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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德帝看了一眼安亲王:“皇兄既有此心,就让硕儿陪朕说话。”说着招手让嬴淳硕起身近前,又问陈堰:“阿雨在做什么?”
“官家,姑娘还没起身,想是昨晚累着了。”陈堰微微把背又压低了些,回话,见雍德帝闻言嘴角隐隐含笑、心情转好,还是决定不告诉主子昨夜那令人悲催的实情了。
端阳公主把药和粥汤端过来,服侍皇帝吃药吃饭,嬴淳硕伸手接过来先尝了,才给雍德帝吃。
雍德帝沉声:“有人尝膳,硕儿不必尝了。你是朕的亲侄子,不必如此。”
嬴淳硕答应了,和陈堰一起伸手把皇帝上半身扶起来垫好。安亲王如泥塑一样坐在榻尾,像没看见、没听见一样。
嬴淳硕和端阳公主一起侍奉汤药,动作很是熟练,看见皇帝微有些惊讶的眼神,解释道:“母亲常年卧病,臣常在内宅侍奉。”
雍德帝点点头,吩咐陈堰:“着女史代朕拟旨,嘉赏安王妃。”
安亲王和嬴淳硕忙谢了恩,屋里原本尴尬的气氛顿时松散了许多。端阳公主微微一笑,点头叹道:“正该这样。你们是亲兄弟,论亲缘没有更近的了,如今咱们家人丁艰难,弄得乌眼鸡一样,有什么意思呢?‘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这是人间的常情,但到了关键的时候,不还是亲兄弟最好么?安儿太小心了,陛下又太冷清了,连带着硕儿也受累。”
一番话说得气氛大为和缓。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就主要是男女主的戏份了。
破阵子
曦雨睡到快中午才起来,她放下了纠结几年的心思,这一觉睡得是畅快无比。服侍的宫女们捧过来一套夏装,碧水天青纱层层叠叠堆了一件裙子,却丝毫不觉闷热,穿起来飘逸轻灵无比。曦雨穿戴起来,欣赏着镜中的身影自我陶醉了一番,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直到肚子咕咕叫了才问宫女:“可到了用膳的时候了?”
宫女抿着嘴笑笑:“姑娘,官家请姑娘一起用膳呢。”
曦雨的好心情立刻飞走了一半。
皇帝正在病中,膳食是清粥小菜,为了补血,里面还添了药材,一股子人参味儿。
曦雨进门就闻道了这股奇怪的人参味儿,皱皱鼻子,蹲□去:“陛下圣安!”
雍德帝的神情分外柔和,连出口的声音都带着点软绵的意思:“和朕还来这套虚礼做甚么?免了吧。”
曦雨表情平静,当没听到这句话,又福了福身才起来,再对端阳公主、安亲王和安王世子行礼。
此时也不讲究君臣礼数了,就在龙床边搭了桌子,端阳公主在左,安亲王带着嬴淳硕在右,曦雨坐了下首。只见一桌子的人参鸡汤、枸杞甜粥,曦雨勉强吃了小半碗粥,一点胃口都没了。
雍德帝的精神很好,也许是生活环境的缘故,那些西药在他身上见效的速度让人惊叹。皇帝喝了一晚鸡汤,吩咐陈堰:“叫他们做糯米糖藕、菊花木耳、粉皮鸡丝、烧肉串、凉粉,送到偏殿去。”
曦雨一愣,接着便站起来谢赏。
皇帝并不避讳安亲王和端阳公主,笑道:“朕还记得在书阁时,这些是你夏天常吃的。那会儿你困劲儿也大,吃了午饭就要睡。今日你起得晚,晌午便莫再躺了,看晚上再睡不着。”
饶是曦雨如何淡定,也不由微微红了脸,暗骂皇帝的厚脸皮,低了头不说话。
雍德帝见她这样反应,皱起眉头来,一点不避讳人,直接就问出口了:“阿雨,朕再清楚你不过,也并不想再和你猜来猜去,反倒坏了事。你不是个会轻易心软的,更遑论曾经辜负过你的人,若是朕受一箭就能让你没了芥蒂,那朕可真要拜谢上天了。”
曦雨立刻恢复了正常,端出了标准贵族千金的淡然微笑面孔:“陛下说的是。若要说起来,臣女也是个冷心的,不过陛下已然退到了这份上,臣女再不退一步,岂不是不识抬举了么?”
雍德帝狐疑地看她,曦雨淡定地微笑回望,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噼里啪啦”地激出一连串火花。
午膳过后,端阳公主出宫去了,安亲王继续抱剑守卫,雍德帝趁着精神尚好召了几位重臣到病榻前说话。
曦雨回到偏殿,正坐下来吃刚送来的菜,听见门口宫女们口称“世子”行礼。嬴淳硕走进来,曦雨忙起身相迎,见了礼之后坐下。
嬴淳硕小大人一样:“不知道姑娘在用膳,打扰了。”
“哪里。”曦雨笑笑,亲手将那碗没动的酸辣红油凉粉拨出来半碗,双手奉给嬴淳硕:“陛下用的御膳,加了许多药材,补血益气,但燥热得很。方才臣女瞧着世子也没用多少。既来了这儿,还请世子赏脸。”唔,不管这只小老虎想干吗,先吃了饭再说话,何况在饭桌上,什么样的矛盾都会被缓和。
嬴淳硕亦双手接过来:“姑娘是苹果的姑母,自然也是长辈了,长者赐不敢辞。”
曦雨眼睛一亮,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想不到她家苹果宝宝的萌之光环笼罩范围是如此之大啊。
嬴淳硕用了些,便放下了筷子,曦雨也差不多吃饱了,便命撤下去,端上茶点水果来,和嬴淳硕说话。
嬴淳硕想了想,开口却还是问苹果的事:“我和苹果有几回跟着皇叔同吃同住,看见他胸口有黑印子,甚是狰狞,却洗不掉。我隐约知道苹果是丢过的,这事问他长辈最妥当,别的谁也不好说——我也就唐突了,可是什么毛病?有方子治了么?”
曦雨眼中的笑意一闪,决定对安亲王世子实话实说:“便是如此,苹果最后在瑞平城被周家阴差阳错截了下来,他命大,又正好遇见臣女跟着蜀觋上京,蜀觋给瞧了,说不碍事,等一年半载的就会慢慢消去,只是期间孩子容易发梦、惊着罢了。”
嬴淳硕点点头:“如此我就安心了。苹果实在可爱逗人,我喜欢得紧,但我们又不能天天进宫的。往后我得闲了,就接他到王府玩两天,还望府上允准。”他话说得很客气,两个人虽都是“世子”,但毕竟差着级别,亲王世子的位份是比国公还高的,他想和苹果要好,那都是“恩典”可。
“世子太抬举了。”曦雨站起来肃立:“这是他的福分,但哥儿毕竟年纪太小,要是惹恼了贵人,万望世子照拂一二。”
“谁还能为难他不成?”嬴淳硕眯了眯眼睛,立刻伸手请她坐下:“康王妃是我堂婶,姑娘也是皇亲国戚,这亲缘也不算远了,万不要如此。”
曦雨又福身行了半礼,方才坐下。
嬴淳硕见她如此做派,又沉吟了一下,才说道:“论亲缘,谁比得过皇叔和端阳姑奶奶呢?论血脉,是嫡亲姑侄;论亲近,端阳姑奶奶与先帝才是真正的嫡亲,一母同胞。”
曦雨心领神会,她这样对皇帝,有人看不过眼了,她眼中的草是人家心里的宝呢。
“还有荣王叔公,虽不如端阳姑奶奶亲近,但也把皇叔当眼珠子一样。”
那是当然,荣亲王没儿子,他身份特殊,又不能继嗣,把心思都用在侄儿身上,也很是应该。
“多谢世子爷提点。”曦雨笑着行礼,笑意直透到了眼睛里,姑且不论嬴淳硕背后的用意,但他这样示好,自己也不能不领情。不过,这个小正太不但是只小老虎,还是只小狐狸,真的很可爱呀~
嬴淳硕伸手抚过耳后,摇摇头:“姑娘不必如此,是我不慎被人调换了令牌,才让刺客摸进来,连累了姑娘。”只字不提为什么曦雨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北宫。
曦雨忽然觉得嬴淳硕这个动作很眼熟。
掌灯时分,云光殿传了晚膳。雍德帝在午饭后召见了重臣,平了朝野的人心浮动和流言四起,此刻心情甚好,特命加了几碗菜。
曦雨被请去陪着皇帝吃饭,她想了想,还是随便应酬一下的好。荣亲王和端阳公主已经出宫了,服侍汤药的是山阴公主和嬴淳硕,安亲王仍旧抱剑坐在皇帝的床尾。
晚上的菜总算药味不是那么重,只是皇帝总指着这盘、那盘叫挪到她跟前,让曦雨黑线满头、鸭梨很大,终于忍无可忍地抽着嘴角:“陛下,臣女有些不适,先请告退。”
雍德帝立刻说:“御医就在外间,宣进来给姑娘诊脉。”
曦雨嘴角抽得更厉害了,额角开始迸十字路口。
雍德帝想笑,又怕扯痛了伤口,要笑不笑地:“阿雨,朕还不明白你?摆这个架子没用,不如直说,朕还能听进去。再这般说话,朕就给你噎回去了。”
曦雨也要笑不笑地扯扯嘴角:“既然这样,臣女就奉旨了。陛下,您原先虽说别扭些,但还没这么渗人的,怎么一别几年,就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了呢?别给扫地的人添麻烦了。”
雍德帝毫不生气,闷笑着叹气。
山阴公主和嬴淳硕一脸的惊骇,虽然知道皇帝对她不同,但没想到是这么不同安亲王暗爽于心,只觉得像是喝了冰镇酸梅汤一样,从头冰爽到脚。
有内侍进来,递上了一本折子。
皇帝放下筷子,翻开看了几眼,向曦雨扬了扬:“是百越使节的请安折子。”
山阴公主和嬴淳硕已经麻木了,以雍德帝的独断专行,竟然会对曦雨说政事
曦雨掀掀眼皮赏脸瞅了一眼,不做声。
雍德帝轻轻感叹:“阿雨,可还记得那年你表姨妈没了,咱们即席出题联句,朕说的话?‘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如今朕也算是了却了天下事,那时气盛,不愿说‘可怜白发生’,如今朕头上也有白发了。”
曦雨挑挑眉毛:“不如多吃些红枣芝麻糊。”
山阴公主险些没忍住笑出来,嬴淳硕脸僵了,两个人再坐不住,起身退了出去。
雍德帝不语,曦雨亦不语,两个人对坐默然。
半晌,雍德帝伸手给她夹了好几片糖藕,柔声道:“吃吧。”
曦雨咬了咬嘴唇,拿起了筷子。
《论语》三
撤下了晚膳,捧上来许多新鲜瓜果,白藕片、紫葡萄、红李子、绿香瓜,十分好看,鲜艳欲滴地勾起了人的食欲。
雍德帝随手从枕头边拿了一本折子,递给曦雨:“念给朕听听。”
曦雨摇摇头,很诚实地:“天太热,我懒得开口。”
雍德帝嘴角抽了抽:“看在朕以前在大热天给你念了那么多书的份上。”
曦雨毫不客气:“那是输给我的,做不得数。”
皇帝哭笑不得,干脆板起脸:“口谕,给朕念折子。”
曦雨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气,慢吞吞地拿过折子,打开看了看,开始念:“臣XXX恭请圣安西狄诸事已妥,唯虎跃关兵事此处省略一百字此处省略八十字此处省略二百字完了。”
皇帝被囧个外焦里嫩,安亲王暗爽得外焦里嫩。
“罢了”雍德帝叹着气:“朕看折子,你就坐在这儿用些瓜果,只别乱跑,让朕能瞧见你就行。”
曦雨漂亮的眼睛瞅了他一眼,嘴里说出来的话能把人噎死:“您还是别摆这种做派了,别说做了无用功,光是从嘴里说出来,您就不觉得肉麻?”
雍德帝脸一沉,他即使半靠在床上,也自有一股雍容肃穆的风仪:“放肆。”
曦雨一点不怕,也冷冷地瞪着他:“放五。”
安亲王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咽回去,目不斜视地:“臣御前失仪,陛下恕罪。”
雍德帝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太阳穴:“让皇兄看笑话了。”说着狠狠地瞪曦雨:“朕面上还有你打的红印子呢,就不能稍稍软和些?”
曦雨挑挑眉毛:“我已经够软和了,要不然就放着让陛下自生自灭,何苦拿那么多好药给您用?用一点少一点的东西,我可没那么大方。”
“你真是又小气又刁钻。”雍德帝脸上好看了些,但还是瞪她。
曦雨根本不当一回事,站起身挥挥手:“随您怎么说,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臣女累了,跪安。”说着蹲了蹲身。
雍德帝狠狠地瞪她:“‘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曦雨撇嘴看他:“您说的是自个儿吧?”
雍德帝一噎,几乎是恼羞成怒:“还不跪安?”
曦雨痛痛快快地施礼退下了,心中大爽。安亲王也觉得大爽,一时间想大笑三声,又憋得难受,只有雍德帝黑着一张脸看折子,见了错处不免发作了上折的大臣一番。
云光殿外引了激沼水,水中浮着小小的莲叶青萍,水汽掺在风中吹来,一股子凉爽。
宫灯照得明亮如白昼,天上群星之光如钻石一般熠熠四射,服侍的宫女在殿外等候,见她出来,忙奉上一把团扇。曦雨接过,随手轻摇,漫步下阶,在水边散步。
“姑娘,还是回吧。现下宫中不太平,一入了夜,不好在外头走动。”宫女在身后轻声提醒。
“姐姐说的是。”曦雨点点头,转身欲回,迎面碰上了从清凉殿过来的嬴淳硕。安亲王把他送入宫中给皇帝侍疾,明着是侍疾,但哪真要他去服侍呢?暗地里做人质罢了。毕竟皇帝一受伤,康王和安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