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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观音-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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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我抱进去!”
  她重重地吊在我身上,我一下毫无准备,差点让她给吊趴下,连忙下意识地接住她的双腿,把她抱了起来。接下去,无法躲避的情形终于发生了,安心端着咖啡从厨房里走出来。两个女人像是命中注定地,遭遇在这间不大的客厅里,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我恨不得身边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钟宁似乎忘了她此时还四脚离地吊在我的身上,眼不饶人地对着安心咄咄直视,声音虽然不大,却是一副挑衅的腔调:“哟,谁呀这是?”
  安心一手端着咖啡壶,一手端着杯子,愣在厨房的门口。她当然看出钟宁和我是什么关系了——钟宁两手搂着我的脖子让我这么抱着,还能是什么关系!钟宁肯定也会把安心此时的角色猜透——一个女孩儿快半夜了还呆在这儿,还能是干什么的!钟宁把头转过来,突然挑高了嗓门冲着我的耳朵大声叫喊,我甚至能在她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珠子里看到自己张皇无措的脸。
  “这谁呀她是!”
  我一松手把钟宁放了下来,心里想拯救这个局面,又绝望地想干脆破罐破摔,在这刹那间我完全是凭着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才发出了声音:
  “她,她是我同学,来北京,顺便来看我的。”
  我也不知道这个应答属于急中生智还是愚蠢到家。最先镇定下来并做出正常姿态的是安心,她放下手里的咖啡,平静地对我说:“啊,你有客人,我先走了。”
  钟宁叫住她:“等等,别走!你是他同学吗?”
  钟宁声色俱厉,她对安心的这个态度让我的心像着了火,我真想冲上去像个老爷们儿那样抽她一顿,可我没动。我只是压着火儿叫了一声:
  “钟宁!”
  钟宁甩过头来,冲我怒目而视,“怎么着,我不能问问?”
  我也怒目而视:“这是我的客人,你客气点儿不成吗!”
  我们都有点儿急了,只有安心依然一脸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地拿起她的背包,从容不迫地拉开房门,回头冲我说了句再见,就出去了,房门随即被轻轻地带上。
  那声“再见”,我听出来了,很冷淡,冷淡得让你觉得是带了些怨恨。
  安心走了,只留下我和钟宁,我的心也不像刚才那么紧绷了。现在只有我们俩,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撒谎,可以没有顾忌地编出各种解释,而且还可以继续把义愤填膺的姿态进行到底!——人家就是我同学,大学毕业分回老家我们一年多没见了,人家到北京来看看我怎么啦!你对我这态度赶明儿传出去让我们同学知道了大家还不得当笑话说!你给我留点脸面伤着你什么啦,啊?
  钟宁斜眼看我,然后一言不发地在屋里四下查看,翻东找西,像是要找出什么奸夫淫妇的证据。结果还好,她什么也没找到,连疑点也没有,最后,她终于说:
  “你们男的,我知道你们要脸面,你们要脸面就别干那没皮没脸的事儿。我告诉你杨瑞,我什么都能容你,你说你暂时不想结婚,也随你。可就是有一条,你别总觉得你聪明你干什么事谁也发现不了。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提防点儿别让我抓着,抓着了你别后悔就行!”
  我不再说话,晚上钟宁就睡在这儿了。熄灯之后她有要求,我没情绪,表现得很被动。钟宁折腾了半天也没调动起我的热情,她有点恼火,使劲儿推搡着我问:“怎么啦,跟我治什么气呀!你也不想想,我飞机都不上了,专门跑回来找你,你倒好,和一个女的半夜三更躲在这儿干什么哪!我看了能不跟你急吗。结果你还生上气了。前一阵儿我老去外地,又出国,谁知道你一个人在北京都干了什么!”
  其实,我并不是生气,我只是心里很乱,只是在想安心。我想这下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可是彻底毁了,她肯定伤透了心,就像当初毛杰对她的那种心情。她走时只不过没有像毛杰那样用力地摔门。
  第二天上午,钟宁和我一起上班,一起参加国宁跆拳道馆工程筹建处的会,听设计院的设计师来谈平面设计的方案。钟国庆也来了,方案主要是说给他听。我心不在焉地坐在一边,熬到中午散会,钟国庆要请几位设计师吃个饭,说有些问题还可以边吃边谈。钟宁拉我一起参加,我推说头晕不舒服,想找个地方眯瞪一会儿。钟宁以为我是昨夜让她折腾虚了,便异常宽松地随我怎么都行,分手时还没忘说了几句体恤的话。
  我一出公司,就急急忙忙用手机给安心打电话。京师体校传达室的电话总没人接,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请他帮忙去找安心,结果等了半天又告诉我安心不在。我知道她在,她是不接我的电话。我顾不上吃中午饭,驾车直奔京师体校,到体校后直奔跆拳道馆。果然,安心在呢,正在水房里洗墩布呢。她知道我站在身后,故意不回头。我说:“你生气了?”她说:“没有。”我说:“我爱你。”她回了头,拎着带水的墩布想离开这间屋子,她说:“你爱的人太多了。”
  我拦住了她,叫了一声:“不是的!你应该听我解释!”我的声音大得有些粗暴,安心站下来,抬头看我,可我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我不敢和她这样子对视,移开目光,放低了声音,还是那句话:“我爱你。”
  安心摇了下头,我看出她的平静是成心做给我看的。她平静地说道:“你知道吗杨瑞,我只想平平安安地生活,我不想搅进任何是非里面去,我希望你能让我像原来一样安静地生活!”
  最后这句话,听得出的,安心终于有点激动了,她竭力压抑着,声音已经压得有点发尖。她说完拎着墩布夺门而去。我还想拉她,可这时有人来了,来叫安心去练功厅帮忙抬东西。安心跟着那人去了。我站在水房里没有出去,听着他们在门外一边说话一边走远。
  那天晚上,很晚了,我在确信安心肯定下课回了体校之后给她拨了电话。电话照例是张大爷接的,一听是我的声音他就粗声粗气地说:“找安心吧?她不在!”
  还没等我第二句话问出口,电话就被挂断了。我也摔了电话,狠狠地骂了一声:“妈的!”我也分不清是骂张大爷,还是骂安心。
  我没有再去找安心。几天之后我收到一张邮局的汇款单,汇款额是五千元整,汇出的地址是云南南德某街某巷某号,姓名写的是安心。我知道,我和安心,完了。
  这是我在和女孩子交往的经历中第一次真正的恋爱,第一次真正的失败,那滋味一时难以说清。开头几天感觉最强烈的,是自尊心意外被人挫伤的那种窝囊,而后来几天脑子里频频出现的,却还是和安心在一起时的种种快乐和温情。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想起来了,想不想都不行了,控制不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在所有女孩儿当中,安心是最好的。也许正如刘明浩说的那样,安心是从小地方来的人,和大城市的女孩儿不一个味儿。小地方女孩儿的清纯、用功、勤劳和不势利,对我们这些几乎没有离开过北京的人来说,有一种特别的新鲜感,或者用刘明浩的话来形容我,就是:“可能你就好这口儿。”
  我努力要求自己不再去想安心,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让工作占据我的精力和思考的空间。在公司里,我力图和所有人友好相处,不露“驸马”相,尊重边晓军。见着钟国庆,也和大家一样恭恭敬敬地呼他“钟总”。和钟宁的关系也尽量正常,不卑不亢,避免争吵,该严肃时严肃,该轻松时轻松,不冷淡她,也没有太多的激情。
  在庆祝国宁大厦结构封顶的新闻发布会上,我见着我爸了。我又有好久没见着他了。他比前一阵发了些福,那天的发布会就由他主持,举手投足掩饰不住一脸的春风得意。发布会一完,他把我叫到一边,拿出个存折塞在我的手里,说:“拿去,给钟宁买个钻石戒指,这是男方必须得买的。这就算你爸为你以后结婚送你的礼物吧,我这算提前送了。”
  我打开存折,存折里有一万块钱。整的。尽管我爸现在的工资比过去高,但一万块钱对他来说依然不是个小数目,我想推回去:“爸,您操什么心哪,我们早着呢。”
  我爸瞪眼,骂我:“你小子怎么这么浑啊,这是谈恋爱的时候才送的,你懂不懂!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这是代表爱情的纯洁和永恒,就是要这个时候送的,等真结了婚就没这个浪漫劲儿了。结了婚就是锅碗瓢盆过日子了。”
  我爸连广告上的词儿都朗朗上口了,看得出这一段在私营企业打工,他的思想个性和语言风格都有了些变化。我爸又损了我几句,扭脸走了。我拿了那张一万元的存折,站着,发愣。
  第二天我去了贵友大厦,挑了一颗雕刻不那么花哨的钻戒。价钱很吉利:九千九百九十九。我交了钱。那钻戒被放进一只蓝色的丝绒面的小盒里,外面再用绸带扎好,再用一个精致的小提袋隆重地装起,给人以特别的诱惑。当售货员将那只小提袋交到我手上的那一瞬间,我心里突然闪过了安心的面孔,心里想象这要是给她买的该是何感觉。
  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钟宁呼我,叫我到她家吃晚饭去,我就带着那颗钻戒去了。钟宁和她哥哥钟国庆是住在一块儿的,他们住在香江花园的一幢别墅里,那地方我已经去过好多次,门卫对我全都脸儿熟了。那天钟国庆也在,吃饭之前,我当着钟国庆的面,把那只丝绒面儿的盒子拿出来,给钟宁,说:“送你一东西。”钟宁开始还说:“你还送什么东西呀,咱们俩都老夫老妻了。”打开一看是钻戒,有点意外,憋了一脸幸福地问:“哟,送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呀?”我说:“没什么意思,就是送你。”钟宁笑了,挨近我,说:“这玩意,得你亲自给我带上吧。”
  我想想,好像是有这个规矩,于是我就托起钟宁的左手,把钻戒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她特高兴,得寸进尺地歪过脸,意思是让我亲她一下。
  我亲了她一下。她也亲了我一下。她哥哥钟国庆笑道:“咳咳咳,当着人的面别那么肉麻好不好。”
  那顿饭钟宁吃得很快乐,不仅胃口好,还主动说了好多笑话,甚至是一些黄色的笑话。很黄很黄的那种。黄得连钟国庆都不忍卒听,说:“你怎么这么恶心哪,男的说这个还凑合,你一个女孩子说这个,你也不嫌寒碜。”钟宁说:“那有什么,反正在自己家里又没外人,逗逗乐儿呗。”钟国庆冲我无奈地摇头,说:“她这大大咧咧的毛病,在你面前全他妈暴露了。”钟宁撇嘴道:“你问杨瑞,我和他谁毛病多。”我说:“我有什么毛病?”钟宁说:“什么毛病,什么毛病你自己还不知道!”我知道她指什么,只好装傻充愣不再较真儿。
  吃完饭,钟宁到书房里去接她一个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女孩儿之间聊起天来总是飞短流长没完没了。钟国庆点了一支烟,跟我在客厅里闲聊起来。
  他先问我:“怎么着,打算什么时候办呀,你们?”
  我开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后来一想也是,我今天是来送戒指的,这话题是我自己带过来的,于是我仓促答道:“还没想呢,我们都还太小,也不着急吧。我们俩加起来还不到四十五呢。”
  钟国庆的态度挺严肃,说:“我和宁宁,父母都不在了,我就算是宁宁的家长吧,这事,我建议你们早点考虑。我既是为了你们俩,也是为了公司,你和宁宁要是成了夫妻,公司里好多事就可以交给你了。国宁公司越做越大,现在我可缺人呢。我也知道私营企业任人惟亲搞家族式管理不行,可没办法,这年头找个能干的人不容易,找个忠心耿耿的就更难,我吃过亏。我过去用过一些能人,有专业、学历高,我真心实意对他们,可中国人个个都想自己当老板,一旦他们翅膀硬了,能单飞了,照样跟我翻脸!我们现在那几个竞争对手,原来都是跟着我干的,都是让我喂肥了出去的。还有的人,看着挺老实,挺勤谨,结果背地里净贪公司的钱,让我给查出来了。要不我现在累呢。宁宁虽然爱管事,可她是个女的,现在也还嫩了点儿,再加上她那个脾气,在公司里积怨太多,时间长了也不是个办法,我净给她擦屁股了。你要是成了咱家一分子,那肯定能帮我不少忙。你上过大学,又是个男的,人也聪明,你跟着我好好学,用不了几年就能练出来。将来我就把公司的日常运作都交给你了,这些年我太累!”
  钟国庆严肃地讲,我严肃地听。他言之谆谆,我也不能听之藐藐。而且说实话,钟国庆比我大了十来岁,和我像个平辈知己似的这么掏心窝子还是第一次,而且话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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