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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姓中年点了点头,问道:“现在到哪里了?”
李成恭恭敬敬的答道:“回李丈的话。前面就是漳河,过去了就是相州的邺镇了,不过已如今的情况,哪里也不会有活人了。”
“离相州城还有多远。”
“三十里!”抬头看看天色,又加了一句,“天黑前应该能到。”
“那就好!”李姓中年叹了一口气,又对李成道,“你去罢!”
李成没有动,反而又叫一声“李丈……”
李姓中年一皱眉,“还有什么事?”
李成身子一颤,显是对李姓中年有几分害怕,小心翼翼的道:“俺只想问问,为何前面到了磁州城,不进城反而要绕过去,却往相州来?”
李姓中年犹豫,今次能收服李成,是他最大的幸运,不然在半路上,他和他身后的那位说不定就要倒毙于途了。
对于可以说有救命之恩的李成,他还是放下身段,耐下心来解释:“相州知州韩肖胄是韩魏王之后。韩家世受国恩,四世守乡郡,天下人皆可叛,唯独韩家不会叛、不能叛。你明白了?”
“小人明白了!”
一行继续南下,寻了一条船渡过漳河。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终于抵达相州城下。不过如今相州城,只在巳、午、未三个时辰开城,此刻已是城门紧闭。看见一行骑兵从北而来,顿时一串号角响起,城头上也多了一排弓箭。
一行人停在弓箭射程外,中年人独自下车上前,众目睽睽下,他在城门处大声放言:“吾乃大宋尚书右丞李纲,大宋天子在此,还不唤开城出迎!”
车中人也应声而出,二十岁出头,脸色苍白,身材瘦削,正是靖康皇帝赵桓!
金国对赵瑜的反击……就在这里!
九五之卷 第56章 九五(中二)
大宋靖康元年三月十一,丁丑。【西元1126年4月5日】
清晨。
当附近军营出操的声音传入耳中,赵瑜从睡梦中醒来。张开双眼,不是东海王宫中的青纱帐,而是张着绣金帷幕的雕花架子床。摸摸身边,床铺是空的,枕边人已经早一步起来了。
“什么时候了?!”赵瑜问着。
“禀大王,刚打过五更的鼓。”说话的不是床尾外的宫女。而是亲自捧着衣物和脸盆走进来的蔡婧和陈秀娘。两女亲自服侍着赵瑜更衣,梳洗,东海王家与平常夫妻也没有什么两样。
两女如今也是三十出头,容色可以说是美人,但已比不上旧时,也算不上绝色。赵瑜身为东海王,兵锋威震七海,自是不会没有后宫。当年李乾德的三个皇后,也有在日本皇室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波斯的胡姬,高丽的贡女,就算赵瑜不张嘴,下面的人难道会不奉承?
不过赵瑜对于环绕身边的绝色,虽免不了尝尝鲜,但相处最多的,还是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的王后和侧妃。
在蔡婧、陈秀娘两女的服侍。下换了武服,赵瑜从居所出来。三月时分,日头刚升还是有些清寒。这里本是江宁府衙,如今给赵瑜占了。知府卢襄便带着手下的官吏衙役搬到了城西的清凉寺。
江宁府衙比起在基隆的东海王。宫大小其实差不多,不过府衙之后,围墙的另一侧,却有一片面积更加广大的荒地废墟。
江宁府的府衙,本是南唐宫室。的一部分,不过并非主体,而是将皇城中的中书省等中枢殿阁改建而成。至于后面的南唐宫城的主殿和后宫,在国破时已被曹彬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一百六十年的风雨里也一步步的倾颓破败下去。
破败的南唐宫室,江宁府的历代知府不会掏钱去。翻修,也不会多事到推平改建,不过好一点的木料砖石早被附近的居民给拆了去,所以在江宁城的中心区域,就有了这么一片长满了荒草野木的废墟地带,给来此凭吊的文人墨客多了一点作诗的兴致罢了。
不过等赵瑜将行宫搬进府衙后,废墟中已被清理。了一片空地出来,作为赵瑜每日活动身子的演武场。
演武场平坦宽敞,铺着夯实的红土,踏上去,不见。尘土飞扬。赵瑜从班直手里接过一杆齐眉棍,随手舞了个棒花,架势一摆,便耍了起来。风声嗖嗖,棍影重重,确有水泼不进的感觉。
虽然这时候还。没有什么太祖长拳、太祖长棍,但太祖皇帝靠着一杆五尺齐眉棍、打得四百座军州都姓赵的说法却流传甚广。赵瑜自幼习武,惯用的便是齐眉棍,一套招数也是在大宋军中流传甚广的枪棒术。
练了一阵枪棒,出了一身薄汗。旁边的侍从便道:“大王,时候差不多了。”
赵瑜一看天色,点了点头,丢下枪棒,回到内室更衣。儿子、女儿这时一个个过来请安。年长的几个,都是蔡婧和陈秀娘所生。年幼的几个孩子,赵瑜怕路上生病夭折,没敢带出来。而长女赵雯雯,也因生病留在了台湾。
赵伯安,作为赵瑜的嫡长子,领着一众弟妹在赵瑜面前叩拜请安。他从一出世,便东海国的重心所在。周岁时,能让赵瑜,也只有他这个嫡长子才有资格。等他八岁后夭折的风险渐小,便封了世子,确立了继承权。之后,赵瑜每次领军亲征,或是出外巡视,他这个世子便要在母后和宰臣们的扶持下,执政监国。
陈正汇为太子太师,赵文是太子太保,有两名重臣扶持,就算赵瑜突然不在了,赵伯安也能安安稳稳地坐上宝座——至于师傅保中的另外一个——太子太傅,工部尚书马林溪文臣中资历最老,加了。老家伙头发胡子都白了,连站着都颤颤巍巍的,偏偏就不肯致仕。每日上朝总是哼哼哈哈一番,赵瑜对他也没奈何——赵伯安的地位,就算是以赵瑜开国之君的威望和权势,都不可能在不伤国本的情况下轻易撼动。
在众子女赵瑜最看重的是长子,而最疼爱的则是长女。这也是赵瑜聪明的地方,女儿是没有继承权的,再宠爱都无所谓,但疼爱小儿子,那国家可就不稳了。
用过膳,便是早朝。
三代以降,历朝历代的朝会制度皆是上承周制,分为大朝、日朝及常朝。大朝是朝堂大典,一年一般也就三五次,如每年正旦大朝会,京中官员齐上朝,往往千人之多,不过大朝会更多的是礼仪范畴,不处理政事。而处理国家大事的是每隔数日举行的日朝,至于每日处理庶务则为常朝。
三种朝会不但举行时间和政务范围上有区别,举行地点也是不同。如大宋,大朝在大庆殿,日朝在紫宸殿,而常朝则是在垂拱殿。通常说的早朝,一般指的是日朝。在宋时,为五日一朝。
不过东海立国日短,也没有大修宫室,所以朝会都是删繁就简,因地制宜。而赵瑜作为开国之君,一向勤政,他的日朝与常朝,其实也没什么差别。都是每天清早起床,梳洗、锻炼、用餐之后,便往正殿走。到了江宁,朝会场所变成江宁府衙,也没有例外。
今天赵瑜领着世子伯安两人一起上朝,一出屏门,门外便有一个身着绿袍的年轻官员跪下叩拜。他是东海的起居郎欧阳澈。当赵瑜走出内殿后,他就会紧紧跟在赵瑜身边,朝会时则站在大殿一角。随时随地都拿着纸笔记录下赵瑜的日常行动与处理的国家大事,这是他身为史官的工作。
起居郎“御殿则侍立,行幸则从,大朝会则与起居舍人对立于殿下螭首之侧。凡朝廷命令赦宥、礼乐法度、损益因革、赏罚劝惩、群臣进对、文武臣除授及祭祀宴享、临幸引见之事,四时气候、四方符瑞、户口增减、州县废置,皆书以授著作官。”
赵瑜虽不喜欢被人一天到晚盯着,但此是几千年来传下的规矩,也是约束帝王的手段,他也只有习惯,
赵瑜带着世子、起居郎从后上殿,群臣早已罗列殿中,待赵瑜坐定。群臣三跪九叩,行礼如仪。
“平身!”赵瑜抬了抬手,今次出来甚急,没带着传声的宦官,只能自己说话:“今日上朝,诸卿可有本奏?”
“陛下,臣有本奏!”吏部侍郎朱彦出班,他是东海培养出来的人才,十分的年轻。
“说!”赵瑜很清楚朱彦要说什么。
“方今天下大乱,北虏入寇,盗贼蜂起,百姓流离。论其缘由,唯在昏君六贼。天下有罪,罪在昏君,昏君有罪,罪在六贼。今梁师成、王黼不知所踪,但蔡氏、朱氏父子、童贯、李彦已在江宁。六贼不除,兆民不安,臣请陛下诏诛蔡氏、朱氏父子,及童贯、李彦二阉,并推治诸贼家族、门生、党羽,以谢天下,以慰万民!”
翰林学士李郁也道:“蔡京四次为相,残民有术,治国无方;童贯领军背盟伐辽,致使金虏入寇;朱勔祸乱江南,李彦结怨西北。愿陛下诛此四獠,还百姓一个太平!”
话刚说完,站在对面的赵武突然道:“童贯有罪,先王因其而亡,是该千刀万剐。不过背盟伐辽失败,不过是无能而已,金虏也不是他能引来的。算不得罪名。”
朱彦立刻反驳:“童贯帅师伐辽而不克,未遇金虏而先逃,以军法亦当死!”
赵武大笑道:“他那时是道君皇帝的官儿,不是东海的官。他败、他逃,与东海何干。”
在朝堂上大笑,不大不小就是个罪名。殿中的监察御史立刻出来奏道:“赵武君前失仪,当罚俸一月。”
赵武当即大叫:“俺说实话,哪儿失仪了?!”
赵瑜一瞪眼,一拍桌案,“够了,安静点!”
赵瑜发怒,一众皆是胆寒,赵武退了回去,殿中一时鸦雀无声,最后还是翰林学士李郁出来导回正题:“六贼上媚昏君,下残万民,结党营私,祸乱天下,其罪罄竹难书,罪在不赦,虽万死亦不得赎其罪。但所谓天讨不正,是为失刑。用刑唯正,须仔细审来。若不审而诛,有违朝廷法度。臣请陛下将诸贼发送有司,明正典刑!”
“李卿此言是正论。”赵瑜略一沉吟,道,“朱勔荼毒江南,罪行累累,罪证亦多。易审易结,先从他开始。交由刑部、大理寺及江宁府三堂会审。伯安……”
赵伯安走下台阶,转身跪倒:“儿臣在!”
“你去监审!”
“儿臣遵旨!”
这个结果是早已商议好的。不论是大宋还是东海,许多政策、计划往往在摆上台面之前,就已经通过各方博弈,决定了处理结果。在朝堂上提出来,不过是走个必要的流程,顺便征求一下他人的意见,以供拾遗补阙。
六贼中虽以蔡京、童贯为首,但在江南,朱勔才是最遭人恨的。朱勔主持应奉局近二十年,在江南结下的怨仇是山高海深,霸占民田,强夺人产,以征花石纲为名,大肆搜刮江南富户,又强征百姓为民伕运送花石,因此而家破人亡者难以计数,赵瑜治下的子民中,至少有三成是因为朱勔在江南的苛政而逃到台湾。
若能诛杀朱勔,赵瑜在江南当真是众望所归,地位再难撼动。而他让太子去监审,也是为了厚植人望。且朱勔久居江南,掌控应奉局,号为江南小朝廷,江南各路的州县官奔走于其门下,杀了朱勔,再追究其党羽,江南便能稳稳的控制住了。
至于其余几贼,如李彦,他主持西城括田所,在京东、京西夺了田地无数,等赵瑜的军队过了淮水,据有京东京西,便是要杀他。再如童贯,他领兵杀了赵橹,等太庙从基隆移来,才会杀他祭父。这六贼每杀一个,就能加一次威望,若是一股脑全杀了,反而浪费了。
朱勔的罪行、人证,一起都是齐的,他的命运也已经确定。三日后,朱勔父子就要身遭桀刑,被剐上千余刀。虽是有些急,但也是因为赵瑜登基之后,就要大赦天下,而朱勔父子已经下狱,也在大赦之列,所以要急着杀。至于其余几贼,并未下狱,尚未定罪,大赦也不关他们的事。
“六贼之事就这么处置!其余日后再说!”赵瑜将事情定了下来,等他处理的政事太多,没有太多时间浪费,“还有谁有本上奏?”
“臣有本!”礼部侍郎仲简应声出班,尚书卢明德回台湾镇守,如今他便是礼部第一人,“杭州余杭知县章维德,奏请上闻,近日余杭县衙大堂上庭生玉芝,一本十朵实是难得一见的祥瑞,此乃天贺陛下登位!今玉芝已与奏本一起送来;另,南剑知州汪豫奏州中铁树开花,某某知县奏江中有金龙隐现……”
“够了!”赵瑜皱起眉,“仲简,你拟文去问那几个献祥瑞的州县,他们治下,百姓丰足否?城防完固否?谳狱清明否?若百姓丰足、城防完固、谳狱清明,那就是祥瑞,至于庭生兰芝、铁树开花,政和、宣和间出现得还少吗?禹圭、九鼎一个个被献上去,如今呢?!……全让完颜吴乞买享受了!”
赵瑜一阵喝骂,仲简忙跪下请罪。一众新入东海朝中的官吏为之悚然,终于明白在道君治下能加官进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