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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柴青开口想要咒骂,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就在刚才,他不知不觉已退后百步有余,胸口似有隐隐寒意,低头一看,看到胸前衣服上,出现了几十个剑孔。每一剑都刺破了他的衣服,破了袍下小衣,露出胸前肌肤。也就是说,在刚才那一瞬间,沈光已杀了他几十次。
不是他武艺高强,能够拔出宝剑,而是沈光无意为难他,才使得他抽出宝剑。
这种差距,着实太大!
柴青不由得冷汗淋漓,一下子湿透了小衣……
这沈光的武艺,竟然如此厉害?恐怕是长安大侠史万宝前来,也不是沈光剑下百合之敌!
“柴青,咱们回去,莫要再闹了,否则李郎君只怕真的要恼了!”
引以为傲的武艺,一下子变得微不足道。柴青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武士彟拉走。
与此同时,李言庆在县衙内见到了柴孝和,并将其怒斥一顿。
其实,他刚才在府衙外的那些话,柴孝和都听见了。柴孝和也知道,李言庆这是在维护他县令的尊严。
心下万分感动,同时又生出了些许失落。
自己的毛病自己清楚,原以为已处置妥当,不成想在言庆的眼中,还是落了下乘。
“主公,您又何需为柴孝和一介腐儒,而与那柴郎君反目?”
李言庆骂了柴孝和一顿之后,心里总算是舒畅了一些。他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是在维护你吗?那你就错了!我是在维护这‘官’字的尊严。于小民而威,于世胄而畏,如何可以震慑治下,令百姓敬服?柴公,休要怪我刚才无礼,也是我的疏忽,以至于你丢了脸面。”
“主公……”
“好了,莫再话此事。
柴青那等目无王法的模样,我也着实看着不舒服,权当是为我自己出气好了。我听说,你让道玄和三宝前往颍川?三宝我倒是放心,可道玄毕竟才十四五岁,让他跟去又有什么用处?”
柴孝和说:“主公,您可休要小看了道玄公子。
他文采虽不如你,但论机变,却也不逊色于主公。此次前往颍川,其实是出自道玄公子之意。”
“哦?”
李言庆闻听,顿时多了几分兴趣。
第四卷 麒麟高卧声自远 第096章 纷纷扰扰又一年(一)
对李道玄,言庆很看重。
不仅仅是因为这孩子进退有度。颇有名士之风。言语也很清晰,更重要的是,有几分机变之能。只是偶尔会出现鲁莽的行为,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顾。但少年人,大都会这个样子,总不成人人都像李言庆这样的穿越老妖精,那这个世界,可真的就要崩溃掉了……
李道玄这次主动要求和马三宝一同前往颍川,考虑也颇为周详。
既然是盗匪,既然是叛军,对隋室自然无甚好感。李言庆身为河南讨捕大使,也难以表露立场。而且以那些草根出身的盗匪而言,李言庆士林宗师的名号,未必能比那些叛军首领更具诱惑力。
所以,由李道玄出面,似乎最为妥当。
他身为李氏宗亲,又是官宦子弟。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具备了李渊代表的身份。
唐国公这三个字,很有诱惑力。即便是一些颍川没落的世胄门阀,对李渊的好感也甚于李言庆。更何况。李渊背后还有一个陇西李阀的存在。这种世胄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普通人很难理解。
颍川,自有汉以来,就是世胄门阀聚集所在。
历经五胡乱华的动荡后,颍川世胄的力量较之东汉时期,已经大幅的削弱。但还是那句老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早已没落的世胄,对于当地的控制力,甚至连官府都比不得。
在这种时候,颍川、襄城等地世胄的选择,将决定两地是否会卷入动荡。
李道玄说:“我可以通过李阀的影响力,与颍川襄城两地世胄暗中联合。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不费一钱一粮,控制两郡。咱们所选出的盗匪,与当地世胄多有联络,正便于掌控。”
柴孝和认可了李道玄的计划,并同意李道玄虽马三宝一同前往。
“主公,道玄公子有大才,更兼对您无比敬重。
此日后主公立足李阀的绝佳盟友。有道玄公子在,主公可以在宗室之中,获取更大的话语权。不过目前而言,道玄公子需要足够的资本。他所立功劳越大,地位越高,于主公好处更多。”
柴孝和恭敬言毕,使得李言庆也不禁连连点头。
这,也算是未雨绸缪的一种方式吧……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将来若想在李阀中获取更大的话语权,没有几个合适的帮手,显然是不可取。幕府内,他有柴孝和等人帮手,与外界,杜如晦等人必然身居高位。但若是宗室之中无有盟友,也非一件好事。
言庆沉吟许久,越发觉得柴孝和这个决断,妙不可言。
于是,他不再过问李道玄的事情,收回银鞭之后,他又与柴孝和讨论良久,这才告辞离去。
“柴公,你如今是巩县的县令,将来亦将为我心腹。
有些时候,不可顾虑太多。在巩县,你是二十万百姓的父母官;将来,你亦代表着我李言庆的脸面。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出了问题,自有我来担当。可若面子丢了,却需用十倍。百倍的努力方可挽回……
我想,景文公的心意,你也已经明白。
麒麟台早晚会由你执掌,如若这般瞻前顾后,焉能与我有助益?沈光可以为你解决一切麻烦,但你自己更需多一些硬气。似今日之事,莫说一个柴青,就算是国公之子登门,亦无需顾忌。他们敢登门,你只管打回去……如若上面怪罪,就往我身上推。我倒要看看,谁敢惹我?”
谁敢惹我!
这四个字说的是铿锵有力,更令柴孝和面红耳赤。
“主公教诲,柴孝和必牢记心中。”
离开县衙,已近黄昏。
李言庆翻身上马,带人返回李府。
他让沈光暂时留在府衙中,以确保无人登门闹事。
可一回到家,武士彟已等候多时。见李言庆进来,他连忙上前行礼道:“郎君,大事不好了!”
“哦?”
“柴郎君不满今日受辱,故而不辞而别,只留下一个口信,说是返回关中。”
李言庆一怔,旋即冷笑道:“他既然要走,那只管走就是。我这里不养废物,更不养这种不知尊卑的东西。”
“可柴青他……”
“他怎地?”
武士彟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柴青乃柴绍之地,而柴绍又是李娘子夫君。窦夫人生前所遗诸女中,国公最爱李娘子。此次李娘子在鄠县立下赫赫功勋。更助国公入关,可谓是风光无限。郎君得罪了柴青,势必也得罪了李娘子……到时候她若对郎君不利,岂非糟糕?”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李云秀那英姿勃发的样貌。
言庆和李云秀只见过一次,而且是在十年之前。其实,他对李云秀并无太多好感。虽则史书中对这位平阳公主赞誉颇多,可亲眼见过以后,李言庆觉得这为李娘子,并不似史书中所记载的那般完美。英气太重,锋芒太露……不仅仅如此,李言庆总觉得这李娘子,似乎目中无人。当年李言庆已是享誉天下的名士、神童,可李娘子居然瞧他不起,言语间更带着几分轻视之意,让言庆很不舒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言庆对李云秀倒是印象深刻。
“她能对我怎生不利?”
“这个……”
“我行得正,坐得端,这件事情本就是柴青无理取闹,她李云秀和柴绍若敢找我麻烦,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也许,连言庆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这心态的奇妙变化。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胜利。随着他权势日重,随着他将荥阳掌控于手中,也使得李言庆越来越自信,越来越有威严。前世为官时的那种心态,渐渐取代了重生后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谨慎。更重要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当年他那抱大腿的心思已渐渐淡去,如今更生出可与李渊子女争风的心理。当然,这种变化还小,但如此微小的变化。却令他不自觉的,在举手投足间产生出一种威压。武士彟站在李言庆面前,竟不由得生出一丝畏惧之心。
如此威势,也只有在唐国公身边时,方能感受……
“郎君话虽有道理,不过若能向大将军解释一下,岂不更好?有些麻烦,能免则免,何必沾惹?”
言庆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就由你向大将军解释吧。”
“我?”
“我相信,你来解释,效果会比我亲自解释,更好。”
不管怎么说,武士彟毕竟是李渊派来的人。虽说名义是辅佐,但内中是否有监视之意,恐怕只有李渊自己心里明白。不管武士彟是否领有此任务,反正让他去解释,李渊更容易接受吧。
《三国演义》里,黄盖苦肉计,阚泽诈降,曹操却没有相信。
可蔡中蔡和的一封书信,就让曹操完全打消了疑虑。这就是用间的巧妙,既然李渊派出武士彟,想必对武士彟信任有加。
李言庆这一番言语,也让武士彟心里一惊。
他不敢拒绝,躬身答应之后,这才告辞离去。送走武士彟,李言庆站在台阶上,久久伫立。
与王世充和李密的交锋尚没有结束,可他好像已经触及了大唐的权力争纷之中。
还真是累啊!
一双小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鼻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紫藤花香,那是朵朵最为喜欢用的香囊。
即便是他失神,但能无声无息靠近自己的人,似乎也只有朵朵一个而已。言庆的三个老婆,再加上毛小念,各自有不同的喜好。比如朵朵。好用紫藤花,盖因岷蜀,盛产此花。香气里夹带着一丝野性之气,正符合了朵朵的性情;而裴翠云好兰香,如兰似麝,极为雅致,也是文人雅士所好,符合裴翠云那恬静的心思;长孙无垢好冷香,故而喜用独特的秘法,将梅花与晨露融合制成;而毛小念呢,似乎钟情于牡丹香,其芬芳浓郁,令人心感几分妖娆。
“朵朵,真不知如此生活,还需多久?”
李言庆低声呢喃,诉说着心事。
他真想告诉天下人:我是李阀中人,是李孝基的儿子。
可是他也知道,这样不行。因为如此一来,他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偷偷摸摸,隐忍坚持的生活,实在是令人烦闷。想想李世民,想想李建成,还有那李云秀在内……只因为有一个好老子,就可以所向睥睨,为世人所敬重。而他呢,却要一步一个脚印,坚持着向前行进。
若说言庆没有嫉妒,那纯属胡说八道。
怪不得后世人说,一个好老子,可少去二十年的奋斗……
这些话,他只能和朵朵说。
甚至包括长孙无垢和裴翠云,他都无法倾诉。
朵朵和他同病相怜,同样是隐藏着身世,东躲西藏。甚至于,朵朵比他更辛苦……毕竟言庆还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世,还有一个出家为僧的舅舅。而朵朵呢,甚至没有一个能慰藉她的人。于朵朵而言,在哈士奇和宇文亚离开以后,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李言庆。
“小妖,莫急!”
朵朵轻声道:“你不是说过嘛?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天下大势,不过分合而已。如今天下大乱,其后大治,还远吗?再忍忍,我知道你有些累了!可到了这时候,你千万退不得啊。”
大乱必有大治,天下之势,无非分与合……
言庆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去洗漱一下,然后安慰一下翠云姐姐吧。”
“翠云怎么了?”
朵朵轻声道:“还不是裴伯父的事情?王世充占居洛阳,裴伯父却不肯离开。如此一来,岂不是身陷虎口?这些日子以来,翠云姐姐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的精神,都不算太好。”
言庆闻听,不由得眉头一蹙。
这似乎的确是个头痛的问题……
早在之前,李言庆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也曾试图想让裴仁基离开洛阳。
哪知道,他那个一向很聪明的岳父大人,这一次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死活不肯离开东都。
用裴仁基自己的话说,隋炀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轻易辜负。
如今隋炀帝远在江都,把杨侗托付给他,更委以大将军之职。王世充作乱,使杨侗陷入险境,他更不能随便离开。总之,杨侗在洛阳一日,他就一日不走。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守得杨侗安全。
裴仁基竟然如此忠心?
这很出乎李言庆的意料之外。
依稀记得,史书里裴仁基裴行俨父子,可是投靠过李密。
如果他对隋室果真忠诚的话,又岂能投降瓦岗寨?难道说,历史上裴仁基投瓦岗,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