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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善惊得脑袋嗡嗡响,他乍舌道:“什么时候寨中这么有钱了?!”他在庙里当了三年和尚,只听得人传,浪港寨势力越来越强,声名越来越广,却不曾想寨里现在花上万多贯都不带眨眼的。怎生得变化这么大?!
蔡禾道:“那多亏了瑜哥儿使人开的几块盐田。”
“盐田?”至善看向赵瑜,懵然不解:“盐也可以种?”
赵瑜笑着点头:“三叔猜得没错,那些盐田用的正是从解州传来的种盐法。”河东解盐天下闻名,这解州盐池自古以来便是北方重要的产盐地。解州制盐,垦地为畦,引卤水入其中,待南风一起,水耗则盐成。“因为开田晒制,所以称为种盐。这种盐法得到的颗盐比起煮海所得的末盐【注1】,不耗柴薪,少费人工,绝对是一本万利的营生。”
至善听完就叫了起来:“有这等好营生,还做贼干甚?!大哥啊,每年贩个几十船私盐,面团团的做个富家翁岂不是更好?!”
“要是能做我会不做?!”赵橹一脸不爽,“刀头舔血,桅顶吃风的买卖谁愿意干一辈子?!”
“那怎生……”
赵瑜解释道:“三叔你去昌国东西二场一看便知。从去年起,那里就不再煮盐了,新开辟出的盐田加起来足足有几十顷,衢山岛的几块田跟这两个盐场比起来,那是一天一地,差得不知有多远。”
蔡禾也道:“去年官中盐池一起,寨里的买卖顿时就少了四成,如果今年没打县城,恐怕会少得更多。”他咬牙切齿,“那些狗官……也在贩私盐。”
至善一脸恍然:“怪道从去年年中起,县中几家青楼里的盐贩子多了许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赵瑜道:“所谓官逼民反。既然官府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没必要给他们留活路。”
“原来如此。”至善点着头,“要是章狗官知道寨里是为了盐田才攻打县城,不知会怎么想?”
“人都死了,首级还在城上挂着,还能怎么想?”赵瑾插嘴,“抢了寨里那么多生意,就不知他到底赚了多少?二弟,你打的县城,你知不知道?”
“谁说他死了?”赵瑜瞟了兄长一眼,嘴角露出不出意料的笑容,“其他人都砍了,唯独就他没动。他在牢里好吃好睡,我可一点都没敢慢待。这章知县贩私盐、贷钱粮、卖军器,连县库都被他搬空了,不把他贪来的钱都榨出来,我怎么舍得杀他?”
赵瑾别过脸,不再说话。上首的赵橹却惊叹道:“好个贪官!一个同进士都有这本事,换了状元郎,那还得了?!”他朝着蔡禾笑道,“兄弟,难怪你当不上贡生!跟章知县比起来,你差得太远啊!”
蔡禾抿着嘴,毕竟他是读书人,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转过话题:“既然这样,等县里杂事一毕,就好好料理他,好歹也要榨出几万贯来。不过,现在占了县城,诸事繁杂,要想理清个头绪出来,却也不易。”
“不过就是多了些地盘嘛,”赵橹说得爽快,“当初在衢山岛上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没什么难的。”
蔡禾摇头:“地盘大了十倍,人也多了十倍。凭现在的人手,肯定不够。必须要征召新兵。现在寨中喽罗不过八百,就算把老的少的都加上也不过千二,要想控制县内几百个大小岛屿,至少要把兵力扩充到三千。”
“官军肯定要反扑,是得扩军备战。”赵橹摸着下颌的乱须,点头道。他看看两个儿子,赵瑾脸上满是热切之色,自是想把扩军之权抓在手上,而次子虽然不动声色,但赵橹不信他会不在意兵权旁落。暗叹了口气,有两个太出色的儿子也会让人头痛。
他盘算了半天,开口道:“老三……”至善侧过身子,俯首待命。“二弟要管着县内政事,这扩军之事就交给你好了……”停了停,又道:“不过你身子骨吃不得累,这几年对寨里的事也不清楚,得给你找两个帮手……陈五!赵文!”
坐在最下面的两人忙站起走到大厅正中,单膝跪倒,“请大当家吩咐!”
“跑腿的事就交给你们两个。凡事多和三当家商量,莫自作主张。”
“小的遵命。”两人异口同声,又向赵橹、至善行过礼后,方退回坐下。
一碗水端得平平,赵橹又看向蔡禾,“二弟。还有何事?”
蔡禾想了一下,道:“自瑜哥儿占下县城,已经有了两天。那明州城中必然已得了消息。我想明州州军定然会趁我等阵脚未稳全力反扑。如果他们把那个指挥的宣翼军送上岛,凭现在的人手肯定抵挡不了。”
赵瑾笑道,“二叔多虑了,没有官家下旨,禁军哪个敢动?”
赵瑜道:“就算禁军不会出动,但州中厢兵,知州是能调动的。那可有两千多人。除去船坊、采造以及江桥院的三个指挥的杂军,剩下依然还有千余可战之兵,不可不防。”
“如何防?”
赵瑜胸有成竹:“自然是先发制人。出动战船入大浃江【今甬江】,不必硬拼,只要能逼明州州军守城不出便可。”
赵瑾不屑道:“虚张声势,能骗得几日?只要那吕知州【注2】发信求救,半月之内,整个两浙东路【注3】的厢兵就会齐聚明州。”
赵瑜笑道:“就是要让官军集合。近万人聚在一起,令出多门。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等他们做好进攻准备,恐怕就得三个月后了。”
【注1:】中国古代制盐法有两种,一种是引盐池卤水开田晒制,产出的盐结晶大,有颗粒,称为“颗盐”,主要用于西北各大盐池。还有一种就是煮盐,或煮海水、或煮盐井卤水,所得到的盐,散为粉末,是为“末盐”。多用在沿海和四川盐井。这两种制法从周代就已出现,一直延续到清末。
【注2:】此时明州知州为吕昌龄。
【注3:】宋时,转运使司和安抚使司的路分区划是有区别的。比如两浙路,只有一个转运使,而安抚使司,却分为东西二路。明州就属于两浙东路——两浙东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知越州镇东军节度管内观察使,越州刺史事,领越婺明温台衢处七州。
初九之卷 第15章 船场(上)
大观三年正月八日,癸丑。【西元1109年2月9日】
久违的阳光洒在海面上,点点金光在浪头间闪现,隔着还没完全消散的薄雾看去,如鱼龙曼衍,变化万千。冬日的朔风也不再如刀一般切割着肌肤,暖暖的,已经有了点春意。
几只海鸥在头顶盘旋着,偶尔一个俯冲穿入海中,叼起一条小鱼,扑腾地飞到甲板上,慢慢的享用起来。
赵瑜低头看着一只胆大的家伙从他脚边跳过船舷,尖叫着,拍拍双翅又飞回空中。
享受着迎面海风带来淡淡的咸腥味,微冷而清爽。双脚甩掉鞋子的束缚,十趾大张着牢牢巴住甲板——只有老跑船的才能这样轻松的做到——脚心感觉着杉木特有的温润,“还是海上好啊!”他感叹道。
风从西北面吹来。三根桅杆下各站着两个水手,他们顺着风势转动着桅杆上撑起的扇形帆蓬,把风斜斜地兜住。他们同舵手一起努力,使船头的方向保持在正西。此行的目标,是大浃江口候涛山【今招宝山】下的明州船场。
五天前的军议上,赵橹采纳了赵瑜的提议,定下了虚张声势、以攻代守的策略。不过为了二子间的势力平衡,他把领兵之权交予了长子。赵瑾虽是有些不情不愿,但父命难违,只得依命领军出阵。当日晚间,三十条大船就从县城南面的舟山渡扬帆出航。
三日后,也就是前天,赵瑾军中传来消息:正月五日夜,海盗战船经过两天的逆风航行,终于进抵大浃江口。驻守在候涛山下定海水寨的明州水军不战自溃,数百守兵连夜从陆路潜逃。不费吹灰之力,那水寨连同寨中船只就被赵瑾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按赵瑾在军报中所言,他将率部沿江上行,近逼明州州城。
得知此事,赵瑜大喜过望。他本来的计算中,也仅仅指望几年来被海盗击败多次明州水军会守寨不出,让海盗船队得以上溯明州城下,却没想到那些水军竟然胆怯到把寨子都扔了。这真可谓是天上掉下了金元宝——要知道定海水寨不仅仅是扼守大浃江口、护翼明州府城、抵御海上来敌的第一道防线,它同时还肩负着保卫明州船场的重任。
大宋海疆万里,境内江河以千百计,大小船场更是难以计数。但年产百艘以上的官营大型船场则仅仅只有十一座,而明州船场正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座。宋时海舶制造,民间以泉州第一,官中则是以明、温为上。神宗元丰年间,安焘、陈睦先后出使高丽,其所乘的“凌虚致远安济神舟”与“灵飞顺济神舟”两艘万斛巨型海船便是明州船场所造。
现在浪港海盗所用的船只多半是渔船改造而来,也有一部分是劫掠来的商船。这些船只大小不一,船速快慢不等,装载的兵力也有多有少,作战时自然难以配合。赵瑜一直以来都有把战船型号加以统一的打算,尤其是通过开辟盐田大发横财之后更是如此。不过阻碍他计划实现的,一是木料、二是人才。
昌国岛四海环绕,其上大木难寻。要想造船,木料必须外购。新砍伐下的木材,价格便宜,但要想用来造船,先得在背光处晾个两三年,等其干缩之后方能拿来使用。其法缓不济急,赵瑜只好放弃。而干缩后的木料,均为各船坊自备自用,通常是有价无市。去年台州曾有一家民间船坊折了本,将要倒闭,所有资产都要出卖还债,原本场中贮藏合抱大木有数百根之多。赵瑜一得知便连忙使人打听价格,听得回报后却不得不放弃收购——那个价钱还不如直接买船呢。
而且就算有了合适的木料,浪港寨想要造船还有一道难关——寨中没有会造巨型海船的大工。寨里能写会算的有十几人,蔡禾还读过十几年圣贤书,赵瑜前世更是受过高等教育,但说起木工,他们最多也就是让造出的板凳不会变成五条腿。而寨中的船匠,能修海舶,能造渔船,但想让他们学会建造千料以上的大型海船,赵瑜估计至少先要往海里扔上三五万贯才有可能。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明州船场从唐朝时便开始制造海船,连鉴真和尚东渡日本所用的船只都是这里所造。五代时的吴越国往高丽、日本的通商船亦是打着明州字号。这船场里的工匠许多都来自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这些人世代造船为生,就算蒙上眼睛都能把海船打造得像模像样。更别提船场中还有如山堆积的巨木,赵瑜曾暗中估算过,如果把船场内的木料都解开了造船,以三千料战船为标准,造出的船只足以在金塘岛和大陆之间连起一道浮桥。
这块肥得不能再肥的鲜肉,让赵瑜垂涎了许久,但安扎在船场入口不到一里的定海水寨让他始终无法如愿。但现在护着肥肉的恶犬被吓跑,连狗窝都被烧了干净,若不顺势夺取,他却也没脸再自称是海盗了。
在收到军报的当天,赵瑜便说服了赵橹,连夜带着舟山渡中仅剩的四条大船,径奔大浃江口而去。按他的估计,等他到达船场时,浪港军的战旗就该在明州城旁的江面上飘扬,明州地面上所有的兵力都会被收拢到城中。而失去保护的明州船场就会像熟透的李子,自然而然地落入手中。
幻想起两年后,带着由几十艘三千料以上巨型战船组成的舰队,把东海上的大小势力收拢于手,赵瑜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终于有件顺心事了。”他想着。
是日亥时。
半轮上弦月挂在半空,在水面上撒下银色的清辉,深红色的参宿四在天顶闪耀。向北看去,却不见北斗和北辰的踪影,三十丈高的候涛山把北天遮去了一半。
借着候涛山的阴影,赵瑜的船队悄无声息的停在在大浃江北侧,沉重的石碇被绞盘放下,把船只稳稳的钉在江水中。几个水手猿猴般攀上桅杆,俐落的把扯上桅顶的帆蓬扎紧捆牢,自从赵瑜使人在桅顶装上木滑轮后,原本需要七八人的收帆工作,现在只需三人就可完成,而且更为省时。江水拍打着船帮,船身摇晃着,却远不及海上时的颠簸。
不远处的江边上,还能看见定海水寨的残骸,一圈残存的木栅围着几十间被烧得通了顶的大屋,而深入江中的码头,也被半毁的船只撞得残破不堪,江风吹来,木头烧焦的味道直扑鼻中。
“好一把火!”赵瑜不由赞道,“烧得真是漂亮。”
“那是因为守兵都跑了才烧得起来,要是那水军指挥使胆子再大点,也轮不到大郎立功。”
赵瑜回头看去,赵武装束整齐,笔直地站在他身后。嘴却撇着,显是对赵瑾的功劳不服气。
“这小子,怎么越来越骄傲了?”赵瑜感觉有些不对,这不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