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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齿轮徽章,他的身份应该是一名机械匠师。匠师进车厢后,回身先关上了通道门,阻断了寒风的侵袭。
路明很满意的转回身。比起在海外西洋商业协会的疯狂和凶残,中土的道德水平果然要高上不少。
匠师从车厢中大步走过,像是要到车头去。但当他经过路明身边后,刚向前走了两步,却突然转过身来。“路明?!”他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和惊讶。
路明闻声抬起头,只见两步跨过来的匠师的相貌有些眼熟,但就是不知在何时见过。
“路明!是路家的七郎罢?!是我,是我啊……”那名匠师一下站在了路明的对面,弯下腰,指着自己的鼻子,“苏洪,苏家的老2!”
路明的神色从茫然渐渐转成了惊喜,“苏洪……苏二哥!”他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匠师的肩膀,惊喜的叫道,“是苏二哥!?”
“对!对!没错!正是俺!”苏洪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幼时的玩伴,少年别离,十几年后竟道左相逢,这样的奇遇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碰上一回。
“多少年啦……想不到还能再遇上。”苏洪拉着路明坐下来。上下打量着,连声问,“现在过得如何?十几年前听说你从军出海后,就再也没消息了……怎么,如今是在干海上营生?”
“是啊!”路明点了点头,他跟昆仑奴差不多黝黑的肤色,和一身的海上男儿的气息,根本瞒不住人。“现在在西洋商业协会中讨口饭吃,十几年了,就算退役进了商业协会,也始终都在海上飘着。近几年一直走南大洋的航线,家小都安在了锡兰的宝石港。不过最近终于被调到京中的总社了,估计要在京中住上几年。一家老小先送回了台州老家。等俺在京中定下来了,再将他们接上京来。”
路明说完自己,转问苏洪道。“二哥你呢?当年你家搬到辽宁去后,俺就没听到你的消息了。这些年怎么过得,怎么现在在铁路上?”
“俺?俺家自搬到辽宁后,还是继续进学,不过上的是工程技校,在阎卓大工那里打了两年下手,现在拉着我们的蒸汽机车,就有为兄的一点功劳。如今为兄在做随车技师,维护和保养蒸汽机车。”苏洪也将自己这十几年来的经历娓娓道来。靠进技术学校,参与研发,进入工厂,苏洪的经历,是大宋的匠师们的缩影。
“随车技师?”路明抬脚跺了跺车厢地板,“可玩意儿不好服侍啊。”
苏洪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故障率高,常年要人跟着检修。拖力也太小,若是以马来计算,原来牵拉车厢的都是十六匹健壮的挽马。而现在用来拉车的蒸汽机车,却相当于八匹、十匹的水平。只不过,占了便宜两个字啊……”
路明有些不解,“现在的蒸汽机车都是几千斤重钢铁,怎么会便宜?而且一路上都要烧煤,一趟就要几百斤罢?”
“有滦州煤矿在。用得煤炭根本就不算什么。用马还不是一样?!每年光是用在京津铁路上的草料,就比得上几个骑兵营的消耗。京津铁路是复线,来回加起来超过六百里的铁道上,使用的挽马整整有九百匹,而且每年就要换掉其中的十分之一!
每年依靠铁路赚得那点运费,都要填进去一多半。还不仅仅是京津铁路,北京到润州的京润铁路,润州到辽阳的润辽铁路,平州到天津的平津铁路,这些线路上总计起来共养有五千匹挽马。一年就要更换五百匹,算一算这要多少支出?但换成了蒸汽机车。却只要五十辆就够了,而且只要修得好,用上二十年不成问题。省了多少粮食?多少人工?光是运营成本就节省了原来的八九成啊!”
说起自己的专业来,苏洪口若悬河,“就因为运营成本降了下来,朝中最近已经在规划修建新的铁路。要将北京和东京,东京和西京,东京和中京……也就是全国的五座京城,都用铁路连起来,成为交通大动脉。总长超过一万里,预计要用十五到二十年时间。”
“二十年?!”路明吃了一惊,那时他不是要五十岁了。朝堂诸公,应该没有几个能看到罢,更别说如今已经七十多岁的皇帝了。
“已经很快了!超过一万里啊……”苏洪笑着解释道,“何况又不是全数建完才启用。建上一段,就用上一段。用上一段就赚一段的钱。”
“不过建这些铁路不是个小数目罢?”
“楮币局已经准备委托三大银行发行铁路债券了。年利一分二厘,从五年后开始计息。二十年后还本付息。”苏洪对路明道,“要不要买上一点?”
“我可没那个闲钱。就算有钱也还不如拿去放贷。”路明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有些不屑铁路债券的利息。要知道,就算劝业银行面向农户的青苗贷,半年也有一分的利了,年利就是百分之二十——这还是利息最低的一种贷款——而民间的拆借贷款,基本上都是九出十三归,从出门就开始计息,年利能达到五分。一分二厘的铁路债券,也好意思拿出来卖!
苏洪看了看左右,见车厢中的众人都以熟睡,却还是有些鬼祟的凑近了路明耳边,压低了声音:“路七你有所不知。这债券可是可以债转股的……”
“真的假的?!”路明一下坐直了身子。股票和债券不同,债券只有死利息,到期就要兑付。但股票是可以留一辈子,同时传给子孙。而且铁路有别于其他工厂商社,以朝廷做保,延续上百年都没问题,只要铁路不断,铁路商社就不会倒,而股票也会一日比一日更有价值。而二十年后,一万里的铁路建成。铁路股票的价格只会越来越高。
“那还有假……不看看俺是在哪里。”苏洪看了看路明,“不过你是西洋商业协会的,等到了总社去问问。消息肯定比我这里灵通得多!”
路明低头盘算,这时又有一人从前方车厢通道走了进来。那人在通道门处张望了一下,见苏洪坐在这节车厢中,走了过来,“苏师傅!原来你在这里!”
苏洪抬起头:“怎么了?”
那人低声道,“锅炉里的压力有些不对!”
苏洪脸色一变,向路明说了声抱歉,就连忙起身去了。
北京。
苏洪去了车头后,就没有再回来。三百里的行程,也不过半日功夫。这一趟车是昨日戌时初发得车,而抵达北京站的时候,才交丑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路明想找苏洪交换一下联络方式,但苏洪并不在车头,却不知去了哪里。不过路明还是设法给苏洪留了话。既然两人已经知道对方的工作,日后想联络也很方便。
没有在车站中多留。出了站后,路明找了个日夜长开、专门服务夜间旅客的客栈,小睡了两个时辰。天亮后,洗漱、吃饭,然后叫了一辆马车,进城去西洋商业协会的总社报到。作为在大南洋航线上资格最老的船长,同时在昆仑洲立下了一点功劳的路明,如今即将上任的工作是西洋商业协会的军事参议官,向商业协会的高层提供军事上的专业意见。
商业协会的军事总参议邱楠约莫五十岁上下,是曾经跟着骠骑大将军岳飞远行大漠的骑兵军官,也曾带领商业协会的雇佣兵们,在大食的土地上来回奔驰,算是路明的前辈。是个有些严肃和刻板的老派军官,别在胸口上的各色勋章足足占了半边胸膛。
在办完了一系列手续后,他对路明道,“路参议。按照条例,我给你五天的假。初六再来上工。你久未回中土,先逛逛京城罢!”
不待路明拒绝,邱楠摇了一下摆在桌上的摇铃,召来一个才十六七岁、高瘦精干的少年。先将路明的身份介绍给这少年,转过头来又对路明道:“这是刘翱,是个才来没多久的学徒。有事就使唤他,如果用得好的话,就安排到你手下。”
少年对着路明一揖到地,“小人刘翱,见过路参议!”
路明欠了欠身,作为回礼。
“好好带着路参议逛一逛京师。他可是在大南洋为商业协会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功臣!也有在昆仑洲,以两百人斩杀一万土著,夺回何帆南校尉遗骸的战绩”
听了邱楠的介绍,刘翱的神色越发的恭敬起来。向邱楠告辞后,两人走出房间,刘翱便讨好似的介绍其自己来,“俺小名叫大狗。原本的名字也跟着叫做刘獒,不过给学里的先生改名做了翱。是插翅而翔的意思……”
邱楠给路明配的这名向导嘴很碎,很会说话。路明并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但一路走出来,他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插上。不过等他出了商业协会大门后,已经对刘翱的身世了解了不少。他的父母已经去世,自幼寄居在姐夫家里。为了不给姐姐难做,所以提前出来做了学徒。
站在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上,刘翱问着路明:“对了,不知参议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路明想了想,道:“先去看看百神祠……拆回教圣地时,俺是亲眼见的,那块黑石还是俺亲手送上了青城号。但在京中建起之后,俺还没有去过呢!”
当年跟着陆游,也即是如今担任海军第四舰队都督的定海将军,一起乘着青城号入红海时,路明连水兵的资格都算不上。不过是一名学徒杂役,就跟刘翱现在的地位差不多,但这并不妨碍路明以此向他人夸口。参加了毁灭一教圣地的战斗,也是路明多年来引以为傲的一件生平快事。
“黑石?”刘翱皱眉想了半天,突的恍然叫道,“参议说的是送子玄石啊!我知道了!”
“送子玄石?!”这下轮到路明纳闷了,回教的圣物怎么成了送子玄石?
刘翱向他解释:“送子玄石神效非常,如今香火极盛。只要婚后无子,去摸一摸玄石,比送子观音还有用。如果能刮下玄石上的一层石粉,回家后用无根水吞服,一年内肯定生个大胖小子。出门行商拜天后,生儿育女拜石头。天下无后的夫妻,都要多谢路参议了!”
“这叫什么啊!”路明惊得目瞪口呆。
其实这就是各种教派融入中国后的结局。佛教的观世音,在天竺时,是男性。但到了中国,就成了女性,同时还有了保证妇女怀孕的神职。再如景教,原本是基督教的分支,在唐后教义丧失,与佛教融合变成了弥勒教,而在南方,又转化成了明教,跟基督教搭不上半点关系。
又如另一个世界的关公,二郎神,财神赵公明,他们的神职都是历经演变,最后已经是失去了早前身份。而成了一个神职与之前扯不上任何关系的神灵。
在如今,通贤灵女妈祖,原本仅仅是福建地方性的海神。但在赵瑜统治天下之后,就成了护国天后,不但护卫海上行船,同时也演变成了商旅和出行者们的保护神,在火车上也有供奉。
“算了!”路明摇了摇头,失去了兴趣,“下次再说吧!”
“那参议想去哪里?”刘翱的话音未落,只看着一队队的人马从朱雀大街上经过。队伍浩浩荡荡,旗牌官和御林骑士加起来足足有上千人。
“这是出了什么事?!”路明奇怪的问道。
刘翱不愧是地头蛇,京中的什么事都一清二楚:“太子近日身体不豫,宰相们要去大报恩寺为太子祈求平安。”
用九之卷 第26章 传承(完)
大宋洪武四十三年元月初八。辛未。【西元1168年2月18日】
北京顺天府。
天子探视,对重病的臣子来说,并不是好事。而众宰臣一起出动为太子祈福,对病情非但不会有什么作用,反而会让太子的位置开始动摇。
虽然经过了两个月的治疗和休养,赵伯铭终于保住了性命,但他的身体又差了几分,至今卧床不起。每天赵瑜赐予的补药不断,但赵伯铭却也不见康健起来。今日的籍田之礼,几年来都是让太子代替赵瑜下田来三推三返。籍田之礼,传承自三代之时,每年孟春正月,天子都要下田执犁,在田地同来回三趟,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粮食丰产。可赵伯铭行动不得,赵瑜也不得不停止了这一关系到家国天下的典礼。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皇帝作为上天之子,不仅仅是处理政务,同样重要的一个工作,就是举行并主持各项祭典。可前年的冬至祭天大典,原订是让赵伯铭来做替身。但他在斋戒时病倒,最后不得不请动赵瑜亲自出马。而两次明堂大祭,也是一次被停止,一次被延迟。
十年来,赵伯铭已经重复多次的病情,让朝堂上下都失去了耐心。在这种情况下,朝臣其实都已经有所准备。一个重病在身、日后也很难履行天子职责的太子,是朝臣们所不能接受的。除非有志于成为权臣,不然只有身体健康的皇帝才能稳定朝政的运转,是所有官僚们的共识。
大宋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储君,虽然还没有一个大臣当先跳出来,但民间的舆论已经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