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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科等人下去整备,郑言庆则带上了雄阔海和阚棱,纵马冲上一座山丘。
站在山丘上,可以鸟瞰平壤平原。远处,巍峨平壤城在夜色中,犹如一头巨兽,匍匐于平原。坝水南水合掌溪,围绕平壤滚滚流淌,再向远处看,则是莽莽漆黑,令人心生落寞……
“哥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雄阔海站在言庆身后,忍不住轻声问道。
“大黑子,想家了?”
“恩!”
“你呢,阿棱,可是也想家了?”
阚棱不比雄阔海,虽然个性粗豪,但也识得轻重,懂得进退。
他笑了笑,“我只是想我娘……不过她现在一定过的很好,只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见她。”
“阿棱,怕了?”
阚棱顿时面孔通红,连连摇头,“公子,阚棱不怕!”
“呵呵,不怕就好……放心吧,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带着你们,返回荥阳。”
回到荥阳,我还要收拾那个郑醒。
郑言庆的眼中,闪过一抹戾芒。若非郑醒,当初平壤兵败,他们也可以凭借南水大营,做出反击。虽未必能复夺平壤城,但也不至于流离失所,落得今日这般下场。竖子,不足与谋!
古人诚不欺我……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过去。
郑言庆带着雄阔海两人,翻身上马,冲下山丘。
一行人,共八十之数,一百六十匹战马,趁着夜色。悄然出了大城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乙支文德抵达平壤之后,立刻实行了坚壁清野之策。
将平壤城周遭百姓,尽数潜入平壤城内,并下令散布在平壤平原上的军寨,全部入驻城中。
一应辎重,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不能够带走的,则付之一炬。
他下定决心,在没有探听到郑言庆虚实之前,不会主动出击。同时,他上书高句丽王高元。恳请高元下诏,把渊太祚调回海浦。一来,渊太祚麾下有兵马数万,驻扎海浦,可以压缩郑言庆的活动空间。
另外,还能集中优势兵力,以防止郑言庆诡计多端。
乙支文德现在也拿捏不太清楚,郑言庆究竟有多少兵马。这谎话说上千遍,就变成了真理。
当那些从长口镇,从田庄,军寨里溃逃的军卒,信誓旦旦的向乙支文德讲述他们的所见所闻时,乙支文德的信心,也不由得动摇许多。郑言庆,究竟从何处召集许多兵马?难道说,真的是天兵天将?
乙支文德不相信,新罗人和百济人参与其中。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建议高元,派遣使者,前往新罗和百济询问。
新罗方面,相对还好一些。有人发现了金德曼的尸体,并送回新罗。金伯净在这样的情况下,岂能还帮着郑言庆?倒是百济,多多少少……毕竟,数年之前,高句丽人曾屠杀数万百济人。虽则后来双方讲和,但谁又能保证,百济人不会怀恨在心呢?或许,会暗中捣鬼吧。
怀着这种复杂而忐忑的心情,乙支文德在平壤渡过了第一晚。
平安无事!
第二天,依旧不见郑言庆等人的行踪……
就在乙支文德疑惑不解的时候,元山方向来报,重新营建的元山城,发现郑言庆的踪迹。元山军主朴昌金在礁山巡视的途中,遭遇伏击,战死于阵前!
郑言庆,又去了元山?
乙支文德心中惊讶。同时又有一些得意。
看起来,郑言庆手中并无太多兵马,故而不敢强攻平壤,所以才折回攻打元山。
可是,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一会儿攻打平壤,一会儿袭掠长口镇,现在又伏击元山城?他到底想要怎样?难不成,打算就这么一直袭扰下去?
乙支文德的越发茫然,连忙向高句丽王上奏。
但未等他写出奏章,又有信使来报,在太白山区,发现了郑言庆等人的行踪。一座军寨被毁,隋军逃匿无踪。元山,距离太白山,可是有一天的路程,郑言庆居然在一天之内,攻打两地?
乙支文德开始发觉,情况似已失去控制。
当晚,又有信使前来禀报:汉城周遭出现了隋军的行踪。
……
站在地图前,乙支文德眉头紧蹙。
他手中,拿着十余封战报,地图上,也被标注的乱七八糟。
短短七天时间,高句丽境内连续发现隋军的行迹,更有近十处村舍驿站和军寨,被隋军袭掠。
元山、汉城、太白山……甚至包括萨水上游处,也发现了隋军的动向。
这一支支小股人马,虽然人数不多,可是战斗力极其强悍,手段也格外凶残。其行踪飘忽,难以捉摸。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支兵马。乙支文德把所有遭遇袭击的点连成一条条线,结果是变得更加混乱。隋军,到底有多少人?他们这样四处出击,其居心,究竟为何?
乙支文德有鬼狐之名,这时候也显得有些头脑不够用了。
在琢磨了一整日后,他入王宫觐见高元:“王上,隋狗狡诈,四处袭掠,看上去杂乱无章。
然则,老臣思量许久,却发现隋狗虽则看似漫无目的,但其用意,恐怕是想要调动我军兵马。一俟我大军追剿起来,难免会因其散布甚广,而造成局面的混乱。弄个不好,我军将会被隋狗牵着鼻子走,致使早先的种种布防,破绽百出。到时候,隋狗就可以伺机渡过萨水,返回辽东。”
高元的逼迫,一日紧似一日。
乙支文德在高元以及平壤贵族们的重压之下,只能从他推测的种种可能中,选择最为妥当的一种。
高元问道:“那大莫离支以为,该如何应对?”
“老臣在萨水和平壤两地,均实行坚壁清野之策。如今,虽未曾将其消灭,但也初见成效。
从隋狗连番攻击田庄的行为来看,他们的辎重粮草,已无法接济。所以只要继续下去,并举国执行坚壁清野之策,用不了多久,隋狗定然无力再战。他们现在外无援军,再失去补给,眼见这寒冬将至,他们到最后,定然是不战而乱。到时候,大王可将他们逐一击破,杀死郑言庆,指日可待。”
高元闻听,连连点头。
“既然大莫离支已有腹案,就依大莫离支所言。萨水以南,自今日起,实行坚壁清野,以缩小隋狗活动空间。不过,渊太祚还需屯兵百济边境……金伯净已派人前来,表示要在开春之后,与我们夹击百济,平分其国土。若此时让东部大人返回海浦,只怕会耽搁来年开战。”
渊太祚能否回来?
乙支文德并不是很关心……
离开王宫之后,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情。
可究竟是忽略了什么?一时间又无法想起来。乙支文德登上牛车,犹自呢喃道:“郑言庆,你意欲何为?”
第三卷 将军百战碎铁衣 第053章 尸山血海(七)
辽东突降大雪!
一连三天,从辽东到平壤,千里沃土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直没膝盖。马匹在雪地上行走,也显得格外吃力。酷寒的天气,让很多人不得不待在家中,荒凉的原野,更显寂寥气。
狄逾岭下狄逾城,是高句丽人看押战俘的地方。
随着隋军一征高句丽失败,二十万大军尽没于萨水两岸。战死的被筑成了京观,从萨水一直摆到了鸭绿江畔;俘虏的则被看押在萨水沿岸的军寨当中,不过并非集中于一处,而是分散看押。
狄逾岭,是萨水源头。
而狄逾城,也是萨水上游处的一处要塞。
城中看押着近两千名隋军俘虏,镇守狄逾城的守将,名叫车里汉,官拜兵曹副将,麾下有四百精兵。
车姓,在高句丽属于贱姓,据说早年是因造车而得姓。
在高句丽,兵曹副将是仅次于军主的基层军官。车里汉以卑贱出身,而得兵曹副将之职,一方面是他站队站的好,自从军之日,就得乙支家族的赏识,之后平步青云。以十年时间,而成为兵曹副将,在高句丽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今年三十三,四十岁之前说不定能独镇一方,升迁为军主。那样一来,他也就正式列入高句丽高层军官序列,日后前程远大。
车里汉能得乙支家族的欣赏,固然有他溜须拍马的原因,但论其真实本领,亦不算太弱。
善使一杆开山大砍刀,重达八十余斤,有万夫不挡之勇。
性情残暴,好杀人,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在军中,也颇有威望。本来乙支文德督战辽东的时候,曾想带车里汉过去。没想到这家伙酒后失德,杀死了一位贵族子弟。乙支文德出于保护他的想法,把他打发到了苦寒的狄逾岭。一方面是平息平壤贵族的怒火,另一方面,也想借由狄逾岭的苦寒,让车里汉能够冷静一些。时机成熟时。乙支文德自会调他出来。
哪知,辽东战局焦灼,而后萨水水淹隋军九军三十万五千人,乙德文支大获全胜。
车里汉根本没有施展的机会,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待在这狄逾城中。
好在,他在狄逾城里找到了乐子,否则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迟早会因为无聊而发疯。
天降大雪,车里汉披着一件棉袍,敞着怀,露出胸前浓密的毛发。
手捧一个大铜爵,里面注满了酒水。他端坐在战俘营营门口的望楼里,兴奋的大口饮酒。
战俘营里,有一块空地。
空地上,十几名隋军兵勇,正疯狂厮杀在一起。
两三具死尸倒在血泊中,身上穿着的,也正是隋军的号衣。
车里汉咧开大嘴,兴奋的吼叫道:“杀死他们……隋狗们,把你们的对手杀死……战胜者,可得美酒一斛。牛肉三斤!他娘的,这些隋狗真不顶事,怪不得被莫离支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身旁亲兵,连忙为他的铜爵中,注满酒水。
这种类似于罗马帝国角斗场的角斗,就是车里汉寻来的乐子。
他把隋军俘虏集中在一起,临时抽选。或独斗,或群战,看着隋军自相残杀,血流成河的样子,车里汉这心里,就格外的舒爽。老子没办法上战场,但老子有的办法,收拾你们……
反正,谁也不会在意这些隋军战俘的死活,甚至连隋炀帝杨广,都不会在意。
杀死一个少一个,来年开春后,这些战俘会被送进狄逾岭中开荒。到时候能活着出来的,恐怕也不剩下多少。
角斗场中,两名隋军联手,将最后一个敌人杀死。
车里汉大笑道:“这两个小子,倒是有点意思。来人啊,收缴了他们的兵器,再给他们安排一场。”
“车兵曹,如何安排?”
车里汉想了想,说:“隋狗软手软脚,杀起来不够爽快……车福康安。你带上十个人,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娘的,想吃老子的酒肉,不拿出点真本事怎么可以?隋狗们,尔等若是大喊三声:隋狗该死,老子就赏你们酒肉……哈哈,哈哈哈!”
“辽东蛮夷该死!”
两名隋军厉声喊和,挥舞手中的钝兵,冲向空地四周的高句丽人。
原以为战胜了可以吃顿饱饭,哪知道高句丽人言而无信。反正怎样都是一个死,索性和他们拼了。
只是,他们先经历一场苦战,本就伤痕累累。
周遭高句丽人,人多势众,刚冲上去两三步,但见箭矢齐发,将两名隋军射杀在血泊当中。
车里汉,不由得大为扫兴。
他正要再找人角斗,突然有亲兵来报:“兵曹,城外有萨水城兵曹傅宁,押解隋狗战俘前来。”
“傅宁?”
车里汉一怔,连忙站起身来。
他没有听说过傅宁这个名字,但却也知道。傅姓在平壤,属于贵族姓氏。
当然,傅姓无法和渊太祚或者乙支文德这种一等贵族相提并论,但在二等贵族当中,也属翘楚。
平壤傅家,掌控高句丽十余处港口,有万贯家财。
傅家子弟也多在朝中为官,故而车里汉也不敢怠慢。在狄逾城待了快一年的时间,他也学得聪明许多。深知即便是有乙支文德保护,可若是得罪了那些贵族,也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更何况。傅家和乙支家族,关系密切,一直充当着乙支家族的钱袋子角色。
如若得罪了傅家人,哪怕车里汉再得乙支文德的看重,也难讨得便宜。隋国水军平壤大败之后,很多贵族子弟加入军中,想要痛打落水狗,得一分功勋。莫非这傅宁,就是这种来头?
车里汉想到这里,立刻率部迎出了狄逾城。
不过他很小心,顶盔贯甲,罩袍束带,胯马横刀,以防备万一。傅宁是个小孩子,也就十五六的模样,看上去很稚嫩。但那一口流利的,带有平壤贵族特有傲慢语气的高句丽语,让车里汉立刻相信了几分。再看他的举止,莫不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倨傲,绝非普通人能够模仿。
傅宁身后,有一寨兵马,全都是骑军打扮。
押解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