桩长索固定位置,由于筑桥是虚应故事,并不实用,实是拒敌之计。
事实上杨公卿和他的兄弟早悄悄撤往离淮水十里外一处山头,为安然撤走做准备工夫。寇仲的五百飞云骑则在林内设置陷阱,例如拌马索、以削尖的木桩布设在陷阱之内。
寇仲仰首观天,漫天细雨下,以他超凡的目力,仅能辨出变成一个模糊黑点的无名。他打从心底感激突利赠他此头如有人性的灵鹰,在战场上对他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