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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缺点,对于在衢山和鼠浪间来回转运的工作而言,却也算不上大问题。不过三四里地,又少风浪,自不惧舫船会出意外。而且干舷低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装卸货物方便。尤其是几百上千斤的重物,从干舷几丈高的海船运下来时,总是要费大力气,不像舫船,木板一搭,很轻易的就能搬下来。
赵瑜等人下了船,码头上,一中年汉子便引着几个人迎了上来。那汉子蓬头乱发,胡须连鬓,粗眉圆眼,葛衣短褂,标准工匠打扮。
中年汉子走到近前,抱拳道:“邓肯见过大当家!”此人话音宏亮,行动如风,极爽利的样子,虽是不修边幅,但依然给人好感。这邓肯便是衢山军器坊的作监,两浙路上有名的大钟邓家的传人。不论铸钟、造鼎都是行家里手。赵瑜便看上了他这一点,施了计策,花了一番力气方把他一家都请上了衢山岛。几年来,不吝赏赐、嘘寒问暖,倒把他收服了。
见邓肯行礼,赵瑜连忙回拜。邓肯在他心里的地位与马林溪不相上下,他向来不会稍缺礼数。两人行礼毕,赵文、赵武等人也纷纷上去见过,唯独马林溪站在人群外,仰头看天,理也不理。邓肯也权当没看到马林溪这人,只与赵瑜陪着话。
一阵纷乱后。邓肯便道:“事不宜迟。大当家,诸位头领,试炮之事俺已准备妥当,只待各位过去验看。”
赵瑜点头同意,“说的极是,便让大伙一起见识一下大工你的心血之作。”
邓肯领头,一行人等便跟着他沿小路向岛中走去。不过这路却破败得紧。夯土小路上车辙深深,怕不都有半尺多,里面都积着水。
赵武一不留神,一脚踩陷进车辙里,溅了一裤管的泥水。众人忍着笑,把他拉上来。他骂骂咧咧,抱怨道:“这路咋这么烂?”
“因为东西沉啊!”邓肯解释道:“一具千斤,牛车上载上两具,再加上几箱什物,怕不有三千斤,这路当然吃不住。”他转而对赵瑜道,“那么重的物件,却多亏了岛上的四轮车。如果不是用四个轮子承着,换作是一般的双辕车,早散架了。”
赵瑜点头笑笑,却不驳他。在列的都是南方人,惯常见船,却少见北地大车。北方大车【注1】虽是只有双轮,但照样能载上四五千斤的货物,不过就是用的畜力多些。确不及衢山上的四轮车,车斗里装满货物后,两匹骡子或是两头牛就能很轻松的拉着走。如果换成马匹,在衢山的石板路上,能跑得如飞一般。
看着这破烂道路,他扭头对赵文道,“过几日让人把这条路修葺一下,铺上石板。日后都要常用着,破烂不堪的不像样子,也不方便。”
赵文点头,“我记下了,回去便做。”
说话间,一行人便到了岛中的小丘上,周围一片开阔。丘顶处隔着五六丈,有两个土台。土台上各架着一具长条形、圆筒状的青铜物件。七八个工匠站在土台边,正候着赵瑜他们。
看到今日的主角,赵瑜等人便一齐围了上去。两个青铜物件看起来都是长条圆筒,外表有些粗糙,看起来黯淡无光,前端正中有个两三寸大小的圆孔,直通内部。但粗细长短和尾部的构造却有很大区别。其中一个较为细长,径约一尺,长约六尺,后端被封死。而粗短的那个则首尾相通,像根管子,在尾部却镶着一个能开合的铜块。
马林溪左右看看,又用手摸了摸,再向圆孔中往里瞅了瞅,抬头对赵瑜道:“这就是火炮?”
“正是!”邓肯抢着答道。
马林溪把头一扭,却不理会他。赵文一看,忙打着圆场:“邓大工,这火炮到底如何使用?”
邓肯憨憨一笑,双眼却瞟了马林溪一下,谦让道:“文头领,且唤俺本名邓肯就是,大工俺可当不起!”他出言排开众人,“大当家,诸位头领,却要试炮了,还请各位稍避一避。”
赵瑜等人依言退到不远处的壕沟中。邓肯便指使着手下工匠从壕沟内的一堆箱子里分别取出个铁球和一件纸包来。
邓肯接过纸包,一打开,里面却是一堆黑色的颗粒。
“火药?”赵武问道。
邓肯点头道:“正是!”
陈五上前拈起一撮,奇道:“怎么是一粒一粒,火药不是粉状的?”
“五哥有所不知,”赵文笑道,“这两年火药的制法改了,出产的火药都变成粒状了。……不知五哥还记得两年前,火药作坊的那次爆炸?”
陈五点头,两年前,火药坊爆炸,猛烈轰鸣惊动了全岛。坊中制药的奴工没一个活了下来,而管理他们的两个工匠也一样命丧黄泉。这等大事故,如何会忘。
赵文道:“自从那次爆炸后,为了安全起见,搅拌时都不再用石臼捣合【注2】,而是在溶在水里搅匀,晒干后用。不但制法安全了许多,火药的威力也更大了。”
陈五似懂非懂,茫茫然点头,“原来如此。”赵瑜在旁一笑,赵文精细人,火药制法乃军器重事,他说得粗略,陈五当然听不明白。现在衢山火药坊制取火药,都是把硫磺、木炭和硝石混入水中搅合,等稍稍晾干后,制成药饼加以碾碎,再用筛子按颗粒大小筛分,以作不同用途。而且为防粘黏,遇潮板结,最后还用石墨将颗粒抛光。除了制法改进,衢山火药的配料也经过几百次试验,找出了硝、炭、硫磺,十五:三:二的最佳比例。论威力比起大宋官军所用的火药要大上数倍。
很快,邓肯的手下便把发射前的工序全部完成。火药已经在炮膛中捣实,置入了炮弹,火门处也插上了长长的引线,一个工匠点起火把。
躲在壕沟中,赵瑜问道:“这次不会再炸膛了罢?”
“当然不会!”邓肯半怒。他一打手势,工匠放低火把,将引线点燃。一见引线开始冒烟,那工匠就丢下火把,几步跑过来,一头滚进壕沟中。
火星顺着引线燃进炮膛,一声巨响,硝烟弥漫。
【注1:】周密《癸辛杂识续》:“北方大车可载四五千斤,用牛骡十数驾之,管车者仅一主一仆。”也称太平车,《东京梦华录》中亦有载。
【注2:】在宋时,制取火药时,都是将硝石、木炭和硫磺的粉末直接混合,十分危险。直到明代,才开始掺烧酒拌合——《武备志》。
九二之卷 第19章 军器(下)
硝烟散去。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赵武放下捂着耳朵的双手,正待说话,却见身边人影一闪,邓肯、赵瑜等人已接连跳出壕沟,向刚发射过的火炮奔去。他架起赵文,走出壕沟,也跟了过去。
发射过后,沉重的青铜炮整整向后挪了半尺,夯实的土台后部坍了一块。远处,炮口所对的方向,与丘顶高度相当的地方,一面小小的红旗举起,那是炮弹的落点。赵武向前抬起双臂,竖起拇指,双眼一开一阖,“两百二十步!”他说道。
赵瑜身边,邓肯放下测距的角尺,也报道:“两百一十二步!”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齐齐哗然。射程超过这个距离的武器,衢山不是没有,最远的神臂弓能把箭矢射出三百步之多,不过那都是曲射。而这炮管放在土台上时,只略略上翘,几乎是直射,要是斜斜抬起,不知又能射出多远。
“够远的啊!”跟着他们身后的一个老头领惊叹,他扭头对马林溪道:“马工,比你那儿的石砲可强了不少!”
赵文一瞥那出言挑拨的老头领。这老家伙,早年追随赵橹,在浪港寨时代就已是寨中头领,但到了现在,却还只是一个普通中层。对于他和赵武、以及马林溪这等新进却身居高位之人,向来妒恨三分。他有些忧心看向马林溪,生怕马大工心中又生芥蒂。
马林溪却充耳不闻,只低头检视发射过后的炮管,好像什么也听到。他是大工匠一级的人物,虽是不喜邓肯,却不会恨屋及乌,看到威力巨大的新武器,早把一点闲气抛诸脑后。这火炮区区一根青铜管,放进火药,就能把几斤重的铁弹发射到半里之外,确超乎他想像。当初他执掌军器监时,飞火箭、毒烟球、霹雳砲都制造了不少,但从没想到火药能这般使用。
“怎生想出来的?!”他摇头轻叹,自认不如。当然,他感叹的对象,是提出创意的赵瑜,而绝不是动手制造的邓肯。
“两百一十二步?!”赵瑜皱眉,对这个距离很不满意。宋时一步合后世的一点五米。两百一十二步,也就三百多米的样子。对于炮长六尺,口径两寸半,整整二十四倍径的前装滑膛炮来说,这个数字……小了点。“装药减了多少?”他问道。
“三成……”邓肯压低了声音,他回头看了身后的众人一眼,见没人注意,方安心解释道:“俺不是怕炸膛吗?”
赵瑜苦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他能理解邓肯的小心。虽然经过几个月的试验,毁损了十几门炮,已找出了这个型号青铜炮的最大装药量和正常装药量,但在众人观礼的情况下,邓肯依然不得不做出一定的保留。平时倒也罢了,要是在这个头领云集场面上闹出笑话,邓大工以后也不必出门见人了。
不过这时代海战中,不论弓弩还是投石机,只要射程超过五十丈,也即是一百步的距离,准头或是威力,都可以算是笑话。而现在这火炮就算少装三成火药,射程仍能达到两百步,已经足以笑傲十二世纪所有的海上势力了。
“既然这样,”赵瑜说道,“那就还是这个装药,前面试过了射程,现在再试试威力……五十步,能打中罢?”他问着。对于火炮的准头,他没什么信心。这火炮不过刚刚铸造个主体出来,细节还未雕琢,观瞄装置全无,纯粹一具青铜圆筒。原本应该合在一起的试验,却只能分成两步来做。
“有!有!”邓肯猛点头。他唤来个工匠,低声嘱咐了几句。那个工匠应了,奔出人群,跑到五十步外,从怀里掏出了青色小旗,高高举起,摇了一摇。一下子,小丘之下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群奴工,他们抬着一块一丈大小、略有弯曲的厚木板,喊着号子,一步步的向举旗的工匠挪了过来。
赵武远远的看着,扯了扯马林溪的袖子:“马叔,那是船板罢?”见马林溪没搭理,又用力扯了一下。
马林溪不耐烦的把眼睛从火炮上移开,先狠狠的瞪了赵武一眼,只向那块木板一瞟,就把视线收回到火炮上,口里却道:“是船板。不知他从哪儿弄的,两面是樟木,中间一层看不清,不过肯定是杉木。看那弧度,应是船艏下的舷板。”
马林溪随口说着,仍在低头研究着炮口。这时,一个工匠举着个滴着水的拖把过来,恭恭敬敬地请马林溪让一边去。
马林溪没好脸色:“干嘛?”
“清膛!”邓肯走过来答道。
马林溪皱眉,这术语他听不懂,但又不想问邓肯,只得让到一边看着。那工匠见马林溪走开,抬起拖把便往炮口里杵去。
“这就是清膛?”赵文七窍玲珑,代马林溪问道。
“正是。”邓肯点头,“每次发射过后,炮膛里总会留下一堆火药残渣,如不用水洗掉,再放进火药,立刻就会再烧起来。”
赵武看着有趣,从工匠手上抢过拖把,“我来试试。”学着那工匠的样,转着拖把,来回捣了十好几下。等邓肯连声说够了,他才把拖把抽出。把沾满黑灰的拖把交回工匠,他低头向炮膛里看看,又探指摸了摸,却抬头奇道:“为何这炮膛里面这般光滑?口子那么小,怎么磨的?”赵武一指炮身粗糙的外壁,“与外面完全不一样啊?”
马林溪在旁听了,直往前凑了凑,他刚才却也发现了这点,却不好开口相询。赵武这一问,却帮了他大忙。他看了赵武一眼,只觉得这个惫赖小子顺眼了许多。
邓肯用眼角余光看了看马林溪,马大工的那点心思他心中透亮,也不讳言,详细答道:“不知武头领是否听说过旋作?”
赵武一听,便是挠头。马林溪对赵武道:“那是是制作杂用器件作坊。造些金银铜盆、宝瓶、香炉之类的东西……”突然,他脑子一点灵光闪过,好像抓到了些头绪,猛抬头,看邓肯:“是水力磨机罢?!”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与邓肯说话。
“坊里用的叫镗床!”邓肯道:“汴京文思院的旋作中使的水力磨机,只是给盆、筒、瓶、炉的内壁作抛光用的【注1】。而坊里的镗床则是用来削光炮膛。本来,俺铸造出来的火炮内壁都要靠人力打磨,却总是有些凸凹的地方,而且炮膛的宽窄也很难铸得上下如一。为这事,头疼了有一年。后来看了文头领拿来的《营造法式》【注2】,才如醍醐灌顶……其实也只是把磨机改了改,把磨头换成精铁镗刀罢了。”他回头对赵瑜一笑,“说起来,镗床这名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