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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线政策,对文化上的统一战线问题作了说明,号召进步文化界联合起来共同向封建复古派进行斗争。瞿秋白、蒋光赤的一部分文章(如《赤俄新文艺时代的第一燕》、《十月革命与俄罗斯文学》等)还介绍了十月革命后的苏俄文艺状况。
早期共产党人的上述理论主张并不是系统完整的。它们散见于各篇文章中,而这些文章本身也不是没有弱点。由于并不能完全分清马克思主义与旧有的民主主义思想之间的界限,文中不少见解较为模糊,甚至还有错误。也有一些文章,由于论者本身对中国社会状况缺乏深切了解,在传播正确观点、介绍苏俄文学的同时,也产生过“左”的偏颇。对于当时以小资产阶级作家为主要力量的中国文坛状况,早期共产党人一般都偏于否定过多,在必要地指出其消极因素的同时却对其积极因素估计不足。多数人对于文艺特征也有着不同程度的忽视。这些就使他们对鲁迅在文化战线上的重要作用及其作品的伟大价值缺乏足够认识;同时也多少影响了文艺家对他们这些主张的理解和接受。虽然如此,就历史功绩而言,尽管他们的主张远不成熟,却毕竟从革命的现实要求出发提出了一些可贵的建议和号召,播下了初步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种子。一九二六年,《中国青年》周刊一四四期以《论党的出版物与文学》为题译载了列宁《党的组织与党的文学》一文,这在新文学运动史上也有重要的意义。
在早期共产党人的引导影响下,一九二四年开始出现一批专事提倡革命文学或具有鲜明革命倾向的文学社团,如在上海,有蒋光赤、沈泽民和一些文艺青年组织的“春雷社”,他们通过《民国日报》副刊《觉悟》编辑出版周刊性的《文学专号》,发表有关革命文学的论文和《哀中国》等诗歌。在杭州,有之江大学学生发起组织的“悟悟社”,出版刊物《悟》,“以提倡革命文学、鼓舞革命性为宗旨”。在北京,除共产主义青年团主办的《烈火》外,还有出版《火球》、声明“研究现实的人生,挽救浪漫文艺的堕落”的“劳动文艺研究会”。它们的出现,反映了文艺青年中革命思想影响的扩大。但是,革命文学主张在广大小资产阶级作家和文艺青年中引起更大的反响,并且造成一定的声势,却是在“五卅”和国内革命战争的高潮时期。这是进步文艺界直接从政治上受到党所领导的革命斗争的推动和鼓舞的结果,小资产阶级原不可能有独立的政治路线,许多进步作家在“二七”、“五卅”、“三一八”等斗争中,都曾站在无产阶级和劳苦群众一边,从而也就程度不同地接受了革命的影响。其中全国性的轰轰烈烈的“五卅”运动,尤其在文学上留下深刻烙印,促使文艺面貌发生显著变化。创作中反对帝国主义的思想主题大为鲜明突出,以反帝为题材的作品多了起来;直接间接地反映群众革命斗争的作品此后也陆续出现(蒋光赤的诗集《新梦》、《哀中国》和小说《少年飘泊者》、《鸭绿江上》也都出版在这一时期)。不少作家政治上和文艺思想上趋于革命化。文学研究会、创造社和其他一些社团的一部分作家思想都有重要发展。“五卅”前后,郭沫若、茅盾、叶绍钧、成仿吾、应修人、潘漠华等大批作家纷纷参加实际革命斗争。茅盾并于一九二五年撰写《论无产阶级艺术》(注:连续刊载于1925年5月起的《文学周报》第172期、173期、175期196期。)的长文,从性质、题材、内容、形式诸方面对这种新兴文艺作了较为全面细致的介绍说明。在《文学者的新使命》(注:《文学周报》第190期,1925年9月13日。)一文里,他又指出“文学者目前的使命就是要抓住被压迫民族与阶级的革命运动的精神,用深刻伟大的文学表现出来,使这种精神普遍到民间”,“并且感召起更伟大更热烈的革命运动来!”郭沫若则于一九二六年发表《革命与文学》、《文艺家的觉悟》(注:两文分别载于《创造月刊》第1卷第3期,1926年5月;《洪水》第2卷第4期,1926年5月。)等文,号召文艺青年“到兵间去,民间去,工厂间去,革命的漩涡中去”;指出时代所要求的文学,“是替被压迫阶级说话的文学”,“是表同情于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的写实主义的文学”,“是站在第四阶级说话的文艺”。这在当时文艺青年中间有着较大的影响。“三一八”之后,鲁迅奔向南方,并发表《革命时代的文学》等著名讲演。大革命浪潮不仅使成仿吾等直接卷入,便是郑振铎、欧阳予情、田汉、郁达夫以至闻一多等作家也都受到冲击。他们或公开支持党所领导的革命斗争,或曾奔赴广州、武汉等地参加革命文化宣传工作。朱自清则歌颂了“要建红色的天国在地上”的共产主义英雄。青年作者反映下层人民生活的作品也逐渐增多。在北伐战争过程中响起了文学“为第四阶级说话”的呼声,还出版过一些虽然不免粗糙但与革命斗争配合得比较紧密的作品。早期共产党人提出的革命文学主张,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随着一些作家思想的革命化,随着后期创造社等团体的大力鼓吹,至此终于形成为文坛舆论。所有这些,都从作家思想上、生活上为后来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运动的展开和革命文学的创作准备了条件。
第五节:对复古派的斗争和新文学统一战线的分化
党成立后革命的深入和新文化运动的继续展开,使国内封建势力深为忧惧。因此,当新文学由文学革命进而开始倡导革命文学的时候,文化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斗争也更为激烈。在政治上,代表封建势力并与帝国主义相勾结的北洋军阀,千方百计地企图扑灭革命火焰。他们一方面进行着祸国殃民的内战,另一方面也加紧了对革命运动和新文化运动的压迫。军阀政府不仅制造了“二七”等一连串流血惨案,而且以反对“过激主义”、“赤化运动”的名义,禁止一切进步思想的宣传。新文化运动倡导者不断受到各种政治迫害,《新青年》及其它许多进步报刊先后被查禁,连《娜拉》一剧也遭禁演。和政治压迫相配合,文化战线上的封建保守势力,也因为“桐城谬种,选学妖孽”已不足以遏止新思潮新文化的传播,就罗致了一批留过学、出过洋的人,挟“精通西学”的名义,作“仗义执言”的姿态,为旧势力保镳,以遂其反动复古的目的。这批人物先后以《学衡》、《甲寅周刊》为阵地,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地向新文化运动和文学革命发动了不断的反攻。
《学衡》杂志一九二二年一月创刊于南京,主要编撰者有梅光迪、胡先肃、吴宓等人。这批人跟老牌守旧分子林纾相比,略有不同,在他们大都从国外回来,所披的已不是旧中国封建文化的长袍子,而是一套由欧洲资产阶级文化与旧中国封建思想拼凑而成的新装。刊物自称以“昌明国粹,融化新知”为宗旨,也正显示了这一特点。他们并以“学贯中西”自我标榜。梅光迪发表《评提倡新文化者》,也无非自衔淹博,对新文化运动倡导者肆意笑骂,暴露其反对一切新学说、反对介绍和借鉴近代西洋进步文学的反动立场。文章歪曲地写道:“杜威、罗素为有势力之思想家中之二人耳,而彼等奉为神明,一若欧美数千年来之思想界只有此二人者。马克思之社会主义,久已为经济学家所批驳,而彼等犹尊若圣经。其言政治,则推俄国;言文学,则袭晚近之堕落派。”吴宓也把对西方进步思潮和社会主义学说的宣传诋毁为“专取外国吐弃的余屑”、“专取一家之邪说”(注:吴宓:《论新文化运动》)。此外,《学衡》杂志又重复胡先肃在“五四”前夕写的《中国文学改良论》一文中的许多论点,反对以白话代文言,反对语文合一,主张文学上的模仿。胡先肃又在《学衡》第一卷第一期中作文反对白话诗,认为白话诗“仅为白话而非诗”。
一九二五年,章士钊的《甲寅》在北京复刊(注:《甲寅杂志》初为月刊,1914年创刊于日本东京,出版十期后停刊。至1925年,在北京续出《甲寅周刊》,从三十七期起改在天津出版)。这个封面上印有黄斑老虎标志的周刊,也是专门反对新文化和新文学的。章士钊曾留学英国,当时担任了段祺瑞政府的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自说是新旧之间的一个“调和派”(注:章士钊:《进化与调和》)。就在“五卅”惨案所激起的全国人民反帝反军阀怒潮中,《甲寅周刊》发表了许多“时评”,诬蔑爱国运动是受“野心家”的利用,“由公争返为私争”;支持军阀政府的武装镇压;提出所谓“读书乃真救国”口与,与反帝反封建的政治口号相对抗。女师大事件、“三一八”斗争前后,《甲寅周刊》刊载军阀政府的许多文件,并发表评论硬说进步师生“越轨”,为军阀的倒行逆施作辩护。为了维护封建制度和封建道德,刊物还鼓吹所谓“读经”,主张恢复科举制。章士钊(笔名孤桐)在一九二五年九月《甲寅周刊》第一卷第九号上重登了他在一九二三年八月已经发表过的《评论文化运动》。接着又在第十四号上发表了《评新文学运动》。在这些文章里,他重弹封建文人反对白话文的老调,认为“吾之国性群德,悉存文言,国苟不亡,理不可弃。”并直接诽谤白话文,“盖作白话而欲其美,其事之难,难如登天”(注:章士钊:《答适之》)。刊物上发表的其它一些文字,也都主张“欲求文体之活泼,乃莫善于用文言”(注:瞿宣颖:《文体说》)。甚至公开提出取消“白话文学”这一名词。
针对以《学衡》杂志和《甲寅周刊》为代表的复古思潮,《向导》周报和《中国青年》及时地发表文章。他们指出这一股复古逆流在政治上与封建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号召进步的思想界联合起来,向“文学中之‘梅光之迪’等”反动思想势力“分头迎击,一致进攻”(注:邓中夏:《思想界的联合战线问题》,《中国青年》第15期,1924年1月26日)。鲁迅及许多新文化和新文学运动拥护者也先后参加了这场论争。
《学衡》出版后不久,鲁迅即对这批新的复古派展开了斗争。在这之前,他已经看到资产阶级右翼和封建复古势力的勾结,预见地指出了这样的迹象:“学了外国本领,保存中国旧习。本领要新,思想要旧。要新本领旧思想的新人物,驼了旧本领旧思想的旧人物,请他发挥多年经验的老本领。”(注:《随感录四十八》,《新青年》第6卷第2号,1919年2月。)所以在一九二二年写的《估〈学衡〉》里,着重地以实际例子,揭出他们所谓“学贯中西”的把戏,“使麒麟皮下露出马脚”(注:《华盖集续编·我还不能“带住》。)来。鲁迅先从西学入手。《学衡》上有人在”乌托邦“这个不能分拆的专门名词中间加了一个”之“字,成为”乌托之邦“。鲁迅嘲笑道:”查‘英吉之利’的摩耳,并未做Pia of Uto。……又何必当中加楦呢。于古未间‘睹史之陀’,在今不云‘宁古之塔’,奇句如此,真可谓‘有病之呻’了。“这也就是上述《中国青年》一文中特用”梅光之迪“的由来。鲁迅接着又就《学衡》上那些以中学自炫的文章,逐篇批驳其内容谬误和文字不通,说明他们‘于旧学并无门径,并主张也还不配。”名曰“学衡”,“’衡‘了一顿,仅仅’衡‘出了自己的铢两来,于新文化无伤,于国粹也差得远。”(注:《晨报副刊》,1922年2月9日。)章士钊虽然研究过逻辑,并以博古通今自命,但发表在《甲寅周刊》上的许多守旧派人物的复古主张,却往往不能自圆其说。鲁迅在《评心雕龙》(注:《莽原》周刊第32期,1925年11月27日。)等文中对他们的荒谬推理给予辛辣的讽刺。《十四年的“读经”》(注:《猛进》周刊第39期,1925年11月27日)、《古书与白话》(注:《国民新报副刊》,1926年2月2日。)则是针对《甲寅周刊》的“读经救国”、“废弃白话”而发的,指出“读经”与“救国”绝不相干,不过有些“学而优则仕”的人,想把它当作耍把戏的工具。至于说白话文要做好,就得“读破几百卷书”,那不过是“保古家”的“祖传的成法”。鲁迅认为:“古文已经死掉了”,而白话文也还是“改革道上的桥梁,因为人类还在进化。”在《再来一次》里,他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办法,利用复古派反对白话时所举的例子,回击和嘲讽了章士钊把“二桃杀三士”解释为“两个桃子杀死了三个读书人”的谬误(注:《莽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