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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宋腾霄虽然要赶回小金川,但离家日久,挂念家人,南归之际,特地取道苏州,以便回家探望。冷铁樵颇有知人之明,也早就料到他会回家一转的了。因此当他决定和金逐流同往扬州给王元通贺寿之时,便托一位家在苏州的丐帮朋友,注意宋腾霄的行踪。宋腾霄一回到家中,便得到这位丐帮的朋友捎来的口信。冷铁樵托人捎来的口信,正是叫他到王元通家里相会的。
扬州是繁华的富庶之区,震远镖局的扬州分局规模颇大,王元通以镖局为家,前面是镖局,后进是住宅。这天一早,镖局的上下人等,都在为他的六十大寿忙碌,里里外外,喜气洋洋。
不久客人陆续来到,但一早来的这些客人,大都是本地人,是他的晚辈,用不着他亲自招待。
忽地他的大弟子王丘进来报道:“蓟州名武师杨牧来到。”杨牧虽然也不是什么顶儿尖儿的角色,但在江湖上的名头却是颇为响亮的,王元通甚为欢喜,说道:“他是四海神龙齐建业的至亲,难得他老远的赶来,咱们可不能怠慢了。只不知齐老前辈会不会来?”他一面说话,一面站起来向外走。
王丘笑道:“四海神龙没有来,倒是咱们的总镖局有人陪他来了。师父,你用不着出去迎接,他们就要进来拜见你的。”震远镖局规矩颇严,小一辈的镖师到分局谒见总镖头,照例是用不着总镖头出去迎接,而是小一辈的要亲到后堂拜见的。
玉元通怔了一怔,更是喜出望外,说道:“难得韩总镖头记得我的生日,他派了谁来?不过,杨牧乃是贵客,我还是应该出去迎接他的。”
王丘笑道:“这个人正是杨牧的弟子。他执意要和徒弟来后堂拜见你老人家,这也是你老人家的面子。我们不便阻拦。”
王元通瞿然一省,哈哈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不错,杨牧的大弟子闵成龙,正是新进的得力镖师,韩总镖头也曾向我夸赞过他的。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陪同他的师父前来。”
王元通话犹未了,只见闵成龙已是陪着他的师父进来。
杨牧笑嘻嘻地说道:“王老爷子,今日是你老华诞,杨牧特率小徒来给你老拜寿。”
王元通还礼道:“不敢当。”跟着受了闵成龙半礼,便即将他扶起,眉开眼笑地说道:“听说镖局生意十分兴旺,韩总镖头一定是很忙的了。难得他还记得我的贱辰。总镖头可好?”
闵成龙道:“好。总镖头说你老人家是各地分局之中最最德高望重的人,对镖局更是劳苦功高,他没能亲来给你拜寿,甚为抱歉。”
这顶高帽奉送得极为得当,王元通不由得从心眼里笑出来,说道:“韩总镖头言之过甚了,他给我这老头儿脸上贴金,我可是担当不起呢,唉,我正在想一一”
闵成龙道:“王老爷子可有什么言语要我转达韩总镖头。”
王元通道:“正是。想我这几十年来,主持扬州分局,也曾经历许多风险,差幸平安渡过。如今年纪已老,恐怕是难负重任了。我想请你老弟代禀总镖头,让我卸下担子,早日派个人来,接掌扬州分局。”
闵成龙微微一笑,说道:“王老爷子,你想告老归田,总镖头可是不能答应你呢。目前他就正有一大事,要我和你老人家商量。”
王元通瞿然一省,心道:“原来总镖头是另有要事,才叫闵成龙来传达命令的。我倒是一厢情愿,以为他是特地派人来给我拜寿的了。”当下连忙说道:“闵老弟,你别客气,总镖头有什么吩咐,你就对我说吧。”
闵成龙道:“总镖头正碰上一件为难之事,这个,这个——”说话之时,眼角却向王元通的大弟子王丘瞟了一瞟。
王元通深于世故,立即说道:“王丘,你到外面招呼客人吧。”遣走弟子之后,说道:“总镖头碰上什么为难之事,敢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么?”心想我的弟子可不能算是“外人”,怎的连他也不让知道?不知是什么机密大事?
闵成龙赔笑说道:“王师兄当然不是外人,但总镖头吩咐,此事只能和你老人家说的。你老可别见怪。”杨牧接着说道:“这件事情,韩总镖头也曾和我商量,我可不敢替他出主意。”要知他也是“外人”身份,是以必须有这一番表白,方能参与密议。
王元通笑道:“闵老弟,你别多心,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岂能不知轻重,你尽管说吧。”
闵成龙道:“石朝玑这个人,你老爷子想必是知道的吧?”
王元通怔了一怔,皱起眉头说道:“石朝玑?这个人以前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但听说早已做了御林军的副统领了,你提这个人干嘛?”
闵成龙道:“王老爷子,你是明白的,俗语说得好,不怕官只怕管,咱们震远镖局总局开在京城。九门提督和御林军统领是可以管咱们的,韩总镖头可不能不多少卖这姓石的一点面子!”
王元通道:“这个我当然懂得,当年我求老总镖头将我外放,为的就是不想留在京城受这许多官儿们的闲气。但你这样说,可是这姓石的给咱们镖局出了什么难题么?”
闵成龙道:“正是。有一天这位石副统领来镖局拜访咱们的总镖头,他要总镖头帮忙他捉拿一个飞贼。”
王元通道:“飞贼?什么飞贼?镖局做的是保镖生意,可不是公差!”
闵成龙道:“对呀,咱们的总镖头也是这么说。但石朝玑说,他所说的‘帮忙’,并非是要镖局的人出手帮他缉盗,只是希望咱们不可阻挠他们办的公事。因为这个飞贼偷了成亲王的传家之宝,他责成御林军统领,非得把这飞贼缉拿归案不可。本来这种事情该属九门提督管的,但御林军统领北宫望可也不敢不答应成亲王呢。”接着笑道:“这个成亲王倒是‘行情’很精,他知道九门提督手下的能人有限,说什么也比不上御林军的高手。他本来是想请北宫望亲自出马的,北宫望不愿自贬身份,是以征得成亲王的同意,叫石朝玑专责办理此案。”
王元通道:“我不管他们官场的把戏,但石朝玑这话可是说得古怪,他们办他们的案,咱们震远镖局怎会阻挠他呢?”
闵成龙道:“是这样的,这个飞贼,他们得到了风声,据说已经逃到扬州,说不定今天会在你老的寿筵出现。”
王元通吃一惊,说道:“这飞贼是谁?”
闵成龙道:“石朝玑不肯说出来。韩总镖头猜测,他既然这样说,这个飞贼可能是你老认识的人也说不定。”
王元通道:“这件事情可是令我难为了,倘若那飞贼当真来到我家,总镖头的意思要我怎么办?”
闵成龙道:“石朝玑找了宗神龙做他的帮手,等会儿他们二人会来给你拜寿。当然拜寿为名,捕盗是实。他已经说得很清楚,只希望你不庇护他们所要捉拿的人。总镖头不敢替你拿主意,但希望你以镖局为重!”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王元通任由石朝玑所为了。
王元通眉头打结,说道:“我当然应该以镖局为重,但总镖头也应该顾全我的面子呀!”
闵成龙不敢作声,王元通说道:“今日来到我的家里给我贺寿的就是我的客人,我以主人的身份,岂能眼睁睁的看着朋友给官府捉去?”
闵成龙道:“王老爷子原来是顾虑这层。这一层韩总镖头也早已想到了。”
王元通道:“他怎么说?”
闵成龙说道:“总镖头说当然不能让你老太失面子,是以他和石朝玑商量了一个办法,到时由宗神龙出手,当作是江湖上的私人恩怨,把那飞贼赶出镖局,石朝玑方才动手!”
王元通道:“这不过掩耳盗铃而已。”
闵成龙道:“这飞贼若然当真来给你老拜寿,也不过是想托庇于你而已。未必就是你老的真正朋友。即使你认识他,一个泛泛之交,却要嫁祸给咱们镖局,他的居心先自不良。”
王元通发了一顿脾气,渐渐冷静下来,想道:“闵成龙的话也是说得不错,我若出手阻拦,得罪了御林军,震远镖局当然只能关门大吉。我如何对得住韩总镖头?唉,但我若作了官府的帮凶,虽然我不出手,我这一生挣来的一点名头也是要尽丧的了。”
杨牧赔笑说道:“这事是教王老爷子为难,我倒有个主意。”
王元通喜道:“杨兄见识定然胜过老朽,请指教。”
杨牧说道:“不敢,找是想王老爷子可以避免沾这浑水。”王元通道:“今日是我做寿,如何可以避开?”杨牧道:“官场中人就时兴‘避寿’这一套玩意,在这节骨眼上,咱们倒不妨学学。”
玉元通皱眉道:“官场中人所谓‘避寿’也不过装模作样而已,尽管事前放出声气,到时还是收寿礼、会宾客的。何况我已发出帖子,武林中人讲究的肝胆相照,岂能弄作‘避寿’,不见宾客。”
闵成龙说道:“这是叫做无可奈何、难作两全的时候,有时也只好从权了。老爷子,你若怕到时尴尬,就只避开一时,石朝玑、宗神龙来的时候,你别出来,事情过了,你仍然可会宾客,外人决不会知道其中缘故,还以为你是避免结交官府中人,是以才要对石朝玑‘避席’呢。”
“避席”与“避寿”不同,王元通听他们师徒这么一说,不觉有点意动,心道:“这倒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方自躇躇未决,他的大弟子王丘忽地又进来了。他是在门外先叫一声师父才进来的。
杨牧师徒登时住口,王元通颇感尴尬,皱起眉头说道:“你进来做什么。”
王丘说道:“有两位客人求见师父。”
王元通道:“你不会替我招待么?你说我现在有客,待会儿再见他们。”
王丘说道:“不,不,这,这两位客人是一定要见你老的。”
王元通着了恼,大声问道:“这两位客人是谁?”心想远处来的贵客不应该这样早就来到的吧?
王丘讷讷说道:“这,这是他们两人的拜贴。师父,你看!”
他不敢说出客人的名字,王元通老于世故,已知不是寻常客人,当下把那拜帖抽了出来,悄悄的看了一眼,连忙又再放进匣内,强笑说道:“原来是他们两位。”尽管他掩饰得好,脸色却是禁不住变了。杨牧师徒疑心大起,杨牧老奸巨猾,怕触禁忌,不动声色。闵成龙则是忍不住问道:“这两位客人是谁?”
王元通定了定神,说道:“是我的两位老朋友,帮忙盐商做买卖的,大概是来和我接洽生意。”言下之意,即是说这两人并非武林中人,所以也用不着告诉闵成龙他们的名字了。王元通说话之时,杨牧已悄悄向徒弟抛了一个眼色。闵成龙也是个机灵的人,登时会意,不敢再问。
王元通撒了个谎,心里有点不安!接着说道:“杨兄,那件事情待会儿再谈。成龙,你帮忙我外面招呼客人,倘若你说的那个人来了,你告诉王丘。王丘,你现在出去,马上请那两位客人到我的书房。”
王元通吩咐完毕端起拜匣,说道:“杨兄,请恕失陪。”杨牧强笑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我和成龙都应该帮忙你招呼宾客的。”心中则是疑云大起,暗自想道:“王元通把他们请入密室,看来不但是怕我们知道,也不想让其他任何宾客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人呢?”
这两个人是什么人呢?原来一个是尉迟炯,一个是缪长风。
缪长风是江湖上著名的游侠,他在北京闹出的事情王元通尚未知道,见了他的拜帖,倒还不致吃惊,但尉迟炯可就不同了。
尉迟炯旱个犯案累累天下闻名的大盗,曾劫过了大内总管的寿礼,被列名钦犯的,王元通看只了他的拜帖,可是不能不大大吃惊了。尤其是在和杨牧说过这番话之后,他禁不住要想:“难道他们说的那个飞贼就是尉迟炯么?”
“倘若他们要捉拿的当真就是尉迟炯,我怎么办呢?不错,我是不能连累镖局关门,但我更不能出卖朋友啊!”王元通不由得心头如同悬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了。
杨牧师徒随着玉丘走出客厅,刚刚走到外面的院子,就听见客厅里有人大声说话。
“请两位客人稍待,家师正在有事,事情料理妥当,他自然会出来的。”
“我们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必须立即与尊师相会,你给我们通报吧!”
“那么两位高姓大名,最少也该让我知道吧!”
“王老镖头见了我们自会知道!”
杨牧吃了一惊,心望想道:“这个客人的口音好熟,难道是他?他有这样大的胆子!”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心里又是吃惊,又是愤怒。
王丘听得师弟和客人吵闹,也是惊疑不定,心里想道:“怎的会有这等不通情理的客人,莫非是有心来挑衅的?”
刚好有个人从里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