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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世安说:“不过你别担心,大老爷不是糊涂人,断不会怪罪咱们。
等回了荥阳以后,爷爷再想办法,恳求大老爷送你入咱们的族学,将来定能出人头地。”
郑言庆耸了耸鼻子,突然笑道:“爷爷,你还想把龙刀的秘密,告诉郑家吗?”
郑世安一怔,手僵在了空中。
虽说他嘴巴上答应了郑言庆,把那龙刀的秘密隐藏起来。可心里面始终觉得有些对不住郑家,甚至还想着将来言庆把他的主意都说出来以后,天津桥的老兄弟们生活改善了,他再设法把秘密告诉郑大士。
现在……
他犹豫片刻,突然一笑,“什么龙刀的秘密?我不知道。”
我郑世安对安远堂,仁至义尽。六代为你安远堂效力且不说,我更是为了救大老爷,而落得个五体不全的结果。可是我得到了什么?至今还是你郑家的一介家奴。
我娘也是郑家人,只因为我身体的原因,却不肯让我进郑家的族谱。
你们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对我呼来唤去,好像狗一样的对待,我忍了!可你们现在还要陷害我,诬赖我,更要对付我的孙儿,我岂能善罢甘休?
龙刀……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把这秘密送给你郑家。
郑世安心中的怨气,在一刹那间爆发了。
以前,他膝下无人,能得过且过。但现在,他要为言庆争一回出路。龙刀的事情,就自己笑纳了。就算你郑家不肯帮忙,将来言庆手里有钱,一样可以脱出奴籍。
正是那句话:有钱不是万能,没钱万万不能。
只要郑言庆手里有钱,买个平民之身,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郑家这样对我,那休怪我对郑家不忠……
本以为,自己会难过,会因为背叛了郑家,而觉得不舒服。可是当郑世安把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非但不觉得难过,甚至还有一些轻松。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
“言庆。”
“恩?”
“咱们这一回去,恐怕再难来洛阳了。
大锤子刚弄好了龙刀,接下去该如何做呢?那家伙是个直肠子,粗人,没人帮衬着,恐怕很难搞出名堂吧。弄个不好,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反而便宜了别人。”
“这个简单,等回了荥阳,让为善叔带个消息过去。我估摸着张仲坚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到时候咱们通过他和大锤子爷爷合作就是。张仲坚是吴县大族,他老子又是扬州首富,门路甚广。而且我观此人,也颇为爽气,就让他出面,了不起咱们让些利益出来,到时候大锤子爷爷照样能财源滚滚。”
郑世安连连点头,把郑言庆搂在了怀中。
“嘿嘿,大公子看不上咱家言庆,那是他有眼无珠。等咱有了钱,就能买一个出身。上品出身咱就不去想了,但买个六品出身,想来不会有问题,你说是不是?”
郑世安说的出身,依旧是按照魏晋以来,九品中正制而划分的出身。
一般而言,这出身的标准有三个:家世、道德、才能。其中,家世是判定出身的最重要依据,因为道德和才能的评判很模糊,只能做概括性评价,俗称为‘状’。
比如,曹魏时,中正王嘉评论当时名士吉茂,只是一句‘德优能少’。至于更具体的细节,就无法做出评说。所以评断出身最主要的,还是根据个人的家世而言,俗称为‘品’。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055章 风暴之忠诚(中)
九品中正制,就是把人的出身,划分三六九等。
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还有下下。
但总体而言,这类别只有两种,就是上品和下品。一品味最优,但无人能得到,故而形同虚设;二品是最高品,三品出身在晋朝初期也算上品,但后来就成了卑品,也就是下品。
开皇以来,九品中正虽说渐渐没落,但在大多数人心中,仍占居非常重要的位置。
一个好出身,可以让人鹏程万里;一个坏出身,则让人步履维艰。
家奴奴婢,都是下下品,也就是第九等人。
郑言庆想要得上品出身,显然可能性不大;不过若手头宽裕,买通中正,得个中下(第六等),甚至中中出身(第五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有了这个出身,比那九等奴婢强百倍。至少可以被称之为寒士,在士林中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五等出身,就五等出身吧!
郑言庆笑嘻嘻的点头,可这一笑,扯动脸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一呲牙,呼出了一声痛。
其实,他还是个孩子!
郑世安忍不住也笑了,把言庆搂在怀里。
夜风徐徐,颇为柔暖。
郑为善骑在马上,听到油篷车里传来的笑声,忍不住轻轻一叹:处困境而不失豁达,此真名士之风……大公子无容人之量,也无识人之能,错失了贤才,错失了贤才!
郑仁基惊讶的看着颜师古,有些茫然不解。
“贤弟,出了什么大事?”
颜师古深吸一口气,脸色浮现出一抹苦涩笑容,小心翼翼的将一张纸,铺在书案上。
“大兄,你看就明白。”
郑仁基疑惑的坐下来,将灯火拨亮。
“昔王逸少工书十五载,偏攻‘永’字八法。以其八法之势,能通一切。
余得笔论,感八法出于隶。传于崔子玉,厉钟、王后,以至今时,古今学书之概括也……”
他声音渐渐低弱,突然间啊的一声惊呼,抬起头来,“咏鹅体,这是咏鹅体!”
颜师古,轻轻点头。
“贤弟,你找到鹅公子了?”
“找到了!”
“在哪里?他在哪里?快告诉我……”
郑仁基惊喜万分,站起来攫住了颜师古的手笔,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丢失了祖传唐猊玉带,不可避免的要面临郑大士的雷霆之怒。如今,他找到了鹅公子,也算是完成了杨素的一项嘱托。到时候,有杨素出面说项一下,想来能好过许多吧。
苦苦寻觅许久的鹅公子,终于要出现了!
哪知颜师古却没有半点喜色,轻声道:“他刚走!”
“刚走?”郑仁基一怔,“贤弟的意思,是他刚才在我府中。”
颜师古点了点头,“或者说,在此时之前,他一直就是大兄府中的人……颜籀有眼无珠,竟面对神童而不知。大兄啊大兄,你这一回,只怕是麻烦大了,麻烦大了!”
郑仁基懵了……
神童,刚离开?
他突然间倒吸一口凉气,“贤弟,你莫非是说,那鹅公子就是……郑言庆?”
颜师古在书案前坐下,看着纸上的铁笔银钩,没有回答。
说起来,他发现郑言庆就是鹅公子,也颇为偶然。
颜师古让人把从郑言庆家里搜出来的文纸送到他的书房里。不过书稿部分,被郑为善拦住。颜师古回房以后,心情有些烦躁,看了一会儿三国志,便再也看不进了。
睡也睡不着,索性就把那下人送来的书筐取过来翻看。
书筐里,大都是言庆平日里临摹的课业,虽说算不得什么,可在同龄人当中,郑言庆这一手隶书,绝对出类拔萃。颜师古看着,也是连连点头,越发觉得可惜起来。
这孩子,若能有个好出身,哪怕和徐世绩一样,日后哪怕当不得什么达官显贵,但要扬名立万,做一个名士,却也不难。他翻动着那些杂物,突然间发现里面有一张写满字的纸张。
一开始,颜师古只留意了内容。
竟忍不住暗自点头,心道:这孩子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可是不简单啊!
可慢慢的,他脸色就变了。
言庆在写开篇序言,还是以隶书为主。
但随着他来了兴致,笔锋渐渐发生了变化,从隶书不自然的就转变为了颜体楷书。
而且这种转变,非常自然和流畅,看不出半点滞涩。
颜师古是什么人物?
他本身就工于书法,虽说没有欧阳询和智永那样的名气,但在同龄人当中,也是佼佼者。
当初颜体方出,他也曾临摹过,更赞叹不已。
真假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杂文后半段的文章,竟然和当日偃师酒楼中的咏鹅体,如出一人之手。
颜师古就算是个傻子,这时候也能看出头绪。
我的个祖宗,鹅公子,竟然是郑言庆?
细想,郑言庆的确不同于其他的孩子。他知三国,虽然把那三国改的是面目全非,但不可否认,不懂三国,如何能编造的出三国演义?如果他就是鹅公子的话,那和颜师古打赌,也就变得通顺了。甚至他一系列的作为,包括今日破口大骂郑仁基,也都有了合理解释。
似他这等人,小小年纪,就才华出众,有不同寻常的傲气,也很正常。
他能编造出千里走单骑,能编造出忠烈无双的关云长,说明他的秉性中,也有一股子刚烈之气。这等人,断不会受得冤屈,若换做颜师古自己在郑言庆的位子上,只怕会和郑仁基血溅三尺。
古人讲气节,名士更如此。
颜师古发现了郑言庆的身份之后,立刻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看着呆若木鸡的郑仁基,轻声道:“大兄,如果郑言庆真的是鹅公子,你可要有大祸事了。”
“贤弟,此话怎讲?”
“如今鹅公子的身份,虽说尚未传开,但鹅公子之名,却是人尽皆知,甚至连长安的圣人也听说过他的大名。你……夫人今日以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介神童,传扬出去,你还有何面目做这洛阳曹掾,你还有何脸面,去面对天下人的指责?”
“啊!”
“再有,鹅公子乃越国公青睐之人,他焉能容忍你这种作为?你或许说,郑言庆不过一介家奴出身,越国公不会怪罪你。的确,越国公不会在明里怪罪你,可私下里,你敢保证他不会对你生出间隙?只要越国公对你不满,你这前程就算完了……还有,我听人说,郑言庆在偃师与吴县张氏族人关系密切,你敢保证,其他世家大族,会不因此而对你指责?到时候,你在安远堂的地位,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郑仁基的脸色煞白,怔怔的看着颜师古。
好半天,他强自一笑,咽了口唾沫说:“贤弟过于言重了吧。再说那郑言庆是不是鹅公子,目前也不能确定嘛。”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056章 风暴之忠诚(下)
郑仁基的脸色煞白,怔怔的看着颜师古。
好半天,他强自一笑,咽了口唾沫说:“贤弟过于言重了吧。再说那郑言庆是不是鹅公子,目前也不能确定嘛。”
言重嘛?
只怕一点都不重!
郑仁基心知,颜师古没有半点夸大其词。
如果郑言庆真是鹅公子,如果杨素对他不满,他的前程就完了。
没有了前程的郑仁基,再想立足安远堂,可就难喽……焉知郑家其他各房,不会因此发难?
这年月,锦上添花的人多,落井下石的人,更多。
“是不是夸张,只要鹅公子的身份一旦揭开,自然能见分晓。
至于郑言庆是不是鹅公子……很简单,把世绩叫来问问便知。你忘了,言庆他们就是在偃师接的世绩,而鹅公子的成名之作,也正是在偃师酒楼,一问便知分晓。”
郑仁基顾不得许多,连忙命人把徐世绩找来。
徐世绩并没有睡,今夜郑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怎可能睡的着?
有心冲出去,为言庆分辨。他相信,一个能编出千里走单骑,能编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绝不可能做那偷鸡摸狗的事情。可是他出不去,郑仁基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走出房间。
所以,徐世绩就在房间里,焦急的等待。
当郑仁基唤他过去的时候,他急不可耐的就随下人前往书房。
“世绩,我问你,你可知道,鹅公子的事情?”
郑仁基也是慌了,徐世绩刚一进房间,他立刻上去,拉住徐世绩的胳膊询问起来。
徐世绩何等聪明,立刻猜出了郑仁基话中之意。
“郑叔叔,言庆就是鹅公子!”
“啊……”
郑仁基后面的话,被徐世绩这一句,生生的憋了回去。
颜师古连忙问:“世绩,你确定?”
“当然确定。”徐世绩说:“那天家父听说有孙思邈先生在,所以就拜托郑管家,在首阳酒楼摆酒设宴,款待孙思邈先生。同去的,还有当朝工部尚书杜果的孙子,杜如晦。我和家父都在,席间孙思邈先生说起了王右军爱鹅的典故,当时窗外池塘里,有数只白鹅,所以杜如晦大哥就开玩笑说,让言庆以鹅作诗一首。”
“然后呢?”颜师古问道。
徐世绩回答说:“言庆刚开始推脱,但孙思邈先生也在一旁打趣,他就来了兴致。还是孙先生亲自为他研磨呢,言庆在酒楼里,写下了咏鹅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