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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别晃,我头晕。”曦雨拉住她手。
“那你快说。”曦宁不依不饶。
曦雨正要开口,彤云拿着张帖子进来:“老夫人、大公子、少夫人、姑娘,外头有帖子给雨姑娘。”
“拿来我瞧瞧。”曦雨把绣活儿放在一边,向彤云伸手。
“是。”彤云上前,把帖子双手递上。
“哟,是给‘蘅公子’的。”曦雨笑:“午饭我就不在家吃了,范家送帖子,说得了几品好花,请我去赏玩呢。”
“虽不拘着你,但自己也要小心,莫失了大家子的体统。虽不在乎这些虚名儿,到底清誉也重。”凤老夫人想了想,叮嘱。
“是。”曦雨站起来屈膝应了,回说要下去准备。
“去吧。”凤老夫人点点头。
曦宁赶紧拉住:“你还没说为甚么那些家什都还完好呢。”
曦雨点点她鼻头:“不告诉你!”说着挣开她胳膊往外跑。
“诶?这丫头!”曦宁一愣,又见追不上她,气得跺脚。
茉莉笑,站起身:“祖母,我去帮着阿雨些。”
“嗯,去吧。”凤老夫人点点头,也起身,曦展和曦宁忙上前扶了。
茉莉到了曦雨的屋子,边帮着她换衣裳,边问:“别说宁儿好奇了,便我也想知道呢,你快说说。”
“说不得,说不得。”曦雨摇头。
“怎么就说不得了?”茉莉伸手给她整衣角。
“倒怕吓坏了你们。”曦雨笑。
“哪里就那么娇弱了。”茉莉推推她。
“你要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曦雨凑近她耳朵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
通。
茉莉果然花容失色,掩口:“真的?”
“嗯。”曦雨点点头:“我就说怕吓坏了你们。要我猜得没错,必是如此了。”
碧云一挑帘子:“姑娘,车马都准备好了。”
曦雨转过身来,一袭天蓝色的素袍,越发显得身段风流:“要叫公子!”
茉莉和碧云掩嘴笑,自送了她出去不提。
“快请下车罢,都等着你呢。”到了范家,笑嘻嘻迎上来的却不是范临,而
是摇着金边折扇、优哉游哉的程夏桢。
凤府的车子并没有在范家大门口停下,而是从角门直入,驶过长长的夹道,在一扇圆月洞门前停下。车门一开,就见程夏桢带着两个穿绫裹罗的丫头在那里候着。
那两个丫头知道请的是位公子,却见车门一开,里面先下来一个姿容俏丽、沉默英气的丫鬟,不由得有些惊异,但范家规矩大,却都没表露在脸上。
似月回手扶了曦雨下车,程夏桢拿折扇轻敲手心:“还不去伺候着?蘅公子也是世宦书香子弟,在家最是娇惯,那些小子们粗手笨脚,不如你们精细。”
两个丫头倒也乖觉,上前请了安:“奴婢锦绣、奴婢锦华,给公子请安。”
曦雨叫了起,两个丫鬟方站起身来,顺手接过似月给曦雨解下的披风。
曦雨一笑,随手从荷包里捻了两颗沉香出来:“两位姐姐拿着玩罢。”
大家子里的规矩,头一次见面的主子赏下了东西是不能辞的,两个丫鬟忙接了赏,笑道:“谢哥儿的赏。”
程夏桢从锦绣手里取过那粒沉香捻了捻,又微凑近闻了闻:“果真是个财大气粗的,竟拿着这个来赏人。”
曦雨一挑眉:“我平常不用什么熏香的,只叫她们在屋子里摆些花儿草儿,再不就是新鲜的果子放在薰炉上,慢慢烘出果子香来。这两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随手装进去,今儿原也没预备什么东西,要不就送这两位姐姐几匹缎子做衣裳了。”
程夏桢将那粒香丸递回去,折扇一开,扇起丝丝凉风:“别想着这礼薄。这个叫做‘温郁’,和这个一般大的实心赤金丸子值多少钱,这个就值多少钱。”说着又似笑非笑:“别把人给看寒碜了。”
锦绣和锦华凛然一惊,不敢再说话,手上越发仔细恭敬了。
曦雨笑嘻嘻地:“倒没想到你对香料也这么精通,我向来是别人给什么就用什么,也不甚在乎这个。”
程夏桢一挥折扇:“本公子从来诗酒风流,怎能不通香道?”
曦雨抿嘴笑,程夏桢此人,着实知情识趣,又不满腹算计,不失为一个良知益友。
“快来快来,可就等着你们俩了。”花园里早摆上了几席酒肴,天上几缕云丝,稍稍遮挡住了炽烈的阳光,幸而今天并不很热,花园内搭起了纱篷,又将日光挡去了一层。
酒宴就摆在纱蓬下面,被大片的花中逸品、瑶池仙卉簇拥着。范临忙迎上来:“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曦雨笑眯眯回礼,有一段日子没见这范狐狸笑弯弯的狐眼了,还怪怀念的。
“原想着公子未必会来,没想到竟肯给我这个面子。”范临把曦雨让到席上坐下,还专门把她的席位安排在林子晏和赵书霁中间。
林子晏嗤笑出声:“她巴不得有个借口能出门玩呢。”
曦雨“哼”了一声,不甘示弱:“总比某些人,出门不出门都没人管没人问得强。”
众人脸色均是一变,身世是林子晏的痛处,他们关系再好,也没人敢拿这个肆无忌惮地和林子晏开玩笑。
“那也来得自由,别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林子晏头一昂,用眼角看她。
哈?怎么没大吵起来?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众人张大嘴。
“你”曦雨气结,自从名咒之事出来后,她的出行的确就极不方便,上次出门还是有温乔、周霞这样的高级术士和她一起,才被放出来陪客人逛街;这次出来,更是全副武装——犀角灯笼、串珠蜻蜓、各式各样的符篆等等,连马车上都被涂山瑾刻上了符篆和法阵,来的又是门户严密的高门深府,聚会的又都是有本事的人,这才又被放出来。
林子晏看见她被气得脸薄红的样子,心中颇为得意,端起茶杯来掩饰唇角的笑意:这死丫头倒是一点也不避讳,每次吵架拌嘴,总把这个拉出来刺一刺他。但是,在她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的轻蔑、鄙视,倒像是小孩儿吵嘴,这个说“你是没人疼的野孩子”,那个说“我听说你是从茅坑里捡来的”一样,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在意了。
曦雨兀自在那里生闷气,没注意这边厢众人由惊异转为崇拜的眼神。范临眼珠子一转,看见带着笑意的林子晏,“嘿嘿”一笑:“好歹给我这个主人面子,两位先缓一缓,出了这个门,随你们这对冤家怎么吵去。”
曦雨小脸窘迫地又一红,林子晏神色自若,将茶杯放下。
范临招手示意,周围侍立的丫鬟们上来,将个人的酒杯里都添上了酒:“先饮了开席酒——”
众人一齐举杯,都饮得涓滴不剩。
“夏季里盛花的不多,也就是蔷薇、茉莉、菡萏、百合、木槿等等,可巧我近日竟得了几株少见的品种。不敢一人独赏,特请你们来一同观赏。”酒过三巡,范临拍拍手掌,便见一个身材修长,全身淡素的少女,捧着一盆花儿,如飞云散雾一般走过来。
众人再定睛细看,那花盆中一枝纤秀,长长的柔嫩花瓣倒卷,白色的花瓣尖儿,到花瓣根的时候渐变成红色,最奇特的是,花瓣上面还洒了点点红斑,分外俏丽。
“这是南边的异种,叫做‘鹿子百合’。瞧这红斑点和梅花鹿身上的斑点仿佛,故此才得名的。”范临手指轻抚花瓣,向众人介绍。
“好漂亮。”娃娃脸赵书霁此刻完全没有了在朱雀大街上飞马擒刺客的英武,睁大了眼睛赞叹着。
“鹿子百合确实极少见,这一盆养得这么好,可见是下了大功夫。”李憬也点头,他早些年走遍南北,自然见多识广。
曦雨站在一边,看见那丫鬟一身素装,体态动人,配上那枝修长优雅、洁白上一抹嫣红的鹿子百合,真是美人如玉花如梦。
啧啧,这范临审美意识还挺超前的嘛,连“花模”都有了。
素装丫鬟捧着鹿子百合下去,又走过来一位一身纯色碧绿的少女,手中捧着颤巍巍一棵茉莉。
那棵茉莉在晌午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弱不禁风,碧油油的小小叶子晶莹可爱,叶片中绽放着浅紫、浅红、纯白三色花朵。
“这是一株吧?”慕容按捺不住,伸手拨开叶片,往根部看去,赵书霁也凑上去。
“这一盆是我家庄子上一个老花农嫁接出来的,试种了六年,今年终是得了三盆。一盆进上,一盆孝敬了我家太太,这一盆也是极珍贵的了。”范临笑道。
“怪不得呢,看上去就怪弱的,可要好好照料。”曦雨细看了看,点点头。
碧衣少女捧着三色茉莉下去,又有几个捧了几品花卉上来,众人一一赏过。
“这些不过是最出挑的,来人,将酒席挪到园子深处那棵木槿底下。”范临吩咐,丫鬟小厮们立刻手脚麻利地挪地方。
“哇”曦雨仰头望那一株木槿树,脖子都酸了也舍不得低头,目眩神驰。
那棵树上开了白色的木槿花,如瀑布一样飞泻而下,树高足有五米,枝条横斜,并没修剪,越发显得野丽张扬了。
“这棵木槿原不是在这儿,生在荒山野岭里,被人挖出来,直接包着泥送进来,移栽在这里的。我也没叫他们修剪,倒有些趣味。”范临一手持杯,亦陶醉在这梦一样的飞花中。
木槿的旁边一挂蔷薇海,两者交相辉映,争奇斗丽。
酒足饭饱,便命撤下了残肴,众人开始闲话。
范临和程夏桢照旧在那里嘀嘀咕咕,两只狐狸不知道在合计什么;李憬站起身和林子晏一起在那里欣赏那株大木槿;赵书霁和慕容两个都是活泼性子,笑闹了一阵,干脆拿着筷子当武器拆起招来;既然请了曦雨来,范临这个人精根本就没让渤海郡王嬴太玄出现在聚会上;严徽一人独坐把盏,似在沉思什么;曦雨一人徘徊在蔷薇海下面,绿荫浓重,丝丝凉风拂面,正是夏季的最好享受。
这一幅翩翩佳公子赏花宴乐图,让周围伺候的丫鬟们看得双颊飞红。远处走来的丫头看见这一幕可以入画的场景,也不禁愣了一愣。
“你怎么过来了?”范临抬眼看见走过来的丫头,诧异地问。这是他夫人陪嫁的大丫鬟,平常寸步不离主子,也因已经定了亲,所以轻易不见外男,怎么今天明知道园子里有外客在,反倒出来了?莫非内宅中出了事?
“给主子请安。”那丫鬟捧着一个食盒子,先向范临行了礼,又向众人屈膝:“奴婢莫玲给各位公子爷请安。”这才向范临说:“回主子的话,三少夫人知道主子今儿在园子里宴请公子爷们,就亲自下厨做了两道点心,特叫我送来给各位贵客尝尝。三少夫人说,这比不得大厨做的,不过也是一点心意,请各位公子千万莫笑话,只给个面子罢。”范临在族中这一辈排第三,故他的妻子被称为三少夫人。
众人皆笑,说了几句客气的话、给了赏赐便让那丫鬟回去了。
打开食盒盖子,只见里面两盘点心,做的分外精致:一盘是蛋黄酥,做成长长古琴的形状,还用极细的黑芝麻粉点了七道琴弦;一盘是糯米甜马蹄糕,做成芙蓉花的形状,通体洁白,却在花瓣尖上点了晕粉色。
“好精致的点心,就这嫂夫人还谦虚呢。”李憬感叹。
“她这手艺,也只在自家人面前卖弄卖弄罢了。”范临嘴上说着谦辞,脸上却隐隐是自豪和笑意。
“看这,都不知道得意到哪儿去了。”程夏桢拿扇子指点他,被范临一掌拍下去。
“嫂夫人中馈竟如此出色,崞父真是有大福气的。”严徽取了一块蛋黄酥尝尝,惊讶地说。
“怎么?你也想娶一个?”赵书霁促狭地打趣他:“看来,不止你家老太太急,只怕子肃自个儿心里也急吧!”
严徽脸涨红,狠狠地瞪赵书霁。
“倒是可惜了”曦雨长叹。
“什么可惜?”林子晏在她身边坐下,拿筷子夹了一块蛋黄酥给她尝。
“年刚过的时候,严老太太不是看中了我家姐姐,托武安侯夫人来说媒吗?其实,我倒觉得严兄是个良配,只是家姊运气太差,倒便宜了某些小人。”曦雨冷笑,愤愤地咬了一口蛋黄酥。
林子晏哑然失笑:“便是二姑娘有意,这亲事只怕也不成的。”
“怎么?”曦雨看她。
林子晏低头,悄悄地对她说:“子肃的心大着呢,他想尚主。”
“尚主?”曦雨疑惑:“可是如今皇室内并没有合适的公主啊莫非是血脉远的宗室之女?可那些也当不起‘尚主’二字”她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来,立刻噎住了,闷得抓住胸口。林子晏立刻给她倒了杯茶水灌下去。
“莫非?”曦雨抚着胸口,颤颤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想尚山阴大长公主?”
林子晏抿着一丝笑意,点点头。
曦雨倒抽了一口气,低低哀嚎:“不是吧?我不要知道这么大的秘密啊!”
“晚了!”林子晏忍不住笑意,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曦雨今日没束发冠,一头黑发丝绸一样,手感极好,倒让林子晏有些舍不得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