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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天下词-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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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公——!”曦雨飞扑,泪汪汪地:“舅公,偶不再问名咒是什么了,你表告诉皇帝!”

“唉,名咒事关重大,无论如何都要上达天听啊。”

曦雨咬着手帕泪汪汪地看着涂山兰远去,内心无比悲摧:她不要再和那条可怕的龙鱼有任何联系啊啊啊啊啊啊!!!

被人算计的恐惧和不安虽然如鲠在喉,皓首书阁今日是不能去了,但这并不能让曦雨打乱自己的生活步调:如果就因为这一还没影儿的事就怕得缩在家里什么也不做,那也太搞笑了。难道就因为五角大楼曾被撞过,人们从此就不坐飞机、不住高楼了吗?更何况昨晚借她的梦暗算她的人已经被那只串珠蜻蜓重创。

想到这个,曦雨托起这只小小的蜻蜓,一边“啧啧”轻叹,一边上下左右地端详:看上去很正常呀,碎米粒一样的珠子串起来的蜻蜓,虽称不上活灵活现却也不是粗制滥造,勉强称得上精致。但谁又能想到,这不起眼的小蜻蜓,竟有如此神通,能够在关键时刻救她于危难之中。

唉,这就是她的RP好啊!要不然怎么能遇到上元夜那个神秘老头,猜了几个灯谜就拿到了这个宝贝呢!曦雨开始自我陶醉,选择性地把当时被坑掉的零花钱遗忘。

“姑娘,姑娘。”紫云从门外进来,一眼看出曦雨在神游太虚,旁边的似月面无表情地站着。

“啊?什么事?”曦雨回过神来。

“舅老爷从宫里回来了,请姑娘去说话。”

“知道了。”曦雨起身,似月上来重新将蜻蜓系回她的裙绦上。

且去听听皇帝怎么说,再做下一步打算不迟。

“什么?偶表去!!!”曦雨大喊,接着狂摇头。

“”众人黑线,这小孩紧张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用上奇怪的词语。

“阿雨,此事关系重大,虽然是在梦中,但看见那个人真面目的只有你。陛下口谕,难道你想抗旨吗?”涂山兰眼神警告她:这儿皇权至上,你最好给我入乡随俗。

“可是偶和那个皇宫犯冲啊啊啊啊啊!!”曦雨捧着脑袋,想起上一次入宫的经历,就觉得一股子苦味儿从喉咙里蔓延上来。再想到皓首书阁里那根要命的纸捻线,她就觉得自己的脑袋现在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脖子上真是一件令人无比幸福的事。

“阿雨!不要任性!”凤老夫人第一次沉着脸训斥心爱的外孙女:“名咒之事密不外宣是有原因的,一旦被拖进去,不彻底解决的话就休想脱身。你如此聪慧,个中凶险从昨晚就可以看得出来,现在不赶紧想办法,难道你想坐在这里干等着大祸临头吗?”

“可素,可素”曦雨眼泪汪汪:“偶怕”

“怕也得给我去!”凤老夫人以不可违逆的眼神盯着她。

“为啥米就不能”曦雨自动把话咽了回去,好吧,她承认让那条金龙鱼出宫来见她这个渺小的庶民根本是不现实的。

“入宫陛见的时候就选在今夜子时,自己准备准备。”涂山兰站起来拍拍可怜外甥女的头,像在拍一只落难的小狗。

“为什么要在子时?乌漆抹黑的。”曦雨皱着小脸。

众人无语地盯着她,难道这个消息给她的打击就这么大?平时无比聪明的人彻底变笨了。

“表妹,你觉得皇帝陛下无故召见一个未出阁的公府贵女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还是你想让朝野间明天就传出凤府要献女入宫的流言?”

曦雨泪奔,呜呜呜,她被原来的政治小白涂山瑾鄙视了。

冷,彻骨的冷。

曦雨站在乾阳殿的偏殿正中央,一袭织锦纹彩锦缎正装,看上去厚厚的锦缎实际上并不怎么保暖,但临行前似月给她穿上的那件大红小棉袄还是很暖和的。

让曦雨感到冰冷的是这座宫殿中的气氛,庄重,端肃,威严,还有萧杀。

她暗暗地打了个寒噤,但却一动也不敢动,平时她恨不得一天到晚瘫在床上,能坐着绝不站着,但此刻,曦雨的站姿足以作为大家闺秀的礼仪教科书。珠环翠绕,却没有发出一丝金击玉撞之声。

皇帝此刻正在淇奥殿披阅典籍,传口谕让她在这里候驾。

殿中光线黯淡,只有两个小宦官侍立在盘龙柱旁,脸上毫无表情,如雕塑一般。

曦雨垂着眼睑,觉得自己也要站成一根柱子了。她很想暗骂那个有偷听癖、杀妻灭子的金龙鱼有够小心眼,连赐座也没有,但她又飞快地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努力把自己的大脑放空,让自己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不是那些穿越女主,可以仗着男主的宠爱肆意风发,此刻若行差踏错一步,说不准便死无葬身之地。

恍惚间,殿中的灯烛一盏盏地亮了起来,两个小宦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拜伏在地。

曦雨不紧不慢地转身拜下,低声:“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袭深沉的玄色从她眼前滑过,皇帝的脚步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息,径直走到偏殿的主位坐下,低沉而通透的声音传下来:“卿平身,赐座。”

曦雨再度叩首,方起身在内侍的引导下在皇帝的右下首落座。内侍在皇帝的目光示意下为她端上一杯飘出袅袅清香的茶,曦雨以杯盖挡脸,丝毫未敢沾唇,做了个样子便放下了。

“卿且将梦中之事细说。”皇帝单刀直入,言简意赅。

“遵旨。”曦雨定定神,理了理思绪,将自己梦中所见情景叙说得清清楚楚,一个细节也没有漏掉。

“这么说,卿并未见到施术之人的真面目?”雍德帝微微挑眉,并未刻意放出气势,但其自然的威压已让曦雨谨慎再谨慎了。

“是,陛下。臣女不敢肯定小舟上的红衣人便是施术之人。即便他就是,臣女在梦中抬头,也只觉他脸上似蒙了一层雾气,惊醒之后无论怎样回想,也想不起那红衣人的真面目了。臣女妄自猜测,这大约也是一种术。”

雍德帝点点头,又向曦雨要那只串珠蜻蜓一观。

曦雨忙从袖袋中取出奉上,小内侍接过,呈于御前。

雍德帝拿起那只串珠蜻蜓托在掌心,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倒柔和了些许,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曦雨一直低着头,连眼睑也不敢抬。

雍德帝托着那只蜻蜓端详了一会儿,便命小内侍还给她:“此事朕知道了,国师与凤国公府对朕一片丹心,朕从来深信不疑。也难为你一个弱质闺秀,遭此术魇,犹能端静自持。”

曦雨自谦了两句,又谢了恩,依旧低垂粉颈,不再出声。

雍德帝又温言抚慰了两句,赏赐了些东西,便命起驾。

曦雨跪送,内侍们奉圣命将她秘密送至宫门,交到等候已久的涂山兰手里,方退回去复命。

曦雨此时方长长出了一口气,一个踉跄,涂山兰急忙扶住,将她搀上马车。

曦雨猛灌了几口热茶,才喘过气来:“舅公,我原来小看了您,您真是古往今来,最成功的帝师。”

涂山兰笑:“你这鬼精灵,也会这样害怕。”

曦雨不语,雍德帝真是一个可怕的人!虽然知道他杀妻灭子,但那也只是间接地知道,并未亲眼目睹。上一次她说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惹得皇帝大怒,即使雍德帝对国师和凤府如何得宠信,按理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今夜,雍徳陛下的一切称呼、行为都合乎了皇帝召见臣下的礼制规范,仿佛两人是初次见面,上次的冒犯和出言不逊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曦雨抿紧了嘴唇,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名咒名咒

所有的关键,一切事情的联结点,似乎就是这个“名咒”。

地上堆满了书籍,曦雨一本本飞快地翻着。

“怎么乱成这样?”林子晏捧着一本书边看边从外面走进来,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踩到了一本书。

“我在查个东西。”曦雨挽着袖子坐在书堆里,头也不抬。桂圆在书堆里左跳跳,右跳跳,踩着书堆里狭小的空隙跳到主人身边,好奇地探头去看曦雨手里的书。

“查什么?”林子晏一怔,随口问。

“不能告诉你,你自看书去,等我有眉目了再去寻你。”曦雨手下不停地快速翻着书页。

林子晏点点头:“知道了。”

“对了,龙眼借我,你走的那段日子,它在我家住惯了,还是别让它和桂圆这对小攻小受分开比较好。”

林子晏嘴角抽了抽,径自去了。

午饭的时候,曦雨咬着筷子,神情恍惚。

凤老夫人把她放在了心尖子上,自然不能让娇生惯养、如珠似宝的外孙女吃冷饭,于是,曦雨屋里的小炉子、小砂锅什么的,照原样给弄了一套放到皓首书阁。

小砂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红烧肉,汤汁晶莹黏稠,肥的地方剔透红润,瘦的地方一丝丝烧开,引人垂涎的香气粒子均匀地散播在空气中,惹得桂圆围着炉子团团转。

似月给它夹了几块放在小碟子里,桂圆立刻美滋滋地吃开了。

曦雨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眼神呆滞,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填米。

陈小园在一边服侍着自家公子,殷勤地给林子晏添饭。林子晏接过盛满了晶莹米饭的白玉瓷碗,用碗底在曦雨面前轻轻敲敲:“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还不快吃。”

“啊?哦。”曦雨一惊,才反应过来,继续垂头吃饭。

“你倒是说说这两天在忙什么?神不守舍,魂飞天外的。”林子晏优雅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曦雨很豪放地用勺子往自己碗里浇肉汁,然后大口大口地扒饭,口齿不清:“没什么啦,只是一些书目而已。”

“什么书?”

“《玉树□花》。”

林子晏额角爆出一个十字路口和几条黑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曦雨翻翻白眼,嘀咕:“早就说不要告诉你了。”

“不要给我乱搪塞。”林子晏忍住抽她的冲动,放下碗,优雅地拿绢擦拭。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搪塞?”曦雨愕然,从碗中抬起头,嘴角还粘着两粒饭。

似月不忍睹目地转过头,为什么不受公主待见,小可怜一样长大的林子晏会比自家的千金小姐还优雅、还像大家子弟呢?

“要是连这也看不出来,我也白在端阳公主手下安然无虞地活了这么多年。”林子晏冷笑。

曦雨愣了一下,抿抿嘴唇:“好吧,那,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在这些阴谋算计里摸爬滚打惯了,比我看得更透也说不定。”

“愿闻其详。”林子晏咽尽口中饭粒,端起杯子漱口,接着轻啜一口茶,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美观。

再看看自家小姐把脸半埋在饭碗里,筷子咬在齿间的呆样,似月彻底悲摧了。

“嗯”曦雨迟迟疑疑:“假如,我是说假如啊。”

林子晏斜睨她一眼,曦雨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标志。

“如果你是那个人,”曦雨用手指了指天上:“那么,你会害怕或者说是忌惮什么事物?”

林子晏早习惯了她的“无法无天”和诡异思想,丝毫没有惊讶,反而认真思忖了一下:“天灾。”

曦雨点点头,这个可以理解,且不说天灾要造成多大的损失,光这些古早人深信的“天人感应”学说就足够皇帝头疼了,一有大的天灾,民间普遍认为朝中有人失德,碰上好的皇帝,下个罪己诏意思意思;碰上个心胸狭窄的,说不定哪个倒霉的大臣就成了替罪羊。“天灾”还常常成为各个政治事件的借口,这对皇帝来说,确实很棘手。

“专权。”

曦雨再点头,这个更好理解了,外戚专权、大臣专权,都是皇帝很忌讳的事。常言道“主弱臣欺”,被臣子爬到头顶上对皇帝来说可是莫大的耻辱。

“结党、贪腐。”

没错,这两项所有的皇帝都痛恨。

“外邦、反贼作乱。”

这个更招皇帝不待见了。

“妖言、邪教、巫蛊”林子晏一口气说了很多种,曦雨仔细想了又想,还是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那我再问你,”她又迟迟疑疑:“假如你是皇帝陛下,那么什么东西在你心里最重要?”

林子晏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地回答,而是沉思良久。

曦雨干脆反问了:“兵权?皇权?江山?子民?”

林子晏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都不是。”

“那是什么?”

“若我是陛下,那么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定是皇室的存续。”林子晏语气肃穆而庄重:“兵权、江山、子民都很重要,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筑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这个天下,必须得姓‘嬴’。”

曦雨摒住了呼吸,觉得自己好像接触到了问题的核心:“那么,你觉得,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权握天下的家族分崩离析、血脉断绝?”

林子晏静静地:“很简单,圣人早就给出了答案,《论语·季氏》篇。”

曦雨喃喃:“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祸起萧墙!祸起萧墙!她心中有了一个隐秘的猜测,但一个字都不能对人说出口,即使那个人是林子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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