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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外强中干的情况长久持续下去,高掌西不敢想像有什么大事会蓦然爆发。
她从来不怕棘手的事件,不惧艰难的个案,只要能把所有最坏的后果预计出来,以及把一切可能防范的措施掌握着,那她就成竹在胸,以一敌百了。
可是,现今的情况不同,她不知道来日发生的后果会如何震撼她的生活、名望与感情。
不可预计的将来令高掌西出现前所未有的忧虑、烦扰。焦躁。
那种感觉难受得像个已知道自己患了癌症的人,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死亡之前的一切不可知情况。
高掌西疲累至极,伏在床上一动都不动。她希望自己能赶快睡熟,那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可是,事与愿违。她闭起眼睛来,看到的都是一幕幕在黄狮寨、在北京的情景轮流着、无秩序地浮现。
这把高掌西气得干脆睁大眼睛,一个翻身,就坐在床上,吁出无可奈何的一口气。
然后,她看到庄钰华已换过便服,准备出门的样子。
“你到哪儿去?”高掌西问。
庄钰华笑笑,转身走回高掌西身边,轻吻在她的脸颊上,说:
“我还以为你熟睡了。”
“不,我睡不着。”高掌西忽然觉得孤单,她说:“你要到哪儿去了?”
庄钰华穿起了塔在手上的外套,说:
“聪明的妻子有时不应问一些不该问的问题,这是她不会被谎言欺骗的一个彻底办法。”
“这算是给我的一个答案了。”
“这个答案最老实,不是吗?”
“是的。正如死神已至的一天,根本就不必恐惧癌症。没有希望,哪来失望。”
“谢谢你的谅解。”
“钰华,为什么要在今天去见她?”
“不只是为了见她,我惦着孩子。”
高掌西一愕,随即点点头,说:
“对,惦着孩子,孩子叫什么名字?”
“庄启富。”
“名字是你起的?”
“对,我并没让父亲给他起名字。”
正常情况之下,世家大族的子弟,名字都是由最年长的族长赐授的。这就是说庄经世并不知道这个孙子的存在。
这算是给高掌西很大的面子了。
于是高掌西苦笑道:
“我是否要多谢你?”
“我没有这个要求,你别敏感。”
然后,庄钰华要走出房间去了。
“钰华。”高掌西叫住了他。
“什么事?”
对,为什么要留住一个心已别向、情已迁移的人?连高掌西都答不出来。
“你有什么事吗?”庄钰华再问。
“没有什么事,只是,我不想你出去。”
庄钰华望了妻子一眼,重新走回她的身边,坐在床沿,说:
“我不知道你对我也如此珍惜。我以为你不在乎,你一直用那种叫人心寒的态度对待我。”
庄钰华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自从高掌西发现了他有外遇之后,从未曾跟他激烈地吵过架。这是一般女人不可能做到的事。
高掌西把她的情绪控制得很好,把她的忧伤掩盖得很紧,把她的想法收藏得很密。
这不无使庄钰华既失望又不知所措。
男人之所以要多过一个女人,必定有一种我自为王的心态存在。他希望女人当他是神仙,甚至为此而妒恨而打生打死。
唯其女人为男人争个头崩额裂,你死我活,那么,男人的英雄感就得以发挥得淋漓尽致,使他们身心极其舒适。
天下间再没有比这种情况更自私,更属于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事了。
高掌西并不能告诉庄任华,她如今希望他留在身边,并不是因为她打算明刀明抢地跟别个女人去争夺丈夫。
她只是心上恐惧,害怕孤寂会令她更不知所措,更胡思乱想。
简单点说,刚脱离了险境的她是犹有余悸,需要抓住身边一个人陪伴她,压压心头的惊慌。
庄钰华是个相当合适的人选,他可以兼任高掌西的心灵监护人。庄钰华的身分根本就是高掌西身畔敲得很响的警钟,这会令她的神智保持清醒,令她面对现实,令她正视环境。
高掌西越清楚自己的感觉与需要,其实潜意识地越令她畏惧。
她情不自禁的一把抱住了庄钰华说:
“钰华,请别走,求你,或者只是这一夜你别远离我。”
庄钰华软玉温香饱满怀,心上狂喜,男性的自尊满足浮现全身,他回应着妻子,紧紧地抱住她,道:
“你知道吗,你像一种人。”
“我像什么人?”
“这种人是人见人爱的。”
“哪一种?”
“小孩子,忽然的发起哄,撒起娇来,直教人心灵里发软,什么都恨不得依你,怕你不高兴,连该做的都忘了,都抛开了。”
高掌西没有回话,她紧闭着眼睛,享受着他的拥吻。
庄钰华细望着高掌西整个闭着眼睛的表情,心摇荡,禁不住为拥有如此一位干娇百媚的女人而兴奋而骄傲而开怀。
他在想,说到底,女人还是娇媚的有吸引力。
高掌西虽强,但强中自有强中手,他庄钰华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于是他轻轻地吻在妻子的粉颈之上,拿手拨开她的垂在耳畔的那撮筹发,很细意地咬着高掌西柔软的耳珠子。这个举动所带来的挑逗性,使双方的身体都遽然松软,顺势地倒在床上。
“嗯!”高掌西自喉咙发出的声音很低很低,可以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可是庄钰华很灵敏,他不但听到了,而且尽情地享受着这么微弱的呼喘所带来的巨大刺激。
他开始疯狂地拥吻着高掌西,矢誓要吻遍她每一寸肌肤,从对方的满足之中,夺取无以尚之的自家自傲与自慰。
庄钰华的疯狂且微带着粗暴,使高掌西觉醒到自己正陷入了自设的陷阱之内,掉进了自掘的坟墓之中。
这已不只是第一次,她发觉会在情欲奔驰的最后关头,要临崖勒马,否则万丈深渊,会把她整个人摔个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因为……
她高掌西不能再含糊一次地使自己成为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她介意,非常的介意。
在没有弄明白她的情归何处,心何所属之前,她需要控制自己。
或者她已经错了一次,可是,不可以一直错下去,养成了一个情欲分家的惯性,这并不是她高掌西的意愿,且,她‘会认为是羞耻。
这个意念强烈地占据了她的思维,在身体上有种无可形容的顽抗力,使她不再顾虑其他,只一意孤行地把沉醉在美梦绕思的庄任华推醒。
高掌西用力挣脱了丈夫的拥抱,气喘地呼着气,然后断断续续地对庄钰华说:
“对不起,钰华,如果你有需要,那么……”
她差不多不能圆句,最终还是很艰辛地说:
“那么,你今天就到别的地方去吧!”
话才说完,啪的一声,清清脆脆,庄钰华赏了高掌西一记耳光。
他盛怒。
像一头原本在好好地睡觉的雄狮,被吵醒了,以为有羔羊一只满足它的胃口,谁知到口的肥肉,被强逼吐回地上。还不仅是失望,而是凌辱。
谁有这个本事戏弄庄钰华?
只有高掌西有此胆识。
因而庄钰华被触怒了,他认定了高掌西在戏弄他,意图以这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手腕表示她的权威,报复丈夫的移情别恋。
庄钰华咆哮地说:
“你别以为你真有本事玩弄我于股掌之中,我打得你口肿面肿,连半件首饰都不用买来补偿给你。”
说罢了,就夺门而出。
高掌西呆坐在床上很久,神智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她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庄钰华刚才给她说的几句话,她不期然地苦笑起来。
庄钰华的说话是对高掌西最刻薄的挖苦,这其中隐藏一个豪门之内,人所共知的故事。
庄钰华口中所说,他恣意地凌辱了高掌西后,连首饰都不必买给她作补偿,是拿城内一名暴发户杨铿的作风为例,把高掌西的身分贬得一钱不值。
说话杨铿是个白手兴家的金融怪客,忽然这几年在财经界冒出头来,通过一连串的收购行动,使他的名下拥有三间相当规模的机构,分别经营汽车、旅游、百货店业务。换言之,在极短时间之内成为企业财经界的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他在商场上大刀阔斧的交易及经营手段,令人咋舌。
他的名气之暴盛,也因为他喜欢跟娱乐圈的名角儿混,屡屡以富豪姿态泡明星之故。最近挑了一位红透影视圈,且在中国大陆和台湾都相当受落的女明星方菲,打得火辣般热。杨铿的暴发户脾气很躁,女人肯定是他发泄与炫耀的对象。
就在一个慈善餐舞会上,杨铿与方菲联袂出席,散场时,杨铿的一班商界朋友建议一道去夜店吃宵夜,方菲婉拒,杨铿问:
“为什么?”
“因为我累,明天还有早班,开拍新戏。”
“取消吧,不拍就算。”
方菲大惊,道:
“那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我收了首期。”
“首期多少钱?”杨铿问。
“不少,二十五万元订金。”
“让我高兴并不比二十五万元订金重要吗?”杨铿的脸拉长了,相当不悦。
方菲一下子也有气在心头,道:
“我让你高兴,谁又让我高兴了?”
才这么顶撞杨铿两句,就听到僻啪的清脆两声,杨铿赏了方菲两记耳光。
方菲立即当众放大喉咙哭起来,杨铿喝道:
“你马上收声的话,明天转三十万元到你的户口去。”
这两句话是最灵验不过了。
方菲一听,立即用衣袖指指脸,微微低着头,把手圈到杨铿的臂弯内,一边忍住喘息,一边双双走出酒店的大礼堂去。
这热热闹闹的一场活剧就下幕了。
第八章
访间的影视刊物都在翌日开始含沙射影地刊登这则花边新闻出来。
传闻杨铿跟其他一两个花花公子式的富豪,都有种动辄殴打女人的恶劣习惯,出手不是不重的,有时直打得对方口肿鼻黑,嘴唇破裂,淌着血水时,才晓得停手。当然,被打的一方不会甘心,最佳的安抚办法就是撕下巨额支票奉上,或让她们翌日坐到珠宝店去,选购一件名贵珠宝。
中环那几家有名的珠宝店,一看到这起方菲之流,架着太阳墨镜进店来,就知道生意一定做得成功了,总要趁着伤痕犹在,有证有据之时,才容易多捞一些利益。
这些城内耳熟能详的豪门新闻,高掌西当然知晓。
庄钛华刚才骂她,说:
“我打得你口肿面肿,连半件首饰都不用买来补偿给你。”
意思就是看高掌西完全不在眼内。
一个男人对于货腰娘的尊重,还比高掌西所承受的分量多。
这实实在在是至大至大的委屈与侮辱。
她无法不呆掉了。
庄钰华夺门而出之后,坐上了他的平治跑车,疾驰而去。他差不多是把邹湄湄家的门撞开,才走进去的。
高掌西还是有效地掌握着庄钰华的感情。
这一点,庄钰华自己也微微吃惊,且只能偷偷地发泄脾气。
庄钰华原以为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令他情绪激愤。显然,他估计错误了。
邹湄湄从睡房走出来;看到满面怒容的庄钰华,倒是见怪不怪。
男人很多时喜欢把委屈,在妻子以外的女人跟前发泄,例如庄钰华,他对邹湄湄毫无顾忌,他把她看成是比下女高级些微的一个女人,不必在她面前,控制自己的风度与修养。
于是邹湄湄善看庄钰华的脸色,受他的闲气辱骂都是司空见惯之事。
邹湄湄只问:
“肚子饿吗?吃饭了没有?我嘱佣人给你弄点吃的。”
庄钰华摆摆手,道:
“给我倒杯酒。”
然后,庄钰华忽然激动地抓住了邹湄湄的手臂,把脸朝向她,逼视着她道:
“湄湄,多替我生几个孩子,对你会有很大的好处。”
邹湄湄的表情带点倔傲,可仍是温柔的,她说:
“这话是你说的。”
“什么意思?你恐防我说的话不算数,还是以为我对你的忠告不真心?”
“不,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邹湄湄说这话时嘴角往上翘,有点狡猾,然后她才圆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的这句话本身就是对我的一定刺激,知道吗?”
“如果高掌西已经给了你压力,你回到我身边来,还不坦率地发泄一下,你会更辛苦。”
庄钰华定睛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皱一皱眉,道:
“我有时真小看了女人,包括你在内。”
“多谢夸奖。究竟高掌西让你受了什么气?”
“这都不必去说它了,总之,庄家有后对你是最大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