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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了,我就在想:算了吧,且勉力为之。
蚁贼虽则肆虐猖狂,可我有高城厚壁可以阻挡,他们也奈何不得这治下十一个县城。他们抢就让他们抢,又能抢多少?抢完了,他们自然就走了……可我如果激怒了他们,倒霉的还是治下百姓。”
这时候,幕僚把李密的书信取来。
杨庆递给李言庆,苦笑道:“瓦岗如今声势骇人,动辄十万二十万蚁贼出动。如果真要交锋,只怕是生灵涂炭,这荥阳治下,十不存一。他们占据了金堤关又能如何?到最后,还是要让出来。与其重复这样的把戏,倒不如随便他们去搞。只要他们别碰我的十一座县城就行。”
言语之间,透着一股浓浓的疲乏之意。
李言庆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也许,人是个好人,只是坐在了一个本不该他坐的位子上。
他仔细看罢李密的书信,陷入沉思之中。
“大都督所虑不无道理。”言庆只能顺着杨庆的意思,斟酌说道:“不过这样任由蚁贼猖狂,而无半点作为,只怕也不是个事情。瓦岗如今占据了金堤关,声称要四处劫掠。大都督如果没有一些行动,将来朝廷若是知道,一样会对大都督责罚。而且,蚁贼占据了金堤关,说是那样说,可是大都督可知道,他们何时能够满足?据我所知,瓦岗三十万蚁贼,所需辎重,何等惊人?他们一日不能满足,就一日不走。在荥阳多停留一日,这荥阳就多一份危险。
大都督爱民如子,可无知之人,却会以为大都督是怕了蚁贼。到时候,这荥阳治下,反而更乱。”
杨庆一蹙眉,“那你说怎么办?”
“出兵万万不可……即便荥阳六大军府,兵不过万人而已。
守城倒是绰绰有余,但想要击溃蚁贼?绝无可能。除非,朝廷能派来人马支援,可如今各地匪患不觉,就连东都周遭,也有盗匪蠢蠢欲动。圣上巡幸江南,几乎将骁果全数带走,河洛地区,同样兵力空虚。贤侄,非我不愿,实为不能……荥阳打不得,一打,定然大乱。”
言庆不免有些无语。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杨庆究竟是如何考虑。
说他不懂?可他却事事清楚;说他明白,但做出的决定,却让人不知所措。
不过有一点,李言庆也算是看懂了:想要杨庆出兵,绝对不可能!
心里暗自苦笑,脸上却是一副赞同之色。
他沉吟片刻之后,开口道:“大都督,如若能不出兵,而使蚁贼大乱,不战自退,大都督以为如何?”
“哦?”
杨庆眼睛一亮,“贤侄,计将安出?”
李言庆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此计能否成功。但若能计成,则蚁贼也许会出现内讧,到时候自然而然,让出金堤关。只是,要想成此计,还需大都督配合,给予一些必要支持。”
“但不知,是何支持?”
李言庆起身,来到杨庆身边,在他耳边低声嘀咕。
杨庆一开始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太愿意。可听着听着,却不由自主的轻轻点头,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贤侄此计,甚妙!”
他低头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要开始准备……若蚁贼退走,贤侄当为首功。”
首功?
李言庆无奈苦笑:这种功劳,我宁可不要……若非你胆小如鼠,李密焉能猖狂如斯!
攻取金堤关,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对瓦岗军而言,都是极大的鼓励。
裴行俨虽然没有被杀死,但那只是对瓦岗军的将领们而言。于普通士卒,能攻取关城,无疑是巨大的胜利。尽管最终的结果有些不如意,可那又算得了什么?金堤关,已经被我们攻占。
不仅仅是普通的士兵,包括许多瓦岗军的将领在内,也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最后一段失败。
当晚,瓦岗军在金堤关上,纵情狂欢。
不过李密却不敢大意,而是带着人,严密监视虎牢关的一举一动。
别看他嘴巴上信誓旦旦,说这个无能,那个无胆。在心里面,李密也着实担心。如果隋军发动反击,凭六大郎将之勇,再加上那个神神秘秘,据说还精通妖法的李言庆,他也只能多加一份小心。毕竟,对于李言庆这个人,李密心里还真没把握,或者说,他了解的不多。
这也不能怪李密小觑李言庆,实在是……
杨玄感之乱的时候,李言庆才十六岁。即便他有偌大声名,李密也不可能对他过于重视。
等他想要重视言庆的时候,杨玄感已经败了!
李密东躲西藏了两年多,而李言庆更是闭门不与任何人接触,低调的好像快要被人遗忘一样。如果不是麒麟馆恰到好处的吸引了人们的关注,也许三年过后,李言庆真的会被人忘记。
杨庆,不敢反击!
那么李言庆呢?
李密这心里,又怎能不担心?
和李密一样提心吊胆的,还有程知节。
两人轮流值守,直到天将大亮,才算放下心。
“铁牛,我先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情,立刻通知我。”
李密熬了一夜,实在有点撑不住了。于是和程咬金交代了一下,自顾自的返回军帐去休息。
可是,李密前脚刚走,翟让后脚就派人前来替换程咬金。
先是一场恶战,而后又一整夜没有休息,程咬金也着实有些顶不住了。于是和那替换的人交代一番,也就下去歇息。但是他却忘记了,前来接替他值守的人,是翟让派来,又怎可能在意李密的交代?
正午时分,虎牢关方向的官道上,来了一行人。
为首是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在金堤关卷洞外早早下马,拱手道:“荥阳大都督门下书佐许敬宗,奉大都督之名,特来拜会大将军。还请将军通禀一声,大都督有要事和将军商议。”
值守的人,在瓦岗寨中也不过是一名小校,那当得起将军称呼?
许敬宗恭恭敬敬,顿时令那门伯心内开怀。不过在脸上,他还是表现出倨傲之色,扬起下巴,冷声道:“在这里等着,我且去通禀大将军……不过大将军能不能见你,却不能保证。”
“还请将军多多费心。”
许敬宗说着话,上前一步,趁人不注意,把一枚金饼塞进那小校手中。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黄金!
小校的脸上,顿时多出几分暖意。
“在这里等着,别乱走动。”
说完,他就赶往中军大帐通禀。
而许敬宗则老老实实的呆在卷洞外,一副很拘束的模样,让其他值守的瓦岗军,也对他放松了警惕。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校回来。
“大将军今天心情不差,你随我来……不过见到大将军后,还要多小心些,可不要说错了话。”
“那是,那是,多谢将军提点。”
两人行走间,许敬宗有塞了一枚金饼给那小校,让那小校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来到中军大帐里,翟让和他的兄长翟弘,以及单雄信等一干亲信心腹,端坐其中。
许敬宗连忙上前见礼,恭恭敬敬的说:“小生是奉了大都督之命,有重要书信,呈交于大将军。”
说着话,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
“小生来之前,大都督曾有嘱托,说大将军虽占领了金堤关,但大都督并无怪罪之意。而且大将军的美意,大都督也非常感激。只是六大军府郎将,如今齐聚虎牢关,誓要复夺金堤,和大将军决一死战。
大都督说,六大军府郎将,皆有背景。
特别是裴老虎裴行俨,其父乃右监门大将军,执掌东都戍卫。河洛四十余府兵马,皆由其父节制。裴老虎言,要请其父出兵,夺取金堤关,马踏瓦岗寨……不过大都督已经阻拦下来。”
这一句话,说的翟让等人,顿时色变。
府兵的战斗力,他们已经领教。和早先那些乡勇,完全不属于一个层次。
别看瓦岗寨有兵马无数,可是……如果对方下定决心要和自己决战,四十余府兵马,等于近五万正规军。瓦岗寨能否抵挡住五万正规军的冲击?翟让这心里面,可是着实没有底儿。
许敬宗说:“大都督的意思是,大将军若要立威,则目的已经达到。
若为了求财,大都督可奉上粮草五千石,辎重若干,以振大将军之威。但是,大将军还需尽快让出金堤关,否则大都督也无法再压制住六大郎将。六大军府虽归于大都督节制,可若他们得到十二卫府的命令,到时候连大都督,也无法阻拦……大都督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翟让几人,也不禁连连点头。
不过就这么轻易退走,翟让也不太情愿。
他接过书信之后,并没有立刻阅读,而是放在身前书案上,胳膊肘压在信上,眼睛眯成一条缝。
“让出金堤关,也并非不可以。
只是为攻取这金堤关,我瓦岗上下费了不少心思,损耗钱粮无数。只区区五千石粮食就让我们退走……呵呵,大都督莫不是以为,打发叫花子吗?荥阳乃东都屏障,河洛重地。更兼兴设洛口仓,五千石粮草……大都督的诚意太少,恐怕我难以从命。回去告诉你家大都督,五万石粮草,外加十万贯,我立刻退兵,绝不反悔。如若大都督不肯答应,那休怪本将军……”
许敬宗顿时流露出为难之色。
“这个……小生还需回去,和大都督商议。”
翟让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和大都督商议,五万石粮草,十万贯,断不能少了!”
声色俱厉,言语中带着恐吓之意。
许敬宗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连连点头,转身就要走。
翟让冷笑一声,这才拿起书信。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黑脸顿时变得通红。
“且慢!”
单雄信垫步上前,一把攫住许敬宗的衣服领子,把许敬宗给拽了回来。
许敬宗吓坏了,腿都站不直,哆嗦不停。若非单雄信架着他,只怕连站立都不太可能了……
“大,大,大将军有,有,有何吩咐?”
翟让站起身来,绕过书案,来到许敬宗的跟前,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带着浓浓的怒意。
“这封信,是给谁的?”
淡淡的杀意涌动,令许敬宗脸色惨白。
“当然,当然是与大将军。”
“那我问你,你口中的大将军,又是何人?”
许敬宗总算是稳住心神,不过声音还有些颤抖,“大都督说,大将军就是蒲山公……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第四卷 麒麟高卧声自远 第024章 傀儡
一场秋雨,天气陡寒。
随着季节的转换。苦盼许久的雨水,终于到来。冰寒的秋雨,驱走炎炎夏日。清晨时,凉爽的风夹带着久旱逢甘霖的泥土芬芳拂来,柔柔的,凉凉的,不由得让人顿感精神抖擞,舒爽!
干裂的土地,得到雨水滋润,似有重获生机。
只是从田地中农人的表情来看,似乎并无多少喜悦,反而一个个面露绝望之色。
这该死的贼老天,若是能早些降下雨水,何至于到如今地步?现在雨水是有了,可是庄稼早已旱死了。可以预料,今年必然会是一个绝收的年景。颗粒无收,这个冬天,又该如何渡过?
“府君不知道,翟让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许敬宗骑在马上,笑呵呵的说:“那家伙恨不得当时就要杀了李密,只是碍于脸面。才强忍着没有发作。不过我估计,他接下来一定会针对李密……嘿嘿,府君略施小计,蚁贼分崩离析之日不远矣。”
在他前方,李言庆跨坐象龙,徐徐而行。
沈光、苏烈和王伏宝三人则跟在后面,六百兵卒,鸦雀无声。
暮云翻滚,天边金乌西坠。
李言庆用力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头也不回道:“你以为,李密会有麻烦?”
许敬宗一怔,“敬宗幼年时曾学过一些相面之术。那翟让非能容人之人,府君施以离间之计,他焉能容得李密?”
“呵呵,那你就小看了李法主!”
言庆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施以离间之计,并非为翟让诛杀李密,实只为令其与李密生出间隙。这两人间隙生出,定无法站稳金堤……我估计,不需太久,翟让定然会退回瓦岗寨。但他奈何不得李密……非他不愿,只因他非是李密的对手。我想李密,也绝不会反对翟让。”
许敬宗闻听,不由得哑然。
金堤关失陷后,李言庆以六百里加急,将许敬宗火速从巩县招至虎牢关。
而后命许敬宗假冒杨庆书佐,前往金堤关施以离间之计。杨庆手下并非无人。只是堪大用者无多。许敬宗能察言观色,更有如簧巧舌,却是这施以离间之计的最佳人选。事实上也证明,许敬宗并没有让李言庆失望。他在金堤关不禁全身而退,更成功的激起翟让对李密的猜忌。
一万石粮草,再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