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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一刷,在那补一刷——然后再打量一下效果——本仔细地观看着汤姆的一举一动,越看越有兴趣,越看越被吸引住了。后来他说:
“喂,汤姆,让我来刷点儿看看。”
汤姆想了一下,正打算答应他;可是他立刻又改变了主意:
“不——不行,本——我想这恐怕不行。要知道,波莉姨妈对这面墙是很讲究的——这可是当街的一面呀——不过要是后面的,你刷刷倒也无妨,姨妈也不会在乎的。是呀,她对这道墙是非常讲究的。刷这墙一定得非常精心。我想在一千,也许在两千个孩子里,也找不出一个能按波莉姨妈的要求刷好这道墙的。”“哦,是吗?哎,就让我试一试吧。我只刷一点儿——汤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让你试试的。”
“本,我倒是愿意,说真的。可是,波莉姨妈——唉,吉姆想刷,可她不叫他刷,希德也想干,她也不让希德干。现在,你知道我该有多么为难?要是你来摆弄这墙,万一出了什么毛病……”
“啊,没事,我会小心仔细的。还是让我来试试吧。嘿——我把苹果核给你。”
“唉,那就……不行,本,算了吧。我就怕……。”
“我把这苹果全给你!”
汤姆把刷子让给本,脸上显示出不情愿,可心里却美滋滋的。
当刚才那只“大密苏里号”在阳光下干活,累得大汗淋漓的时候,这位离了职的艺术家却在附近的阴凉下,坐在一只木桶上,跷着二郎腿,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苹果,一边暗暗盘算如何再宰更多的傻瓜。这样的小傻瓜会有许多。每过一会儿,就有些男孩子从这经过;起先他们都想来开开玩笑,可是结果都被留下来刷墙。在本累得精疲力尽时,汤姆早已经和比利·费施做好了交易。比利用一个修得很好的风筝换来接替本的机会。等到比利也玩得差不多的时候,詹尼·米勒用一只死老鼠和拴着它的小绳子购买了这个特权——一个又一个的傻小子受骗上了当,接连几个钟头都没有间断。下午快过了一半的时候,汤姆早上还是个贫困潦倒的穷小子,现在一下子就变成了腰包鼓鼓的阔佬了。除了以上提到的那些玩意以外,还有十二颗石头子;一只破口琴;一块可以透视的蓝玻璃片;一门线轴做的大炮;一把什么锁也不开的钥匙;一截粉笔;一个大酒瓶塞子;一个锡皮做的小兵;一对蝌蚪;六个鞭炮;一只独眼小猫;一个门上的铜把手;一根拴狗的颈圈——却没有狗——一个刀把;四片桔子皮;还有一个破旧的窗框。
他一直过得舒舒服服,悠闲自在——同伴很多——而且墙整整被刷了三遍。要不是他的灰浆用光了的话,他会让村里的每个孩子都掏空腰包破产的。
汤姆自言自语道,这世界原来并不是那么空洞乏味啊。他已经不知不觉地发现了人类行为的一大法则——那就是为了让一个大人或一个小孩渴望干什么事,只需设法将这事变得难以到手就行了。如果他是位伟大而明智的哲学家,就像这本书的作者,他就会懂得所谓“工作”就是一个人被迫要干的事情,至于“玩”就是一个人没有义务要干的事。这个道理使他明白了为什么做假花和蹬车轮就算是工作,而玩十柱戏和爬勃朗峰就算是娱乐。英国有钱的绅士在夏季每天驾着四轮马拉客车沿着同样的路线走上二三十里,他们为这种特权竟花了很多钱。可是如果因此付钱给他们的话,那就把这桩事情变成了工作,他们就会撒手不干了。
汤姆思考了一会那天发生在他身边的实质性变化,然后就到司令部报告去了。
第三章 打仗恋爱忙得汤姆不亦乐乎
汤姆来到波莉姨妈面前,她正坐在宽敞舒适的后面房间的一个敞开的窗户旁边。这间房既是卧室、餐厅,又是图书馆。夏日芳香的空气,令人困倦的幽静,醉人的花香,还有催你入眠的嗡嗡的蜜蜂叫声,都已产生了效应,她拿着针织物在那儿打盹——因为除了只猫没有伴儿,而那猫又在她膝上睡着了。为了不打碎眼镜,她把它架在灰白的头顶上。她原以为汤姆早就溜去玩了,现在见他居然听了她的话,毫不害怕地站在她面前,不免有些诧异。他问:
“我现在可以去玩了吗?姨妈。”
“怎么,想去玩了?你刷了多少了?”
“姨妈,都刷好了。”
“汤姆,不要再跟我撒谎了——我受不了。”
“没有啊,姨妈,墙的确刷好了。”
波莉姨妈对他的话不太相信。她要亲自去看一看。只要汤姆讲的话有百分之二十是真的,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当她发现整个墙都已刷过了,不仅刷了而且是刷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地上还抹了一块,她惊讶得无法形容。她说:
“哎,真是怪事!简直叫人不可思议!汤姆,只要你想干的时候,你是挺能干的。”然后又补了一句,这一句可冲淡了刚才的表扬。“我不得不说,你想干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
好了,去玩吧,不过,别忘了到了该回来时就得回家,否则我会捶你一顿。“
她为汤姆所取得的成绩而喜出望外,于是,她把他领到贮藏室,选了一个又大又好的苹果递给了他。同时还教导他,如果别人对自己的款待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而不是靠什么不道德的手段谋取的,那就格外有价值,有意味。在她背了《圣经》中的一句妙语格言作结束语时,汤姆顺手牵羊偷了一块油炸面圈。
然后,他就一蹦一跳地跑出来,正好看见希德在爬通向二楼后面房间的楼梯。地上的泥块顺手可得,于是汤姆捡起泥块朝希德扔过去。这些土块像冰雹似的,在希德周围满天飞舞。波莉姨妈还没有来得及静一静她那吃惊的神经,赶紧跑过来解围,这时候,已经有六七块泥土打中了希德,而汤姆早已翻过栅栏逃之夭夭。栅栏上有大门,可是像平常一样汤姆急着要出去,没有时间从门那里走。希德让波莉姨妈注意到他的黑线,让他吃了苦头,受了罚,现在他已经对希德出了气,摆平了这件事,因此他心里觉得好受多了。
汤姆绕过那一排房子,来到靠着他姨妈牛圈后面的一条泥泞巷子里。他很快就完全地溜到抓不到也罚不着他的地方,匆忙赶到村里那块公共场地。在那里,两支由孩子们组成的“军队”按事先的约定已集合起来,准备打仗。汤姆是其中一支部队的将军,他的知心好友乔·哈帕则是另一支队伍的统帅,这两位总指挥不屑于亲自战斗——那更适合手下的军官战士去打——而他们却在一个凸出的高地方坐在一块,让他们的随从副官去发号施令,指挥打仗。经过一番长时间的艰苦奋战,汤姆的部队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接着就是双方清点死亡人数,交换战俘,谈妥下次交战条件,还约定好作战日期。一切结束之后,双方部队先列好队形,然后开拔,而汤姆也就独自回家了。
他走过杰夫·撒切尔家住的房子的时候,看见有一个新来的女孩子站在花园里——一个漂亮可爱的蓝眼睛的小姑娘。金黄色的头发梳成两只长长的发辫,身上穿着白色的夏季上装和宽松的长裤。这位刚戴上胜利花冠的战斗英雄一枪没打就束手投降了。一个叫艾美·劳伦斯的姑娘立刻从他的心目中消失了而且不留一点痕迹,他原以为他爱她爱得发狂,而且他把自己这种爱当作深情的爱慕,不过旁人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可怜渺小、变幻无常的爱恋罢了。
为了获取她的欢心,他费了好几个月的工夫,可她答应他还不到一个星期。他只是在短短的七天内当了一次世界上最幸福、最自豪的男孩子。可现在片刻之间,她就像一位拜访完毕,告辞离去的稀客一般,从他心里离去了,消失了,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爱慕这位新来的天使并偷眼望她,直到看到她发现他为止。然后,他装着她好像不在的样子,开始用各种各样可笑的孩子气的方法来炫耀自己,为的是赢得她的好感。他傻乎乎地耍弄一阵子,然后一面做惊险的体操动作,一面眼往旁边瞟了一下,见那小姑娘正朝房子走去。汤姆走到栅栏那儿,靠在栅栏上伤心,希望她再多留一阵子。她在台阶上稍作停留,然后又朝门口走去。当她抬脚上门槛时,汤姆长叹了一声。即刻他脸上又露出喜色,因为她在进去之前,向栅栏外面扔了一朵三色紫罗兰花。
汤姆跑过去停在离花一两英尺的地方,然后用手罩在眼睛上方朝街上看去,仿佛发现那边正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随后他拎起一根草杆放在鼻子上,头尽量往后仰着,极力保持着那草杆的平衡。于是,他吃力地左右移动着身体,慢慢地侧身朝那朵三色紫罗兰挪过去。
最后,他的光脚落在花上,用灵巧的脚趾头抓住了它,于是,他拿着他心爱的东西,在转弯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很快就把那花别在他上衣里面贴近他心脏的地方——也许是贴近他的胃部,因为他不太懂解剖学,好在他也无所谓。
他不久又回到了老地方,在栅栏附近逛来逛去,还像原先那样耍着花样,炫耀着自己,直到天黑。虽然汤姆用一种希望安慰自己,希望她一定在窗子附近,并且已经注意到他的这番殷勤,但是,她再也没露面。后来他终于极不情愿地朝家走去,他那可怜的脑瓜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幻想。
整个吃晚饭期间,他始终情绪高昂。他姨妈不禁感到有些纳闷:“不知这孩子怎么回事。”为了拿泥块砸希德的事,他挨了一顿臭骂,不过,对此他满不在乎。他当着姨妈的面偷糖吃,结果被她用指关节敲了一顿。他说:
“姨妈,希德拿糖吃,您怎么不打他呀。”
“噢,希德可不像你这样磨人。要不是我看得紧,你恨不得钻到糖堆里不出来。”
过了一会,她走到厨房去了;希德因为得到了特权,非常高兴,伸手去拿糖罐——这是故意对汤姆表示得意的一种举动,令汤姆非常难受。可是,希德手一滑,糖罐子掉到地上摔碎了。汤姆简直高兴得要命。但他闭着嘴,一言不发。他心里想他还是什么不说为好,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等他姨妈进来,问这是谁闯的祸,那时他再说出来。看那个模范“宠儿”吃苦头,那真是最大快人心的事。当老太太走进来,站在那儿望着地上的破碎的罐子,从眼镜上面放射出愤怒的火花,他真是高兴到了极点,几乎按捺不住了。他暗自想:“有好戏看了!”可是想不到自己反倒被打翻在地上!那只有力的巴掌举起来正要再打他时,汤姆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住手啊,你凭什么这么狠打我?——是希德打碎了糖罐!”
波莉姨妈住了手,愣了一会儿,汤姆指望她会讲些好话哄他。可是,她开口只说了这么几句:
“唉!我觉得你挨这下子也不屈。刚才,我不在的时候,说不定你又干了些别的胆大妄为的淘气事。”
然后她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非常想讲几句爱抚体贴的话,可是她断定这么一来,就会被认为她是在认错,这可是规矩所不容的。于是,她一声不吭,忙这忙那,可心乱如麻。汤姆坐在角落处生着气,心里越想越难受,他知道在姨妈心里,她正向他求得谅解,也就因为有这种感觉,虽然闷闷不乐但仍感到满足。他不肯挂出求和的信号,对别的表示也不去理睬。他知道有两道渴望的目光透过泪帘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可是他偏不肯表示他已经看出来。他想象着自己躺在那儿病了,快要不行了,他姨妈俯身弯腰看着他,恳求他讲一两句饶恕她的话,可是他转过脸去冲着墙,没说原谅她就死去了。啊,那时她会觉得怎么样呢?他又想象着自己淹死了,被人从河里救起抬回家来,头上的小卷发都湿透了,他那伤透了的心得到了安息。她会多么伤心地扑到他身上,眼泪雨点般地落下来,嘴里不住地祈求上帝把她的孩子还给她,保证将永远、永远不再虐待他了!但是,他却躺在那里浑身冰凉,脸色惨白,毫无动静——一个可怜的人,一个受苦受难的人,终于结束了一切烦恼。他越想就越伤心。后来,为了嗓子不哽塞住,只好把泪水往肚子里咽。他的眼睛被泪水蒙住了,只要眼睛一眨,泪水就会淌出来,顺着鼻尖往下掉。他从这种悲伤中获得了无限的安慰和快意,所以这时如果有什么庸俗的愉快或者什么无聊的欢乐来搅乱他的心境的话,他是绝不能忍受的。
因为他这种快慰非常圣洁,不该遭到玷污。所以,一会儿之后当他的表姐玛丽手舞足蹈地跑进来的时候,他马上就避开了她。她到乡下去作客,只住了一星期,仿佛时隔三秋似的,她现在又看到自己的家,真是高兴极了。但是,当她唱着歌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