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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虽然年轻,却眉清目朗,显出少年老成的沉稳气度,“我们龙虎山时代受皇室册封,这些事原也在本分之内,只是那妖人的蛊惑之术,连贫道也觉得有些棘手,不知怎得竟忽然消失了,此次恐怕是有人除了那妖人,才破了这邪法。”
他便是龙虎山正一道——也就是世俗所谓的天师道如今的掌门人。
小皇帝皱眉道:“这些胡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派妖人进宫作乱,天师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吗?”
张天师心道,若是以往,莫说是这些小小的妖术,便是鬼帝鬼王又安敢如此,但气数已尽这些话当然是不能乱说的。
而就算是现在,也没几个人修道者会这么做,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前之人仍受亿万民望,贵不可言,那妖人不知在哪里学了些法术,就不知死活来中土作乱,果然即刻受了气数反噬。
张天师解下腰间玉佩奉给身旁宫女,“此玉乃是我们龙虎山世代相传之物,只要将之悬于宫中,寻常邪佞都不能侵入。”
小皇帝接过玉佩,只见上面绘刻着“正一”二字,知是不寻常的宝物,但仍有些担心的道:“那若是厉害的邪祟呢?”
张天师微笑道:“若有厉害邪祟见到此佩仍执迷不悟,便是小觑了我正一道祖师。”
小皇帝和皇后娘娘相视一眼,正一道祖师何人也,正是第一代天师张道陵,真正的神仙中人,有了这一重保障,二人都大觉心安。
小皇帝道:“母后,既然如此,儿臣这便下令,杀了那群胡狗,将红袖姐姐截回来。”
皇后娘娘沉吟起来,毕竟“子不语怪力乱神”,被蛊惑这种事是万万不可公之于众的,一旦收回成命,那天下人都会觉得是皇家背信弃义,到时候引发了大战,就甚是不利。但要她吃这个哑巴亏也是不行的,还需想一个万全之策。
张天师低眉垂首立在一旁,对于这些国家大事绝不参与半分。
这时候,宫女来报:“陛下,太后,使团已经进宫了。”打断了皇后娘娘的沉思。
皇后娘娘闻言却望向张天师:“国师,哀家另有一事,这许仙仿佛也懂些奇门道法,还请你帮哀家试探一二,若是可以,不妨敲打他一下,让他知道天下并非无人。”
小皇帝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母亲的脸色,终于没有张口,显得成熟了许多。
张天师露出为难的表情,他虽久在山中修行,但许仙诗仙的名头仍是如雷贯耳,如今听来,这许仙还是个有道行的修士,难怪敢于出入南疆东瀛这些蛮夷之地,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想与同道交恶。
但龙虎山的山门仍然在大夏的国土之上,他一日不度劫飞升,便要照看一日,不能和皇室对抗,终于点头应命。
不过他也有一番计较,若那许仙真是修道中人,他便不妨借机提点他一二。所谓红尘梦短,与其贪恋人世繁华,不若归隐山林静心修行。
许仙再一次登上雄伟的宫阙,在两旁文武百官的注目中,来到大殿正中,亲手奉上天皇的国书,太监接过国书呈给小皇帝,小皇帝看了一遍露出喜色,起身亲手交给帘幕后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看了一遍,也露出异色,望了一眼许仙,命太监道:“念给大家听听。”
太监领命,高声宣读起来,在有些尖细的嗓音中,群臣凝神静听,渐渐都露出诧异之色。
国书中表现的是天皇对于天朝上国的无限倾慕敬仰之情,对于之前的失礼表达深切的歉疚,而无礼之徒叛臣苍井诸人,皆以被擒拿问罪,以后则永为大夏臣属,不敢有丝毫二心。
虽然外界传闻甚多,但文武百官原本对于许仙能否完成这样的任务还是充满了怀疑,直到这份国书被宣读出来,仍有一丝不能置信。就凭区区一支使团就能远渡重洋,使异族改朝换代,天皇俯首称臣,纵使班超张骞复生也不过如此。
皇后娘娘神情变幻了一番,但这终归是一件好事,传告天下必然能使皇家声威大震,皇儿的江山方才坐得稳固。虽还达不到夏国鼎盛时,万国来朝的胜景,但总算挽回了几分气象。
她虽不懂望气之术,但身居至高之位,前段时间那种大厦将倾的末日气象,却有很深的体会,而改变这一切的便是眼前这人。
虽然他看起来是如此的知礼守节,但她却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他心里对于皇权没有半点的敬畏,对于权利没有一丝渴求,这让她的一切权谋心术对这个人都全无半点办法。
她忽然明白,或许这才自己如此厌恶他的根本原因,这是一个她无法掌握的的异类。
“许仙啊许仙,你到底是什么人?”皇后娘娘心中叹息一声,目光却望向大殿另一角,那位龙虎山的张天师就站在那里。
国书宣读的过程中,许仙垂手而立,神情淡然,忽而抬头望向殿后的廊柱旁,只见一个年青道人正站在那里,身上灵气不凡,已达人仙的境界,想必就是潘玉所请来的龙虎山传人,便冲他颔首微笑了一下。
张天师几乎是有些惊慌的躬身还了个礼,国书上的字他一个也没听进去,那些人人关心的国家大事,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在修行者的眼中,王朝的兴衰也不过过眼云烟,真正让他惊愕的是不远处的许仙。
凭他的道行,在人间也是保佑一方平安,受万人敬仰的仙师,寻常的厉鬼妖魔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当他望着许仙,却觉得像是望着一颗炽热的太阳,那光芒耀眼的令他不能直视。
凭着龙虎山留下的典籍,他很亏对眼前之人的道行有了个判断,虽然这个判断他自己也不太相信,心中不禁微微苦笑,传闻中许仙也不过二十岁出头,怎么可能会修成神仙。
而那位还让自己敲打他一二,他倒是想敲打那位一二,您跟这样一位神仙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他能在这殿上称臣就已经是不可思议了。心中更多的是奇怪,既有如此修为又何必在这人世间浮沉呢?
他却不知道,这些心思都被许仙一丝不漏的看在眼中,倒不是特意窥伺他人的隐私,现在自己成了天庭的通缉犯,对于同道中人就添了几分小心。
不过看来这份小心完全是多余的,这位龙虎山的天师道长对自己的情况并不了解,想必这些讯息也只限于某个层级的人知晓,
国书读毕,小皇帝已是喜不自胜,正要命人封赏,太后娘娘却在帘后淡淡夸赞了几句,而后命百官散去。
两位跟着许仙身后的副使都有些失望,但想到此次出使定然不会没有封赏,不由更加期待起来,想来上面还要研究研究。
许仙倒是全不在意封赏,转头望向百官之中的梁王爷,只觉得他变得更加的垂垂苍老,已然是命不久矣的样子,但仍然是死死的瞪着他。
许仙心中不禁微起波澜,想这梁王最多不过数载之后就要归于尘土,而他还有千百年好活,不知不觉间连对立的基础都失去了。
当然,这一切前提是他能够度过这重重灾厄。
而这都要依赖一个人的力量,鱼玄机。
他一出宫门,便婉言谢绝了岳父大人和老师大人的邀请,直接向鱼玄机的住处走去,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了。
而在宫中,太后娘娘正与那龙虎山的小天师对谈。
太后娘娘询问道:“天师看的如何?那许仙可有问题,与道长的道行相比,孰高孰下?”
小皇帝也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张天师几乎是苦笑着说道:“娘娘莫不是在说笑,还是真的对这许大人一点都不了解。”
太后娘娘颦眉道:“你这话是何意?”
张天师看她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摇头说道:“那位许大人道行之深,乃贫道平生所未见,恐怕只有师祖降世,方能与他对谈一二,贫道何德何能,敢去与他论道行高下。”就是正一道的祖师张道陵,也不过是神仙修为罢了。
此言一出,太后娘娘和小皇帝全都愕然,彼此的反应却刚好相反,小皇帝脸上满是热切的光芒,而太后娘娘则将眉头深锁。
其实她在殿上察言观色,见张天师向许仙行礼,便知许仙的道行恐怕要高一些,这虽让她有些惊讶,也尚在接受范围之内。却没料到,张天师直接将许仙同张道陵相比。
张道陵何许人也,那可是名传天下的神仙中人,世俗中人千求百跪不得一见,只流传于传说之中的人物。
六百九十四
太后娘娘愣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的是真的?”
张天师道:“贫道绝无虚言。”
太后娘娘久竟浮沉,很快从震惊的心情中缓解过来:“那天师觉得他留在朝中所为何为?难道是有什么阴谋不成?”
她终于明白许仙的态度从何而来,但任何一个当权者,得知自己身旁有一个自己所不能控制的强大人物,恐怕都只会感到不安。
张天师道:“这个贫道也不敢妄自揣度,但从许大人所作所为来看,想必是为了积修功德,也可能是为了游戏人间。”
这两条其实他自己也将信将疑,即使是为了积修功德,也不该沾染上这么大的因果。游戏人间的神仙虽然不少,但大多是流连于市井之中,而非朝堂之上。
张天师飘然而去,回山修行。
太后娘娘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纵然懂得再多的权术智谋,对一个神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而且看来许仙并无什么恶意,反倒是真的一心为天下谋划,索性由他去吧只是他所提及的那拜火邪教,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要多多注意一下了。
太后娘娘一脑门子的天下大事,却没发觉她身旁的小皇帝低着头拳头紧握,眸中是无法抑制的兴奋。但望了一眼身旁的太后娘娘,脸上又有些苦恼的样子。
许仙直奔鱼玄机所在的民居,眼前却只有一面粉墙,这自然难不倒他,凝眸一望便见门庭洞开,连门槛上都落了一层积雪,仿佛已经默默的等候了多时。
许仙吸了口气,放缓脚步,踏入门庭,进入屋中,眼前忽然一暗,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中。
门外明明是天光大亮,又有积雪倒映着天光,却似无法透入这房间之中,只有八仙桌上那一盏七星灯缓缓燃烧着,只剩下五朵火花。
许仙轻声唤道:“玄机!”
笋儿听到呼唤从内屋走出:“师叔,你来了,师傅刚睡下。”
许仙讶异的道:“睡下?”难道她没算到我要来吗?“我去看看她。”因为这个缘故,她便索性以幻术封门,真实的大门却始终洞开着。
笋儿连忙拦在他面前,恳求道:“师傅已经好多天没睡了,你让她睡一会儿吧!”却闻身后传来鱼玄机的声音:“你来了。”
在许仙的眼中,她像是从黑暗中走出来似的,身上穿着白色单衣,鹅黄色的道袍随意披在身上,长发也不经打理的披散着,他注意到其中的银丝似乎多了一些。
鱼玄机以手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显得困倦而又落拓,但却依然美丽,微笑着道:“看来此行还算顺利,说来听听吧!”
许仙张了张口,还是选择先将此行的经历叙说了一遍。
鱼玄机颔首道:“度过中天劫,接下来的事,就有了一搏之力。”
许仙道:“可是你……”
鱼玄机温柔的打断道:“先听我说,接下来的灾厄并不比上一个好对付,你的宿敌也已在着手准备了,一不小心便要重蹈当初的覆辙。”
“宿敌?”许仙想起了一个人来。
……
终南山中,凌云峰上,二人相对而坐,棋盘上黑子白子绞杀在一起,正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此时却无人在意。
汉钟离头扎双髻,袒胸露乳,舞动着手中的芭蕉扇,问道:“你已下定决心要出山一趟?”
吕洞宾长身而起:“天数到此,我亦不违,终要同他做一场了断。”他虽仍是蓄着长须,身负长剑,但神情气度却已过去大不相同,少了些许风流儒雅,多了几分帝王般的威势。
汉钟离摇头道:“那人恐怕不容易对付,莫要平白沾染一身因果。”
吕洞宾道:“那人何时容易对付过。恰好我二人都到了忆起前尘的时候,不了断此节,如何更进一步,证得天仙大道,师兄勿要再劝,洞宾心意已决。我已派椿精前往胡人军中效力,坐得上将之位,我将乘天命而灭夏,他欲要逆天改命,还需先过得我这一关。”汉钟离见他仍自称吕洞宾,并未受往昔仇怨所迷,将前面刻着棋盘的青石向前一推道:“既然如此,那这棋盘你便拿去吧!”
吕洞宾挥袖将青石收进袖中,向汉钟离施了一礼,便飘然下山而去。
……
许仙听了鱼玄机的推演,不禁大皱眉头,“若那上洞八仙一股脑的杀过来,凭我一人之力如何抵挡?”
那八仙可算成名已久了,之所以称为上洞八仙,是因为还有中八洞与下八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