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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叹息一声“执迷不悟”。
“城隍君,可曾记得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大愿。阴司中人,信佛礼法才是正道。还有这四位施主,面色青红,狰狞可怖。真是一入苦海,忘我本来面目,相信只要手持经卷,日日诵读,来日必可还我本来面目。”
赵文会同四鬼慌忙退走,只留下法海禅师对月惆怅,世如火宅如苦海,但偏偏这尘世中人不懂觉悟,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五十六
马车将申屠仗,赵文会送回城隍庙。一番大战,三人谁也没心情喝酒了。
转眼间马车里只剩下聂小倩和尹红袖。冥府的马车轻盈无声,毫无颠簸,聂小倩依偎在许仙怀里,低声说着这些日子来的趣事。若是平日,许仙定不会同她如此亲昵,此刻心中却没了平日里的顾忌,也就任她柔情蜜意。
原来小倩在飞来峰上听法海讲经,小倩本身吸纳了三颗舍利,又得到一颗舍利的点化,身上具备法海老和尚所说的叫做佛性的东西。法海见了大为欣赏,一定要让她皈依我佛。
小倩自然不会去做尼姑,反而在山里召集了些山魈木怪,做了山大王。据她说姥姥那样很威风,自己也想试一试,许仙也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来着。而且听许仙说过“聂小倩,宁采臣,燕赤霞都有了,可惜没有黑山老妖。”这样的话,虽然不太明白,但干脆自称黑山老妖。
许仙问道:“还要回去做黑山老妖吗?”
小倩抬起头,双眼发着光:“我听相公的。”她虽然很喜欢玩山大王的游戏,但更希望许仙让她留下,今晚的亲近让她很是开心。
许仙干脆道:“回去吧!”小倩失望的低下头,心中超出想象的难过,差点流出泪水。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明明离开的时候还没那么舍不得。从第一次出口叫出相公,到一路烟尘的嬉闹,再到西湖之畔的分别。面前这个男人一直在很认真的对待自己,也在一直在很狠心的拒绝自己。那次说要离开,难道不是想要被挽留,难道不是在赌气,但却还是那么轻易的说了分别,轻易的仿佛没有任何在意。
许仙道:“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小倩勉强的嗯了一声,对这个解释明显不能接受。
许仙眼眸中一阵闪动,终于叹了口气道:“等我回窍,就不记得这段记忆了,到时候会有很多顾忌,像这样的拥抱也没法给你,虽然我是喜欢你的。”这样的女子,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都合该被捧在手心里,有让任何男子一见钟情的本事,更别说再在你身边轻柔的叫一声相公了。只是这种感情,是许仙不敢正视的吧!
小倩激动起来,满脸惊喜,直起身子望着许仙道:“那就别回窍啊,我们在一起,小倩一生一世侍候你。”
“但这样的我是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这样的我没有那样的坚持,这样的我一定会走另一条道路,这样的我终归不是完整的我。”许仙说着话,眼神变的飘渺。
小倩眼中充满泪水:“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相公,你在顾忌些什么呢?”
许仙低下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会有办法的,但需要等待,需要慢慢明白,而且我大概会娶别的女人。”
小倩眼泪汪汪的,却歪着头不太明白,“相公要娶别的女人,那我求求那位姐姐不就好了吗,难道那位姐姐很善妒,又很凶,不让相公有别的女人。那我就偷偷和相公在一起,她一定发现不了的。”她的古董脑瓜里无法理解,为什么许仙娶别的女人就不能接受她?
尹红袖一直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对于小倩和许仙的关系很是好奇。但此刻她再也忍不住,怒道:“男人要女人从一而终,自己却要三妻四妾。可怜有些女人还只知道纵容这些男人,将来被抛弃也不知道找谁去哭。”她沉寂已久(其实也就半夜)的女权主义灵魂此刻终于觉醒了,而且在熊熊燃烧着。自从知道许仙有了别的女人,她就果断的医治了自己的花痴症。
小倩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坦白道:“不懂。”虽然自己也不高兴相公有别的女人,但和自己能不能同相公在一起的问题相比,根本没有可比性嘛!
指望深受封建思想荼毒的聂小倩理解她解放女性的伟大情操,估计这辈子是没可能了。尹红袖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感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她大概想不到,她这个古代的激进派到了现代完全就是保守的不能再保守的保守派,光凭二十七八岁还是处子之身这一点,就足以震倒一片人。
马车一停,许仙道:“尹院首,到了。”
尹红袖刚想下车,又一阵尴尬,自己这副模样,大半夜穿着男人的衣服回来,让人看见了,她也不用活了。许仙问道:“你住哪?”
尹红袖羞臊的指了指西面一座小楼。
许仙上前,一揽纤腰,腾空而起。
“啊!”尹红袖一声惊呼,又赶紧捂住嘴巴,想想今夜不知道被他抱了多少会了,脸上更是红透了。
书院里一片寂静,显然没人发现他们的院首被劫走了。尹红袖想想自己被劫走又被救出送回来,真感觉恍如一梦。银色的月光,凌空虚度的二人,许仙虽有温香在怀,但他在出窍状态下,除非面对熟悉的人,自来是心如止水。
尹红袖心却跳的很快,抱着自己腰肢的手热的发烫,自己还穿着他的衣服,月光中平日熟悉的一切都在脚下,自己却在他怀里。她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此情此境,如果她晚生千年,大概知道这种东西叫做浪漫。二十七八岁还一脑子浪漫情怀的女人。
穿过洞开的窗扇,轻轻一踏窗口,落入她的闺房,许仙将她放在地上,她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直到许仙说话她才清醒过来。
“尹院首,今晚发生的一切,明日我都不会记得,你不必挂怀,更不要深究,今日就此别过了,好好睡一觉,就当这是一场梦吧!”
许仙说完又自窗口飞出,本想讨回赵文会送给自己那件蚕衣,但终归不好让人将衣服脱下来,也就索性不提,直直的走了。自己同他大概再无相见之日了吧!
尹红袖呆呆的看着许仙洒然而去,终于叹了口气,关了窗户,今日受了风寒,明日大概要感冒了吧!不,或许现在就已经感冒了。不然为何脸这样热,心这样乱呢?
许仙回到马车,小倩正撅着嘴满脸不高兴的看着他,似乎有点明白尹红袖关于男女平等的论述了。许仙摸摸她的头,发丝清凉而柔软,小倩一头扎进他怀里。
许久之后,小倩轻声说:“我走了,相公。”
“嗯。”
“我会等你的,等你明白。”虽然她也不太了解许仙要明白什么,但既然能等那就等吧!
许仙叹了口气道:“或许等不到的。”
“你,想我等吗?”小倩小心翼翼的问。
“我想你等。”虽然有些自私,但这是他的心里话。
“嗯,相公想我等,我就等。”小倩笑的欢喜,虽然脸上还带着泪痕。虽然不知道在等待什么,虽然不知道要等待多久,但“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
望着在夜风中消失的聂小倩,这轻灵之幽鬼,但愿不要因自己而变的沉重,但是自己真的能够明白吗?这个故事,困住的不止是白素贞、岑碧青,还有自己吧!
这一夜许仙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似乎做了很多梦,梦到了法海,梦到了小青,还梦到了小倩。自己好像对小倩承诺了什么,但又完全不记得了。说实话,他真的有点想小倩了。但想有能怎么样呢?他还记得自己的责任,要给一个女人幸福的,那个女人叫白素贞。
真正的善良不是那种软弱无力的善良,而是总想着承担责任,即使那责任其实并不属于自己。就如同看见有人掉进水里,自己会游泳,仿佛救人就是自己无法逃避的责任一样。而不能像常人那样轻易的转过头去。
更何况他现在叫许仙,更觉得要做到自己该做的,虽然他还没有爱上那个人,虽然谁也不可能爱上自己没见过的人,但还是想着等待着,等着给那个人幸福,不能移情别恋,不能沾花惹草。
是执迷不悟的善良,还是执迷不悟的愚蠢,谁有分得清楚呢?
但就算是善良,有时候也是会伤人的。
许仙突然想起一句话:情非情,欲非欲,缘分由天定。
自己这段天定的缘分何时到来呢?明年吗?清明吗?
好吧,那就等待吧!
因为我是许仙啊!
五十七
烟花在黑暗中升空,只为那一瞬间的灿烂,照亮人们惊叹的脸,而后化作青烟飞散。由于并不是大放烟花的时刻,所以显得有些孤寂。
烟花灿烂,只开一瞬,如是而已。
鱼玄机拉着笋儿的手,站在院中观看。过了此夜,便又是一年了。又看了一会儿却只有寥寥数颗,笋儿有些失望。
不一会,炮竹声开始作响,先是寥寥数家,而后全城轰鸣响彻。只有这小小的道观,依旧安静的像是没有任何感觉。
“邦邦邦”一阵敲门声。
鱼玄机皱眉,难道这时候还有人来算卦吗?笋儿却一拍小手,喜道:“我知道是谁。”说着一路小跑着去开门。
一大堆年货堵在门口,许仙从后面探出脑袋,冲鱼玄机笑了笑。
鱼玄机自己不知为何,看着许仙那傻傻的样子,就很想笑,于是就笑了。那一瞬如满树杏花飘零。
三人围坐在一起,包着饺子。
鱼玄机问道:“今晚不用呆在家里吗?”
“姐姐有姐夫陪着,我呆着也是多余。”许仙回答着又捏了一个饺子出来。如果让这师徒两个新年再吃鱼玄机的大锅菜,许仙可是会有负罪感的。在家里早早的吃完晚饭就过来了。
笋儿拿起一个鱼形的饺子说:“师傅,你瞧,这是我包的。”脸上还带着面粉,娇憨的样子惹人怜爱。
鱼玄机擦去她脸上的面粉道:“师傅也来帮忙。”有了她的加入速度果然快了很多,虽然做菜没什么天赋,但却是一流的面点师傅。
包着饺子,说着笑话,许仙不时逗弄一下笋儿,笋儿委屈的向师傅告状,鱼玄机杏眸一瞪,许仙立刻告饶。这师姐最近画了很多定身符,专门用来对付自己。
光秃秃的门上贴上了对联,不过没有贴门神,因为鱼玄机说这种程度的天兵天将自己只要一道符就能召来。最后由笋儿执笔,在红纸上画了两个门神出来,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许仙。说要一起保护师傅。
笋儿拆开许仙给的红包,只有一钱银子,大声埋怨这个师叔太小气,还是师傅大方,给了一两银子呢!结果许仙趁她不注意把她的红包全抢了过去,被笋儿追的满院跑。
吃饺子的时候,鱼玄机准确的从许仙碗里夹出一个饺子给笋儿,里面果然有包进去的钱币!许仙大声叫屈,一定要讨回属于自己的一文钱。笋儿当然不给,还得意的不得了。
大多数时候是许仙和笋儿在打闹,鱼玄机只是静静在一边看着,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暖意。但许仙说“我该回去了!”的时候,心中竟有些不舍。
“再不回去守岁,我姐姐要剁了我了。鞭炮准备好了,笋儿负责去放啊,不过别炸着自己。菜我做的有多,明天热一热就行了。”许仙边走交代着。
鱼玄机只是淡淡微笑,倒是笋儿一脸不舍的样子。
道观的大门在身后关闭,许仙回过头一看,门上一面贴着笋儿,一面贴着自己,只是自己脸上什么时候加了个猪鼻子,许仙摇头微笑。
天色已晚,雪映白天空,许仙深深的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沁人心脾。正想往回走,身后门却吱呀一声开了,笋儿小跑出来把一枚温热的铜钱放在许仙手心里,“谢谢师叔,师傅今天好开心呢!”
许仙摸摸她的脸,“真乖,元宵节师叔带你去看灯会好不好?”
笋儿有些不乐意的别开脸,不让许仙摸,又听说能去看灯会,就又喜孜孜说好。让许仙这个邪恶大叔趁机狠狠过了几把手瘾,笋儿大为羞涩逃回道观。
许仙掏出两张“神行符”贴到腿上,这是他最近学会的新符。而后一路狂奔回家,快逾奔马。他考虑如果自己混江湖也可以号称“神行太保”了。不过这世界即便有梁山也是上不得的,不然或许就变成了“水漫梁山”,众位好汉恐怕要出师未捷被淹死,替天行道的伟大志向也只能胎死腹中了。
迎着夜风,许仙一阵胡思乱想。
杭州听月楼中。
一个英武非常,看起来不过二十八九岁的男子拱手道:“在下只求见彩凤姑娘一面,别无他求。”
此时夜已经深了,听月楼中也没几个客人,毕竟会在大过年就嫖妓宿娼的还在少数,只是寻常青楼女子无处可去,就在这楼中吃住,也就索性开了门。
老鸨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