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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年当中,我曾遭受数次鹰爪的暗算,最后一次,行刺的人,给我抓着,逼出口供,这才知道他是奉了北宫望之命来杀我的,而北宫望之所以派人杀我,乃是由于郝侃的告密。”
缪长风道:“这就不用再问了,知道他出卖武端父母秘密的人只有你,他当然走要斩草除根。”
刘抗说道:“还有更确实的证据呢。我逃出来,加入了天地会。去年天地会统属的义军俘虏了一个军官,这个军官以前是曾为北宫望掌管文书的,当年蒙阴之战,他是正在北宫望的左右。我知道此事,立即去审问这个军官,一向之下,果然审了出来,那次义军的中伏,正是由于郝侃的通风报讯。”
缪长风道:“郝侃这厮真是死有余辜,也幸亏有你们及时赶到,不至于因我一念之差,令他漏网。但这么说来,你们是为了迫踪郝侃,才来昆明的了?”
刘抗笑道:“说来也是凑巧,敝会的李副舵主打听得北宫望派人到昆明来送机密公文,猜想这件公文多半就是要在昆明调兵遣将的,是以叫我们赶来追截这两个人,想不到这两个人就是西门灼和郝侃。但可惜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听说西门灼昨天晚上已经见过巡抚和总兵了。”
缪长风心里想道:“这姓程的父女虽然是刘抗的朋友,我还未曾知道清楚他们底细,快活张已经偷了那件密折之事,慢慢和刘抗再说不迟!”
刘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后,接着问武端兄妹:“我不是叫你们在客店等我的吗?何以你们又跑来这里找我的?听你们的口气,你们似乎早已和我这位程大哥相识,这又是怎么回事。”
程新彦笑道:“我们是刚刚相识的。”
武端说道:“我们本来不知道你所约会的人就是他们父女。不过我们回不了客店,只好跑到你们约会之处来找你了。”
武庄接着笑道:“想不到我们上午才和他们父女在大观园见了面,在这里又见着了。”当下把他们上午在大观园的遭遇告诉刘抗和缪长风。
刘抗这才明白,笑道:“这么说,你们也真算得是有缘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程玉珠的粉脸不禁又晕娇红了。
说话之间,云紫萝和快活张都已从上面下来。快活张见了程氏父女,十分欢喜,说道:“怎的今天这么凑巧,你们不约而同的都跑到西山来?”
程新彦笑道:“不,我们倒是有约的,约会我们的人就是刘抗。”
刘抗道:“啊,原来你们也是早就相识的?”
快活张笑道:“他是跑江湖的艺人,我是日走千家夜偷百户的小偷,同是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物。早在五年之前,我就和他交上朋友了。”
刘抗说道:“那我比你更早认识他们父女,我认识程大哥的时候,他还是个庄主呢!”
程新彦啃然叹道:“过去的事,那也不必再提了。”
缪长风颇觉奇怪,心想够得上称为“庄主”的人,自必颇有家财,怎的会沦落江湖卖艺,但因这是别人的私事,他也不便打听了。
刘抗说道:“对,咱们不谈过去,只谈现在。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程新彦道:“我们是随遇而安,哪谈得上什么打算?”
刘抗因为有好几年没有和程新彦见过面,是以先行试探,问道:“听说你和淮扬的海砂帮帮主罗金鳌交情不错,你可知道他最近的事?”
程新彦说道:“听说他最近劫了朝廷的粮船,可惜我知道得迟,未能赶去帮他的忙。”
刘抗听他这么一说,已知他和罗金鳌的交情确是不假,于是放下了心和他说道:“罗金鳌之所以要劫清廷的粮船,那是为了阻迟清军去进攻小金川之故。你们若是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不就到小金川投奔义军?那儿的义军领袖萧志远、冷铁樵、孟元超等人都是我和缪大侠相熟的朋友。你去帮他们的忙,也就等于是帮了我和罗金鳌的忙了。”
程新彦想了一会,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目前我恐怕还不能到小金川去,过一些时候再说吧。”
刘抗本来以为他一定答应的,听了大为失望。但想到人各有志,他只有一个初长成的女儿,不想连累女儿冒这样大的危险,那也是人情之常。人各有志,不便相强,也就只好不再说了。
程新彦说道,“刘兄、张兄,今日得与你们重见,更有幸又得结识了缪大侠和云女侠,在我已是足以快慰平生,我们父女先走一步,但愿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程新彦父女走了之后,武庄问道:“刘大哥,我以前可没听你提及过他们父女。”
刘抗说道:“我和他们也不是深交,我是最近才知道他和罗金鳌有交情的,罗金鳌说他为人不错,我世知道他是个重义的人,但却觉他们父女的行迹很是诡秘。不过今天我见他的女儿肯舍命来救武端,我才敢介绍他们到小金川罢了。”
武端说道:“刘大哥,你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个财主,是吗?”
刘抗说道:“不错,他是一庄之主,当然也算得是个富户了。不过他这个富户却有点和寻常的财主不大相同,会武功那是其次,他很喜欢结交江湖好汉,曾有小孟尝之称。我就是因此,大约在十年之前,叫他小孟尝之名,到过他的家里做过两天食客的。”
武端说道:“是呀,他突然从庄主变为艺人,这件事就古怪得很。不过,我这样说,也不是对他有甚怀疑,他们父女救过我的性命,我总是感激他们。”
刘抗一听他的口气,就知武瑞对程新彦父女的来历,很感兴趣。武庄却笑道:“救你性命的只是女儿,你应该单独感激那位程姑娘才对。”
武端面上一红,说道:“妹妹,你怎么老是和我开玩笑?”
刘抗笑道:“咱们说正经事吧,快活张,你又是怎会到这儿来的?”
快活张笑道:“和你一样。不过你是奉你们天地会舵主之命,我是自告奋勇给金逐流、罗金鳌他们当当跑腿罢了。”
刘抗喜道:“原来你也是来侦察西门灼来到昆明的动静的吗?”
快活张笑道:“西门灼那封机密文书,早已到了我的手了。”刘抗接过来一看,大喜过望,说道:“这是黄总兵给清廷的奏折,他准备怎样用兵的计划,都已写在上面了。这封文书送到小金川去,对冷铁樵、萧志远他们,倒是大有用处呢!”
缪长风道:“刘兄,你来得正好,这封文书,就请你送往小金川吧。”
刘抗道:“缪兄,你上哪儿?”
缪长风道:“我们准备往大理去走一趟,所以送信之事,只好偏你了。”
刘抗听了,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缪长风道:“刘兄有甚为难之事么?”
刘抗说道:“这倒不是,不过他们兄妹——”缪长风说道:“他们怎样?”刘抗笑道:“好在你也是要到大理去的,我可以放心得下下。”
缪长风回过头来问武端兄妹道:“原来你们是要到大理的吗?去做什么?”
武端说道:“是这样的。我们还有一个杀父仇人,如今正在大理。”
缪长风一想,当年联手杀害他们父母的乃是北宫望、西门灼和沙弥远三个人,西门灼刚才已料理了,北宫望如今正在北京,他是御林军统领,不会随便出京的,便道:“是沙弥远么?”
武端说道:“正是。我们已经打听清楚,沙弥远这厮得北宫望的保荐,业已外放大理,如今是在大理的定边将军府中。我们本来是想趁刘大哥这次前来昆明之便,请他帮忙我们,再去大理报仇的。”
缪长风道:“你的母亲是我师姐,给你们兄妹报父母之仇,在我更是义不容辞,咱们就一同去吧。不过刘大哥可得和你们分开些时日了!”
武庄面上一红,说道:“有缪师叔帮忙,我们更是求之不得。”
刘抗笑道:“你们现在可以放心啦,你们缪师叔的本领比我高明得多。”
缪长风正色说道:“刘兄,你到小金川送信,这是公事,更为紧要,希望你一路之上,多加小心。”
刘抗忽有所感,说道:“可惜程新彦不知为了什么事情,不肯到小金川去。”
武端说道:“他是财主出身,要他们父女和咱们一样,于这种危险又大、过的日子又苦的事情,本来就是有点强人所难。”这话似乎是为程新彦父女辩解,实则大感遗憾,谁也听得出来。
刘抗说道:“不过他以庄主的身份,甘做走江湖的艺人,这已经是很难得了。我看他们父女也未必是害怕冒险、害怕吃苦,或许另有原因。”
武端说道:“对啦,我也觉得他们行踪诡秘,不知他们何以会变成江湖艺人的?刘大哥,你没听人说过吗?”
刘抗说道:“有人说仗义疏财,家资散尽,因此沦落江湖的;也有人说他是遭遇了一件不知什么失意之事、心灰意冷,故而抛弃荣华的,我因为和他没有深交,也就没有深究了。张兄,你和他比我熟悉,你可知道?”
快活张道:“你们都猜错了。程新彦是因为二件大冤狱,逼得他毁家逃亡的。他现在之遁迹江湖,依我看来,恐怕也还是想有所作为的呢!”
刘抗吃了一惊,说道:“啊,他碰上什么委屈的事情,你快说给我听!”
快活张说道:“他本是江苏准安府的富户,虽不算是首富,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庄园,为人仗义疏财,向有小孟尝之称,这是刘大哥你已经知道的了。”
“但也有你不知道的。或许由于他从小过着安逸的日子,不知人心险恶,听说他读书学武,都很聪明,可脑筋却是着实有点糊涂,好人坏人,分不清楚,江湖好汉他固然结交,官府中人,他也常有来往。”
刘抗颇有感触,想起他的另一个朋友,心道:“韩朋可不正是如此?”当下说道:“像他这样出身的人,一时的糊涂恐怕是难免的了,不过在受了惨痛的教训之后,总会醒悟过来!”
快活张道:“你这话说得对极,要是程新彦不碰上那次的冤狱,恐怕他现在还是在淮安做他的庄主。”
武庄说道:“刘大哥,你先别发议论,听张大叔说下去。”
快活张道:“约在十年之前,淮安来了一个姓韩的两榜出身的进士来做知府。”武庄道:“这知府怎样?”
第六十一回 大理王府
六曲栏杆偎碧树,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谁把细筝移玉柱,穿帘海燕双飞去。满眼游丝兼落絮,红杏开时,一霎清明雨。浓睡觉来驾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晏殊
快活张道:“这个姓韩的知府人很风雅,据说不但八股文章写得好,什么诗词歌赋,琴棋诗画,他也是样样皆能,在官场中有名。
“你知道我是什么屁风雅都不懂的,但我们这位程大哥当年却是以文武全才的风雅之士自命,很欣赏知府的这一套。”
刘抗点了点头,说道:“做官的人大都是想巴结富户的,想必他们就因有同好而更拉上交情了。”
快活张道:“不错,自从那姓韩的知府来了之后,不是他来程家,就是程新彦往知府衙门里跑,不久,他们就成了通家之好了。
“不过,你说做官的人都想巴结富户,那也只是说对了一半。他们一方面是巴结富户,一方面又在打富户的主意,尤其对那些有财无势的人。程大哥在江湖上有些朋友,在官场却没靠山,韩知府早就把他当作一块肥肉了。
“程大哥的妻子是淮安府有名的美人,他们是中表成亲的,夫妻十分恩爱。
“他们成了通家之好,碰上那姓韩的家里有甚喜庆之事,程大嫂也会到他的衙门里去。
“有一天,韩知府给小老婆做生日,接程大嫂进衙,据说因为喝醉了酒,那晚没有回家。
“程新彦不放心,第二天一早跑去接他妻子,哪知接出来的只是他妻子的尸首!韩知府说是她突然得了急病暴毙的。”
武庄叫道:“一定是那姓韩的狗官害的,程新彦怎不和他理论?”
快活张道:“突来横祸,程大哥当然不肯甘休,可是不理论也许还没发作得那样快,一理论立刻就更是大祸临头。韩知府早有预谋,一声令下,招来几个捕头,便即将程新彦捉了,关入监牢。”
武端怒道:“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捉人坐牢也总得有个罪名的吧?”
快活张道:“要罪名还不容易?程新彦和罗金鳌有过往来,那姓韩的官儿早已打听到了,这就诬告他一个私通‘盐枭’的罪名,又说他结交匪类,图谋不轨,后来更给他加上了一个造反的罪名。人下了狱,家也抄了。”
武端愤然道:“这狗官儿真是可恨可杀,后来怎样?”
快活张道:“那狗官儿将他定了死罪,只待臬台(一省的司法部门)的批准公文发下来,就要将他处决的了。这本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