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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你这衣服还是去年坑老王家裁缝铺子的布料做的,现在都没给钱,还好意思说是京城里的大师傅做的。”一个声音突然压过众人的议论声。
全场为之一滞,看客们更加起了兴致,仿佛这比那大潮还要好看的多。
李四眼睛斜过来一看,十几年的乡里,谁不认得谁啊。
“我道是谁啊,原来是许家的傻小子,赶紧滚回去吃奶吧!别耽误你爷爷的事儿,滚滚滚滚滚。”
眼中的凶光直直的逼过来,但落在许仙清澈明净的眼眸里,却丝毫没有面对普通人那种效应。
许仙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也不理会那些污言秽语。
“衣服脏了,人家帮你洗干净就是了,你那身衣服就是做新的也用不了半两银子,更何况还是旧的。做人是要讲道理的。”
“你他妈的,还敢教我做人的道理,别以为有个当捕快的姐夫老子就不敢动你,你叫声四爷老老实实的滚蛋,否则老子废你一条腿,看你怎么科举。”李四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牛角刀,闪着寒光。
“啊!”人群发出惊呼,立刻有散开一大圈。认得的纷纷相劝。
二人都是钱塘县的名人,只不过一个是美名,一个是恶名。之所以一直没对上过,先前许仙家贫如洗,自然没什么好敲诈的,后来姐夫又是捕快,许仙又中了秀才,李四也不想轻易惹弄。而许仙也不是什么正义大侠,只想着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也不想到处匡扶正义。
只是遇上了就不能不管,不管就是心病,暂且忘了利弊得失,只因胸中还有股意气。
许仙不退反进,高声道:“若不管你,读书有什么用,要滚的是你。”
此时乌云压顶,眼看就是一场大雨。许仙目光灼灼的说出这些话来,身上自带着煌煌如日,正大光明之意。那眼神让李四不敢直视,竟然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许仙毕竟不懂什么术法,只是那一瞬间气质同道法相合,产生了莫大的威严,但毕竟不能持久。
李四回过神来顿时恼羞成怒,他这种最没脸的人,却偏偏是最要面子的,退了一步就感觉受了奇耻大辱。
立刻举起牛角刀,向前两步要废了许仙,什么后果都顾不得了。
这时候,谁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许仙突然高声喊道:“四爷,饶命!”
李四心中得意,他想到了很多,想到傻子终究不过是傻子,想到决不饶过许仙,想到狠狠的教训许仙,准备靠此事树立他的威信……
但他的想象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一个拳头已经猛烈的击中了他的鼻子,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都冲着李四的脸上奔去。李四手中的牛角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被夺去。
众人惊讶不说,连地上的老汉也目瞪口呆的看着为他主持正义的斯文少年,突然出击,面色狰狞的狂殴李四。
李四失了先手,虽然勉力拉扯,但在许仙的少壮之拳下很快开始哀嚎。
许仙明白,任何混蛋都不会被感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正义必胜,只有更聪明,更强大的人才会胜利。虽然没学过拳脚,但许仙前世不知经过多少阵仗,知道对方是成年人而且拿着凶器,如果正常搏斗的话会很危险。就诈他一诈,果然奏效。
真正的好人从来不缺乏力量和勇气,冬天跳入冰冷的湖水,空手面对持刀的凶徒,哪一个不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只不过世界上大多数所谓好人只是无力或者不敢作恶而已。
李四的哀嚎变成求饶,但许仙理也不理,他知道小人如恶鬼,只有一次打怕打服,否则就是后患无穷。
李四变得只有呻吟的力气,像烂泥一样倒在地上,许仙又补了两脚,问道:“服不服。”
李四只是一个劲的呻吟不说话,许仙走开两步拿起丢在地上的牛角刀,李四顿时哀嚎:“服了,服了。”他真怕这少年发狠要了自己的命。
“啪!”的一声,李四惊奇的发现牛角刀被丢在自己面前。许仙道:“我知道你不服,不服拿起刀咱们再试试。”
李四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心想,终归是个没经验的,等我拿起刀非要宰了你。但他的手指动了动,竟然不敢拿。
许仙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地上李四的手,只要他敢去拿刀,立刻踩住他的手,再揍他一顿。
终于李四没有再动,许仙一脚将那刀踢开,扶起那老汉说:“老人家,以后他再找你,你就告诉我,我姐夫是捕快。不过最好别再来钱塘卖鱼了,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老汉道谢后,赶紧收拾东西离去。
众人轰然叫好,许仙也感气息通畅,好不快意。不过瞧瞧身上被扯烂的新衣服,还沾上不少泥水,也只有摇头苦笑。在众人的叫好声中,许仙整整身上的衣服,大步向着望江楼走去。
楼下早有人等着接待,见许仙满身破烂的样子面色怪异。
许仙真到这时候反而不急了。做好人未必有好报,反而经常承担些代价,但人世间总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不做便不是自己。既然做了,无论有什么结果,也都无怨无悔了。
上了楼,众人都将目光放在许仙身上,许仙心中坦然,也无所畏惧,轻轻下拜道:“学生许仙,拜见诸位大人。”
王学政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淡淡道:“起来回话。”
却还不等其他人开口,宋老头一下子冲过来,抓住许仙的耳朵,骂道:“混账东西,还不给我跪下。”
自从李四吵吵起来,众人闻讯就移步到另一边的窗口,远远看见围了一圈人,中间两个人正撕斗。早有知趣的长随下去打听缘由,却知道他们等的许仙竟然在和人打斗。这下不光许仙的老师,连县里的大人都有些不高兴了。
宋老头对着许仙乱骂了一统,突然跪下道:“是老朽昏庸无能教导无方,教出这样的混账东西,请学政大人不要见怪,我回去定然好好教训他。”这一刻他哪还想着靠许仙显贵,只想不要误了许仙的前程。
许仙心中感动,知道这平日里酸酸的老学究今日为了自己,是什么面子体统都不顾了。但同时又口中苦涩难言,这样算不算做好人的代价呢?即便是做好了一切准备,但还是有些代价让人感到难以承受啊!
许仙一咬牙,硬将老人从地上拽起来,昂首道:“此事和先生无关,是我硬要来见见世面,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请大人责罚。”
九
王大人见昔日的老师跪下,连忙站起身来要去扶,但见许仙将老师扶起,才缓缓的坐下,淡淡道:“许仙,你也是读圣贤之书,知道什么是五德吧!”
“学生知道,是仁智礼义信。”许仙洒然答道。
“许仙,你与人当街斗殴,下手狠辣,是为不仁。要事在身,还招惹麻烦,是为不智。衣衫褴褛目无尊长,是为无礼。枉费老师一片苦心是为不义。与人有约,却不按时赴约,是为无信。科举是为国选才,怎能要这种不仁不义无礼无智无信之徒呢?”王学政的话字字如刀。
许仙虽然不是找不到话来反驳,但这样只会把事情引向更坏的方向而已,想了又想终归叹口气道:“多谢大人教诲。”
旁边的宋秀才眼都红了,这样一个评价,等于已经把许仙的求学之路给堵死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梗着脖子就要分辨,却被许仙拉住,许仙轻轻摇头,示意老师多说无益了,老人终于颓然的低下头。
此时窗口传来啪啪声,确实阴沉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却消散不了楼阁里的压抑感。
“你还有什么话说。”王学政的声音威严如神明,只因主宰一个人的命运。
许仙看看旁边失落的老师,终归心中有些不平,昂首道:“学生只有一句诗了。”
“说来听听。”王学政好奇道。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这却是许仙今天最切实的感受了,对那个卖鱼的老翁来说,对自己来说,可不都是如此吗?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王学政念叨着,眉头攥起,沉吟良久,又将目光放到窗外那大江之上,此时已经是浊浪翻空了。想那卖鱼的老汉,现在为了躲避人祸,已经避入这滔滔江水中去了。
王学政突然拍手笑道:“好诗,好诗啊!”
这诗却也触动了他的心事,他家族根基深厚,自己也是一心为国,只因朝奏不合上意,一朝被贬至此,做了个小小的学政。一路上多走水路,大江之上,瞬息万变,怎么不险恶。但人间却还要险恶万分。
“宋老师,君子不夺人所好,不过今日在下想收个门生,还请老师应允。”
老人一阵迷糊,半天才反映过来道:“全凭大人安排。”
王学政又转过来对许仙说:“许仙,你可肯到我府上去读书。”
许仙不明其意,问道:“大人不是说学生所为,有悖五德吗?”
旁边的老头又恨不得去堵住他的嘴,这种好事还不先答应下来再说。
“那不过是些小仁小义,悯人之苦是仁,拔刀相助是义,先教后打是礼,欲取先予是智,有始有终是信。你的善名乡里闻名,我已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敢抛下前途去助一个素不相识的老翁,而且智勇双全,既打败了敌人又保全了自己,在这世间光有一腔正气还不够,还需要大智大勇才行。”王学政一番话翻云覆雨,只不过嘴唇一翻许仙的境遇就是云泥之别。
莫说旁人,就连旁边的县官大人都看到目瞪口呆,觉得不愧是京里来的官,高妙难测啊!
他却不知,王学政之所以被贬至此,乃是北方边境不安,蛮族连年侵扰,王学政力主一战,而朝廷上下大都主和,而他兀自相争,最终被杀鸡儆猴,贬谪到此处。
看到许仙痛揍那泼皮,揍的有理有节,揍的智勇双全。不由暗合了他的心思,起了提点的念头。但浸淫官场几十年,要提点却是要先打压,即是为了树下马威,也是杀杀许仙的傲气,好好敲打一番。
到后来王学政更是惊奇,若是旁的读书人被封死了科举之路,那简直跟打下万丈深渊没什么区别,许仙却宠辱不惊,不卑不亢,还能想着自己的老师,更是难得的气度从容,同他相比,自己稍稍遇到些波折就心沮气馁,倒显得小气了。
而那两句诗更是惊艳绝伦,沧桑不似一个少年能说出来的,但想想他遭逢大变,那两句诗却是应时应景。如此一个有气节有学问的少年,也不由得他不心动了。本来还要好好考察,等到秋闱的时候再订下名分。但眼下实在是觉得自己不可能看错,就干脆直接收了这个门生,有些唐突也顾不得了。
旧时官场中,最根本的关系就是门生同学,同榜出身的就是同学,而那个点了你的主考官就是老师,初入官场都要靠这个老师照应。但还有例外的就是,有的遇到那特别有才名的就事先订下师生名分,那时候无论谁点的你,但老师还是那个原来的老师。只是能这样做、敢这样做的都是朝中第一等的人物。
王学政虽然此时落魄,但自信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他现在也不过是被皇帝敲打敲打而已,所以才敢说下如此的豪言。得此一言,许仙的将来不说一帆风顺,却能比旁人少走无数弯路。
结果皆大欢喜,酒宴开席,许仙侍立一旁。王学政对许仙这个新晋的门生不免又要敲打一番,所说的无非也是“好好读书”、“不要以为可以依靠我”这样的话。
许仙当然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酒阑席散,王学政观那浩浩大潮,又收了许仙这个门生,本来有些闷闷的心情不由一宽,多喝了几杯,微醺中也不听县官大人的邀请,执意今天就要回杭州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要走,旁人自然众星捧月一样的陪在一旁,走到楼梯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许仙道:“那首诗不全啊!”
许仙道:“那是学生年幼时听一位道长吟给学生听的,却是一首词。”
“哦?不是你作的?”
“不是学生作的。”
“嗯,不是也好,少年成名不是什么好事。你就将,将那道长的词读给我听听吧!”
“是,老师。”许仙清清嗓子高声吟道: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余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王学政细细咀嚼,只感觉是千古名篇,读之余韵悠长,如饮美酒。而词中的送别之意恰好又合了此情此境,更觉得许仙有大才而不外露,全没有平日里那些所谓的才子的风流张扬,但做出来的东西却是天壤之别。又转回酒席将残酒倒了一杯,一口饮尽,笑道:“好文可下酒,本当再饮一斗。只是现在不胜酒力,就此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