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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言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麦子仲催马跟上前来,“咱们似乎走错方向了!”
是啊,南水大营是在平壤的南方。而现在,他们是从北门杀出,属于典型的南辕北辙。言庆下意识的握紧手中重槊,扭头向身后人看了一眼。这一看,却让他心中,暗自生出些许悲恸。
从南水大营跟随他过来的百名虎卫扈从,如今只剩下六十余人。
虽则这些扈从跟随他的时间并不算长,可袍泽之情,又岂能用时间来计算?
言庆一声令下,百名虎卫毫不犹豫的随着他冲锋陷阵。为了解救一个人,却令三十余人丧命。
战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本来就是残酷的!
郑言庆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可这心情,却并不轻松。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麾下丧命。当初白雀寺,随行奴仆几乎死伤殆尽。但言庆却无今日这般伤感。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想要把积压在肺里的血腥味吐出来,但旋即吸入更多。
粗略的清点一下人数,连同郑言庆,一共八十一人。
麦子仲的扈从,已全部战死,剩下的十余人,是随冯果和郑宏毅杀出重围的乡勇。六名郑氏族人,还有八名冯家的钩镰兵。
“咱们赶回南水大营。”
“恩!”
“看那里喊杀声激烈,咱们就从哪里走。”
“啊?”
郑言庆说:“喊杀声低弱之处,定然是战事结束。如果咱们从那边经过,势必要面对无数高句丽人的围堵追杀;相反,喊杀声高亢之地,虽则也有高句丽人,但同时还有咱们的人。
一边往南水大营撤退,一边收拢残部,这样可以在撤退的同时,还能补充麾下兵马。”
麦子仲想了想,扭头向郑宏毅和冯果看去。
郑宏毅的脸色惨白,点头道:“我听言庆的安排。”
“菓儿,你呢?”
“我觉得郑校尉所言不差。说不定还能顺道找到我家少爷……”
至于沈光三人,麦子仲没有询问。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答案,这三个人,肯定会赞同郑言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赶快离开这里!”
郑言庆举目四望,手中马槊向西南方一指,“咱们走大城山,可依顺安平原南下,若有危险,也能迅速退入大城山中藏身。”
说完,他催马前行,麦子仲等人,随后跟上。
这一路上,不断遇到一队队高句丽人的兵马。如果对方人数众多,他们就立刻退避,;如果人数稀少,就马上冲上前去厮杀。接连解救了五六拨隋军人马,其中还包括了几名世家子弟。
就这样,言庆等人且战且退。
不知不觉,已近寅时。
初夏时节的黎明,总是来的很早。当天边露出鱼肚白的光亮时,郑言庆等人已绕过大城山。
其麾下人马,也增至近两百人。
这使得郑言庆的心情,也随之稳定许多。
毕竟麾下人马越多,和高句丽人对抗的资本就越充足。只可惜,他的能力也仅止于此。虽救下无数人,自己的虎卫,又有八人丧命。言庆的心情,越发沉重。不停催促众人加快速度。
当天就要大亮的时候,负责在前面打探消息的沈光,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公子,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妙!”
“怎么了?”
沈光低声道:“我发觉,高句丽人正在集结,开始向南水大营方向移动。而且,南水大营那边的火光已经息止,但是却没有发现,有我部人马集结的动静。咱们再往南撤退,说不定会与高句丽人的前锋军冲突……以咱们现在这种情况,只怕不适合,再与高句丽人战斗。”
言庆目光,陡然一凝。
“南水大营,没有我军集结?”
“看情况……”
他二人正在交谈,麦子仲和郑宏毅,到了跟前。
“郑校尉,为何不走了?”
郑言庆想了想,把沈光带回来的消息,和麦子仲、郑宏毅解释了一下。
“我在离开南水大营之前,曾与谢校尉说过,让他集结溃败兵马,稳住阵脚,以求伺机反击。
可现在南水大营全无集结迹象。我担心会不会是那边出现差池。万一南水大营已经陷落,而高句丽人马又正在向南水移动的话,我们继续南进,弄不好就会自投罗网,陷入死地当中。”
麦子仲面颊一抽搐,陷入沉思。
郑宏毅说:“会不会是谢校尉见情况不妙,所以撤离南水?”
言庆摇摇头,“这个,我真不清楚。”
就谢科而言,郑言庆不相信他会临危撤走。可这人心难测,他也不敢保证。谢映登一定会守在南水。再者说了,谢科只是一个校尉,那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继续南进,亦或者是改变计划?
可改变计划,又该如何改变呢?
天已经亮了!失去了夜色的掩护,他们这些人,要在平原上行进,困难重重,危险也随之增多。
郑言庆看了一眼身后疲惫的众人,心里也开始嘀咕起来。
这么一帮子人,如果到了南水,却发现那边空无一人,同时又面临高句丽人的围堵,他们还能有再战之力吗?
郑言庆想了想,抬头看了一眼,从东方升腾出地平线的太阳,一时间难做决断。
“要不然,咱们……”
麦子仲期期艾艾,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言庆道:“麦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儿郎们鏖战一夜,实已疲惫不堪。若到了南水之后,有兵马接应还好说;一俟南水是一座空营,咱们过去之后非但没有援兵接应,还要面临高句丽人的追杀,儿郎们恐难以再战。”
“那你的意思是?”
“如今到处都是敌军,我们在日间行进,只怕不太方便。
我的意思是,暂且退入大城山,让儿郎们休息一下,弄些吃食。同时派人前往南水,打探消息。”
“可是,如果南水现在不空……我们这一休息,岂不是耽搁的时辰?”
郑宏毅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事实上,言庆现在为难的。也就在这里。
他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一个关乎他们生死的选择。言庆也不敢擅做主张,一时间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身后山弯处,传来一阵金鼓之声。
郑言庆连忙扭头,就见冯果催马跑来,“郑校尉,山弯处有高句丽人马,正追击我方兵马。”
“何人领兵?”
冯果摇摇头,“却不太清楚。”
言庆二话不说,翻身上马,“麦子仲冯果沈光,你三人和宏毅,率大家再次躲藏。大黑子阿棱,你二人带虎卫随我前去查探。”
雄阔海和阚棱,连忙答应一声,率领五十余名虎卫,跟着郑言庆离开。
一行人登上了一座土丘,山弯处可一目了然。只见一员小将,率领三四十名骑军,白马银枪,挟弓跨刀,被四五百名高句丽骑军所围困。那小将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血染征袍。银枪已成了红色,枪口上挂着粘稠的血浆。看得出来,他已厮杀多时。
银枪上下翻飞,一朵朵枪花涌出,如同万朵梨花。
可是,面对十倍于己方的高句丽人,小将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枪下以挑杀三名高句丽将领,可仍有十余名高句丽武将,围着他,疯狂的攻击。在外围处,一个高句丽少年,金盔金甲,跨坐一匹黄骠马,手持一杆大刀,正兴奋的指手画脚,围攻小将。
战场距离郑言庆,大约三五百米的模样。
言庆不由得暗自吃惊……这又是那位高句丽将领的麾下?高句丽人并不产马,早年间主要是依靠辽东和靺鞨人从突厥贩运马匹。如今,辽东战事正如火如荼,国内骑军几乎都集中于辽东。
郑言庆他们厮杀了一整夜,并没有遇到多少高句丽骑军。
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就遇到了近一府骑军。那个金甲少年,若非高句丽权贵,安能如此。
“大哥,那个人……好像是谢校尉!”
雄阔海在峨嵋山的时候,曾得孙思邈传授过一门功夫,眼力奇好。
以至于,郑言庆这边看得还不真切,他已经认出了那员小将的身份。言庆手搭凉棚,仔细观瞧,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果真是谢科!
他不在南水集结溃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眼前的情况也容不得郑言庆考虑太多。谢科在十几员高句丽武将的围攻之下,有些抵挡不住。
言庆连忙道:“大黑子,你和阿棱带三十虎卫,去解救谢校尉。其余人等,随我出击……”
话说完,郑言庆探手从马背兜囊中,取出那枚银丝面具,扣在脸上。
两脚一磕马腹,玉蹄儿如同离弦利箭,贴着地面,从土丘上冲向战场。他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喝道:“谢大哥,休要惊慌,郑言庆在此!”
人如出海蛟龙,马似下山的猛虎。
郑言庆一声大喝,令得高句丽人,顿时一阵骚动。不过,言庆并没有冲入敌阵,而是贴着高句丽人的外围绕开,直扑那金甲少年。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说时迟,那时快,言庆不等那金甲少年做出反应,玉蹄儿已经冲到他面前。手中马槊扑棱棱一抖,狠狠扎去。
第三卷 将军百战碎铁衣 第035章 王室追杀令(上)
金甲少年的反应。并不算慢。
言庆振臂一槊,快若闪电。扁平锋利的槊首,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啸,并出现了一道淡淡残影。
无回枪法,枪出无回。
疾风暴雨般的攻击,在瞬息间连环刺出,一道残影接着一道残影,枪枪看似凶猛绝伦,却又枪枪留有三分后劲。这后劲连着后劲,越来越快……当槊影汇聚在一处时,产生出爆裂声息。
金甲少年吓了一大跳,轮刀劈斩。
从早先他的反应,郑言庆觉得这家伙是个雏儿。可甫一接触,言庆立刻发现,少年刀含劲力,显然已至化境。刀槊相交,发出一声脆响。少年胯下的黄骠马被言庆槊中的劲力所憾,噔噔噔连退数步。而玉蹄儿也未曾逼近,而是仰头希聿聿长嘶一声,后退微屈,呼的再次冲向黄骠马。言庆更是不留后手。马槊斜撩,划出一道闪亮弧光,如银蛇般直扑向金甲少年。
金甲少年和郑言庆交换一招之后,手臂微微发麻。
见言庆再次扑过来,顿时勃然大怒,拍马舞刀,和郑言庆战在一起。
若在平时,言庆说不定还会和他纠缠一会儿。可现在己方并不占据优势,又身处于险地之中,那有心和他纠缠。只两个回合,言庆偷眼向旁边看去,就见雄阔海和阚棱已率众杀人敌军。
谢科的压力明显减弱许多,然则寡不敌众,故而依旧落在下风。
周遭的高句丽士兵,已开始向言庆涌来。如若不能速战速决,郑言庆等人就要被陷在其中。
言庆心生不耐,面具后虎目一眯,抬槊崩开那金甲少年势若劈山的一刀之后,二马错蹬,他把马槊交换左手,反手抽出背上银鞭,顺势就是一鞭。金甲少年的武艺不差,可毕竟经验太少。对于郑言庆的槊里鞭全无半点防备,被言庆一鞭,正打在后背上。铠甲瞬间出现了一道道裂缝,少年哇的在马上喷出一口鲜血,大刀也脱手飞出。他伏在马上。催马就要逃走。
可郑言庆岂能容他离开。
收鞭挂槊,挽弓搭箭。赤茎白羽箭如同流星般离弦射出,正中那少年后心。
金甲少年大叫一声,从马背上翻身落地。黄骠马犹自不觉,撒蹄狂奔而去。他这一死,让围攻谢科的高句丽军卒顿时乱了阵脚。叽叽喳喳的大声叫喊不停,一个个都显得是神色慌乱。
围攻谢科的高句丽将领,向郑言庆扑过来。
言庆手疾眼快,连珠六箭射出,将两名高句丽武将射杀在地。与此同时,雄阔海也与谢科汇合一处,联手杀将起来。高句丽人的心,已经乱了……那里还有再战的心思。郑言庆挺槊冲入敌军之中,左手银鞭右手马槊,左右开弓,有将两名武将斩杀马下,高句丽人再也挺不住了!
一员武将大叫一声,拨马就走。
有一个人领头,就有无数人效仿……很快的,高句丽人就溃败而逃,留下了一百多具死尸。和那匹发现主人无踪,又按原路返回的黄骠马。
这匹黄骠马,骨骼雄奇,极为神骏,也是宝马良驹。
郑言庆命人把它拉住,又将散落四周的战马收拢起来,共十三匹战马。
而后,他催马来到谢科跟前,“谢大哥,你不是在南水,为何会在这里,被高句丽人追杀?”
谢科闻听,不由得露出苦涩笑容。
“言庆,南水大营,已经空了……”
“啊?”
“夜间战事正紧时,我见你还不回来,于是带人前去接应。临走之前,我把大营交给了郑醒,却不想回来时,南水大营空空如也。数千军卒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