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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僚们的共识。
大宋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储君,虽然还没有一个大臣当先跳出来,但民间的舆论已经做好了准备。太子储位不保的传言,再一次流传于京城中,京师内的暗流开始涌动。而暗流最先冒出头来的地方,便是出现在报纸上。
赵师弘将手上的报纸一折,唤着身后的人:“吴陆!”
老内侍躬了躬腰:“大王,何事?”
“你看过这份报纸吗?”赵师弘将手上的一份报纸向后扬了一扬。
吴陆有些茫然摇了摇头。赵师弘在岐王府内,以清客的名义,养着十几个情报分析人员。每天清早,他们都要将一天拿到手上的报纸上的重要新闻摘录出来,或作上记号,以供赵师弘阅览。不过吴陆与岐王府的情报系统并无瓜葛,所以也不清楚为什么赵师弘特别提起这份报纸。但报纸上大概的内容他也能猜想得到:
“是肃王还是莒王?”吴陆问着。
赵师弘笑了,摇了摇头,“不是他们,而是父王的!”
在京城中,尚未被分封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是二十一岁的肃王,虽然他比赵师弘还小七岁,但赵伯铭一去,他便是京中最年长的以人了。而在海外,最年长的皇子则是皇十四子莒王伯希。由诸侯入继大统,并非不可能。汉文帝被陈平、周勃这些灭吕扶刘的重臣拥戴前,也不过是一个远封边疆的诸侯王而已。
肃王的母舅家是相州韩家,其母是前任相国韩膺胄的远房堂妹。而莒王的生母则是明孝陈皇后,与赵伯铭一母同胞,同时也是如今除赵伯铭外,最年长的嫡出皇子。肃王靠着母舅家五世重臣的地位,而莒王的支持者有许多都是从太子一方转换门庭而来——赵瑜的母舅海宁陈家,早早的就与陈皇后攀了亲,如今太子眼看着就撑不下去了,当然要支持一个能继续保持陈家地位的皇子。
肃王、莒王两方的支持者,都是财力丰厚,势力广大。在这段时间,流传于京中的各份报刊上,关于肃王和莒王的新闻是最多的。一半是吹捧,一半是拆台。双方的支持者互相攻击,让京城的新闻界变得好不热闹。至于赵师弘这位有资格一争储位的嫡长孙。反而少见登报——这也是赵师弘没有发动手中力量的缘故,否则以他的财力,足以让泰半的小报都成为他的支持者。或者说,能让支持他的小报的发行渠道覆盖整个直隶路。
不过赵师弘很谨慎。这些年来,所有跳出来觊觎储位的皇子们,都被赵伯铭用尽手段强行赶去海外就藩。而到了海外还不肯收起妄心的皇子,也被赵伯铭通过自己对三大银行、两洋商业协会的影响力,加以打压,因而国势艰难。十年来,赵师弘已经看过七八个没有耐心的叔叔们吃过大亏了,最早与赵伯铭争位的皇二子晋王和皇四子鲁王,都早早的病死在封国,接下来的皇十九子、皇二十一子等几个也都是一蹶不振,赵师弘当然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等待机会,如同伏在草丛中猛兽,静候致命一击的时机。
但赵师弘想低调行事,不代表就没有其他人想要通过支持他登基,做一个一本万利买卖。纪念故去的懿文太子的文章也有不少,连带着推崇赵师弘眼光卓异,善于提携人才的报道也有许多。只是给埋在肃王和莒王的新闻中,让人找不到了而已。
吴陆也便没什么惊讶,从赵师弘手上接过报纸,翻开来看了看。都是一些赞颂故懿文太子的陈词滥调,以吴陆对旧主的怀念,也没有半点心绪动摇。
“这也是寻常的罢!?”他有些纳闷的说道。
“你先看看是哪家的报纸?!”赵师弘指点了一下。
吴陆向上一看报名,顿时大吃了一惊,惊道:“是北京日报!”
赵师弘有些:“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皇爷爷的意见?”
如果说皇宋新闻是朝堂政事的风向标,那北京日报则是挂在风向标上的飘带。在风向标被吹动之前。飘带总是会先一步拂起。不过吹起飘带的是能一并转起风向标的狂风,还是微不足道的清风,却是要让人去费一番心思去揣测。
吴陆又翻了翻报纸,皱眉道:“偏偏还是第二版!”
如果是放在头版的社论上,那其中的政治意味就无可置疑了。而排在三版以后,那就多半是普通的追忆文章。但这篇文章却是排在第二版上,让人捉摸不透。
“这师东园究竟是谁?”
“师……东园?”赵师弘得吴陆提醒,看了一下作者的名字,顿时大笑起来,“他当他是商山四皓吗?!”
旧时刘邦意欲废太子盈,改立如意。而吕后接受了留侯张良的计策,为太子聘来了刘邦缕招不至的商山四皓。因为四人的关系,刘邦认为太子羽翼已成,便不再提废立太子之事。这四位保住了刘盈太子之位的四人,分别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以及东园公!
从作者的笔名上来看,师东园,师法得当然是商山四皓中的东园公了。不过赵师弘的父王已经故去了二十年,如今的太子也做了十几年的储君,要说师法商山四皓,维护太子之位,那也是该将心思放在赵伯铭身上。赵师弘苦思不得其解,文章作者的真实用意让他感到捉摸不透。
“小人今天就去查一查他的身份!”吴陆提议道。
“用不着。要稳重一点。行事轻佻是要不得的。”赵师弘摇了摇头,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一下跳出来,给人留下行事轻佻的印象反而不好,尤其是今天这件让人拿捏不到来龙去脉的异事,更是要静观其变才是。
“三天后是新一期的《皇宋新闻》的刊发日。如果那时上面还有父王的报道,许多事就可以确定了。我早已说过,从现有的新闻中搜集情报,比起自己去跑腿要有效得多。我们需要的仅仅是几个眼光敏锐的情报分析之人,而不是包打听。”
元月十一。甲戌。
宁易身在府邸的书房中。今天能进入他书房的七个人,都是他从低层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将校。如今这个七人都身处于各个关键的岗位上,都是可以影响许多军官的人才。宁易有为太子不惜己身的准备,他召来这七人。便是为了更加稳固太子的地位。
“太子的病情已经大好。”宁易先给了众人一个定心丹,“你们也知道的,多少年了,太子几次病倒,但又几次康复,今日如何会例外?!别忘了,太子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储君!那一次没挺过来?只要太子的病情不变,没人能动摇他的位置。而且我们这里还有第四舰队在。前三支舰队,都不会插手储位之争,只要第四舰队旗帜鲜明的支持太子,海军也一样可以稳定下来。”
宁易是如今的陆军总参谋长,左副枢密使。而陆游则是第四舰队的都督。陆军、海军同时占据了高位。以他们在军中的声望,以及从他们的地位上看,两人一内一外,足以保证赵伯铭太子之位的稳固——如果赵伯铭不是身体欠佳的话。
“最近不是有传言说要将相公你调去陇右任防御使吗?还有第四舰队的陆督,也有消息说要将他调回京中。如此一来,半年之内,太子身边就没有人能来襄助一臂之力了。”
“绝无此事!”
宁易摇头否定。虽然消息有人意欲削弱支持太子一系的军方对朝政时局的影响力的消息。已经被证实。将的确有人这么提议过,将宁易指派出外,而将陆游调回京中。两人一动,就至少要有两三个月不能手上的权利。而当他们抵达新任上,也还要半年左右的时间,来重新熟悉。要回到如今的权力水平上,几乎要到一年以后了。不过整件事并没有得到天子和宰相的授权和同意,很快便被作废了。
只是赵伯铭那里的情况并不好,远远不到可以称得上是痊愈的地步。太子的身体已经垮掉了,十年来的疾病缠身耗干了他的气血,如今是都用大量的贵重补药来支撑,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这么倒下。不过只要太子一日尚在,宁易便会一日为他竭尽全力打压其他皇子
“只要太子还在一日,他们就别想出头!”宁易斩钉截铁的说着,身为枢密副使,他完全有资格这么说。
“但太子毕竟还不是皇帝,储君,储君。君之前加了个“储”字,那就什么都不是了。”一人摇头道。“强行压制别的皇子并不是一桩好事。反而会让太子更受到宗室们的排挤。”
“宗室们的想法无关紧要,关键还是在官家身上。”
“南阳郡公不是很得官家的欢心吗,上次献上去的黄河大桥模型,让南阳郡公得到多少赏赐?!不如让南阳郡公去皇宫里拜见一下官家罢!就算官家已经厌烦了太子的多病,但终究还是会看在南阳郡公这个孙子的身上。”
“如果真的要挑选皇孙的话,只会便宜了岐王!”
赵瑜的皇孙百多人,其中便以岐王最为出色;太子赵伯铭的嫡长子、被封为南阳郡公的赵师极,比起赵师弘来差得很远——除非比得是造桥建殿,不然没人会认为赵师极可以与洪武皇帝的嫡长孙一较高低。若不是赵师弘一直保持低调,长子已经九岁的他,早就会惹起太子的忌惮,被赶到海外去了。但在赵伯铭日渐不支的现在,赵师弘的存在其实比到处蹦跶的肃王、莒王更为危险。
“说得那么多,还不直接点……”坐在角落中的一人突然开口。
宁易随即问道:“如何直接?!”
“举兵!清君侧!请官家做太上皇!只要太子当上了皇帝,就算只有一天,那南阳郡公就有了继承大统的权力!!”
听到这件疯狂的提议的众人一下震晕,只有宁易心神尚算稳定,大喝道:“闭嘴!你这等于是几只老鼠想给猫儿带上铃铛。“
“举兵?!清君侧?!”
“谁去做?!谁敢做?!”
”官家不是赵祯那等按部就班继承大统的太平天子,他是带着一群兄弟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开国之君。挽救了大宋危亡的明主!”
“官家已经坐了四十多年的龙椅。如今大宋近三亿的人口中,几乎有九成以上的子民,从来没有经历过其他的年号。”
“出生时是洪武年间,上学时是洪武年间,娶妻生子是洪武年间,等抱上孙子还是在洪武年间!”
“洪武!洪武!一直都是洪武!”
“历史书上的什么外敌入侵,什么民不聊生。对如今的士民来说,根本是另一个世界上的事。他们只知道洪武官家!只认识洪武官家。我问你们,你们哪个能在官家面前说句囫囵话的?”
宁易一通怒吼,将自己心中的恐惧都毫无保留的吼了出来。在大宋的子民们心目中,只要一提到皇帝、官家、天子,不会想到别人,那就是洪武皇帝!如此在士民中的地位,赵瑜不是半神,而是真正的神明,一直处在云霄中的神明。
就算起兵后,能带着兵能杀到紫宸殿中,只要洪武天子从龙椅上投来冷冷一眼,全军就会登时崩溃!
“你给我闭嘴!”宁易再一次强调,“不要害了太子!”
宁易话音刚落,宁易的一名老仆在门外通报了一声后,便匆匆冲进了书房中,脸色慌乱失措,“相公!太子病危!”
此时已是炎炎夏日。
洪武朝的第二任太子赵伯铭在与他的父皇比拼寿命的赛事中惨败之后,洪武朝的东宫,终于又一次换了主人。在刺耳的蝉鸣声中,赵师弘踏进了东宫的宫门。
东宫,顾名思义,就位于宫城的东部。象征着旭日初升,代表储君的身份。对于赵师弘来说,这里是同时留着他童年时的美好记忆和悲惨回忆的地方。
当年他父王猝死之后,他不得不离开这里,不过现在,他终于又光明正大的走了回来。
吴陆手中攥着手帕,一遍又一遍的擦着眼角。终于等到他的主人重新入居东宫的时刻,虽然物是人非,但东宫还是旧日的模样。他用颤抖的双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东宫前的一阶阶汉白玉陛阶,“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终于回到这里了。”
“二十年零八个月带十七天。”赵师弘很平静的说着。
二十年如一轮回。深深的刻在赵师弘的记忆里,就算过去了那么久,他还是就像昨日刚刚发生的那样记得一清二楚。
“父王,这是儿臣今天写的功课。你看怎么样?”
“写得真不错。”
这就是他父王在病倒前,说得最后一句话。自那一天起,赵师弘的生活就变了一个模样。父王猝死,母妃也因忧伤过度而去世,二弟很快也夭折,原本幸福的家族,于瞬间倾覆。只剩下三弟与他相伴。
西面的皇宫中,高耸巍峨的紫宸殿,正反射着灿金色的光芒。而东宫的绿色琉璃瓦便显得黯淡了许多。天子居中,两任太子都没能入主帝国中心的殿堂。
在洪武天子的众多皇子中,如今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