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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他觉得奇怪,靠身边的两棵竹都直垂而下,雾絮稍微散开了,他可以看到阎王涧里布满大大小小的青石块,竹桩,朽木,隐隐约约地还听到了山溪流水的响声,可是不见黑毛的影子,他叫了几声“黑毛”,阎王涧的回音壁传来恐怖回响。
小波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了另一棵竹,那棵竹虽然直垂下去,却看不见全部的竹冠。竹冠在半崖被凸出的崖石顶破,好像山石凸出后又凹了进去。凭他少年人的智商判断,这棵竹可能与黑毛有关。这念头一生,他就特别想马上知道黑毛的下落。于是沿着竹冠一步一步下滑,到了崖石凸出地方,无如何也不方便下去,又害怕那竹冠经不住磨擦断掉,葬身阎王涧,想爬上去吧,又不干心。犹豫了半响,他仰望了一眼崖顶的伙伴,伙伴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小波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是如是的危险。
小波和伙伴们交流了一下眼神,把牙一咬,用脚趾蹬定凸崖边沿,身子弓起来,双手下滑下滑,然后双脚后摆悬空,一下子迈过凸崖……
那棵竹冠立刻左右滚动几下,整个竹身的上半部分未破的竹节筒全部“啪拉啪拉”一阵响,破了。幸好那棵竹不是老竹,筋丝纤维十分绵实而没有脆断。可是伙伴们在上面的视线角度,再也看不见小波的影子了,遂一阵惊呼:“小波……”
在凸崖下的小波,身子随竹冠的最尾部分在凸崖下荡秋千似的摇摇晃晃了十几下才停住,小波惊出一身大汗!耳边听不清伙伴们在嚷什么,抬头看不见伙伴们,只能看见悬吊的崖石,向下看是凶险的深渊。
这情景是精神和体力的大消耗,小波全身衣服都汗湿透了。他额头胀得青筋颤跳,仿佛脑子里有群蜂在嗡嗡叫。他不知道后面的事会咋样,会不会掉下阎王涧……是否还见得到爸妈、兄弟姐妹和小伙伴们……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直冒热气,那咸咸的汗水流进眼眶,眼睛都睁不开了。小波紧紧抓住竹冠。他从小不爱哭鼻子,现在在心里吓哭了。知道现在没人能救他。他已经有了自身都难保的感觉,肯定黑毛掉下去了……
小波不敢松开酸麻的手去揩揩眼睛,头一低把眼睛在衣袖上来回抹了几下,那湿漉漉的的衣服根本擦拭不了那泪水和汗水……
小波把眼使劲睁了一下,模模糊糊地看了一下深涧,眼帘的余光看到凸崖下有一空地,里面好像比较宽,像是天工开物的崖洞。但那崖洞向山体里凹的很深,若身体尽力向里面跳下去,是有可能安全着“陆”的,若重心直跳下去,就……他的体力已经支持不住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松手一跳,是死是活在此一举……他定了一下神,再用力睁开眼睑看了一下那崖洞的位置,双手一松,尽力向里面跳了过去……
“咚”小波重重地落进崖洞前的空地。“唉!”他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他太疲惫了,眼睛也睁不开,索性就躺在地上,用手一摸,竟是干燥的黄土,居然不是山石。一时间,刚才的惊险与害怕在脑际闪过……黑毛?黑毛呢?好一会他才想起自己冒险的初衷。
小波慢慢地坐了起来,感受到周身奇痛无比。把汗淋淋的上衣脱了,死劲地擦拭着眼眶周围的汗水,双眼才得以睁开。啊,鸡爪山的手把崖几多,桃李湾的人大都了如指掌。而这一处手把崖的半崖上有个崖洞的确鲜为人知。洞口仅两尺余高,顶上是斜下的一块巨大青石,不亲自到崖洞一游,是很难发现的。无论在手把崖的对面,还是上下左右向半崖探望,都无法发现这里有个崖洞。洞口的那块大青石把崖洞隐蔽得恰到好处。小波回过头来看,里面一片漆漆黑黑,约摸一丈余的地方稍微有些光线从大青石的斜缝渗进。里面竟然又高又宽,并有瑟瑟凉风在拂来拂去……
小波心中想,这里面有没有啥怪物和野兽?但这种想法稍纵即逝。他没有害怕的感觉,毕竟刚才经历的害怕是生与死的赌博!
“黑毛——”小波趴在洞沿向阎王涧大喊。
涧里传来回音壁的反映。没有黑毛的声音。忽然听到上面传来伙伴们的哭泣和喊声,声音很小:
“小波——”“黑毛——”
“喂,西峰,我没掉下去。这半崖上有一个崖洞,我在里面,没有看到黑毛,丽宝叫来大人们没有?”小波也不知伙伴们是否能听见,尽最大的音量向崖上回话。声音震得崖洞里嗡嗡嗡地回响。
“小波,我们听到了。丽宝还没有回来!你小心不要掉下去,快喊黑毛,说不定他听得见——”西峰在上面回答。
小波放开喉咙大喊“黑毛——黑毛——”喊了数十声,阎王涧里没有黑毛那翁声翁气的声音回答。
小波多么希望黑毛能奇迹般地在阎王涧回话:“我在这里。快来救我!”——奇怪的是,当小波有了这种幻觉时,还真的听到了黑毛的回话:“我在这里,小波……”
那声音很小,象游丝一样撞击着小波的耳鼓。小波奇了,这声音仿若从自己身后的崖洞里传来。
一股兴奋的暖流在心中泛起,小波大喜过望,“呼”地转身站起来,头部却重重地撞在低垂的崖石上,痛得小波脸都歪了,捂着头跪在一上,问:“黑毛,你在哪?声音大点。”
“小波,我在这里……”小波听的真切,黑毛就在他的身边不远,那声音很微弱,像是痛苦的挣扎。
小波辩着声音出处,借着灰蒙蒙的一点点光芒,如蜻蛙似地向崖洞深处爬去:“我来帮你了,你在哪?黑毛,别怕。”
小波向崖洞里爬,里面很阴森空气冰凉,双手接触到洞底地面,发现有好多的枯竹叶、松针类,还有很多蝙蝠的粪便。看来里面是某些禽鸟栖身的好地方。
小波涉进约两米,崖洞顶高了许多。用手摸到黑毛的手臂,发现黑毛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惊诧地摇着黑毛的膀子说:“黑毛,你咋了?”
“快,好大的……蛇……咬了我的手……”黑毛中了蛇毒,已经向全身漫延。
原来,那几根黄竹“啪啪啪”全折倒后,黑毛随竹冠而倒,掉下手把崖时,经历了和小波刚才下崖时一样的险象环生。到了崖洞时,黑毛虽然也有惊心动魄的一阵子,手脚上都有刮伤。但傻乎乎地被自己能发现这个崖洞而感动,居然忘了自身处境,在黑漆漆的崖洞里乱摸索。不知是手脚伤口少量的血腥味,还是黑毛打搅了洞里的禽鸟蛇虫的寂静,一条巨大的蟒蛇和黑毛缠在一起,咬住了黑毛的手腕。黑毛甩不掉,情急之下以牙还牙地,张口使劲咬着蛇的脖子,双手死死地掐紧蛇身。那蛇应该是百年老蛇,力气大着呢,小黑毛和它缠在一起,在洞里滚来滚去。黑毛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双手用劲……蛇不松口,但比不上黑毛的童牙利齿,黑毛蛮劲来了,一口口地把蛇肉咬断筋,吐掉再咬,再吐,硬是把蛇的脖子咬断,剩下光骨头,那骨头的刺破了嘴唇……蛇痛苦地挣扎后,不动了。黑毛摆脱掉蛇身,用了好久才把死蛇口扯开,手腕上立时鲜血如注……他感到一阵头晕,倒下了……
从黑毛掉下手把崖,到小波找到他,前后不足五分钟。
小波背上黑毛,猴急着向洞口走,冷不丁再次把头撞上崖顶。“哎哟!”这回撞得很重,小波和黑毛一起跌倒。小波顾不了这么多,忍了巨痛,拼命把黑毛向洞口拖……
借着洞口黯然的光亮一细瞧,小波吓坏了:黑毛疲乏地闭着眼睛,脸色惨白,连嘴唇也惨白,身上血迹斑斑,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
“黑毛!黑毛!”小波这次真的吓哭了,一边哭喊黑毛的名字,一边把衣服撕掉一块布缠紧黑毛的手腕。
“我,我好想睡,好困……”黑毛喃喃道。
小波打小知轻识重,他明白了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遂拼命地向崖上喊话:“西峰,我找到黑毛了。他被蛇咬,中毒了,快,快,快,快呀,大人们来了没有?”
“黑毛他咋的?听不见他说话。大人们还没有来,别急,就快到了吧,还等等。”西峰回答。
小波听到香香和丽珠、山凤都在向远处喊各自的爸妈,一声喊一声哭,看来伙伴们也为大人们还没有赶到而焦急。
“黑毛,黑毛!”小波看着黑毛的模样,不停地叫他的名字,他怕黑毛一睡不醒。
“来啦来啦!”香香、丽珠、山凤雀跃着,他们看到大人们来了,就齐喊:“快,快,黑毛被蛇咬了,他们在崖洞里。”
在对面的山垭口处,终于出现了大人们飞奔而来的身影。李虎背着丽宝,李豹手拿一大卷粗大的麻绳,跑在当先。后面跟着水牛、王二根、黑毛娘、桂枝、水莲……
李革委喘息着步履沉重地走在后面……
当丽宝回到村时向桂枝哭诉黑毛落下悬崖时,李革委正带着村里的一帮干部在桃李湾检查灾情。李革委当即布置好施救方案后,催促快速进山。
……小波和黑毛被救上来了。
当天晚上,黑毛送到医院抢救,履险生还。
晚饭后,李革委吐了一口血;然后瞪了西峰一眼,无言地给了西峰重重的一个耳光。水莲也不阻止,她明白,这是中年得子的丈夫,对于不谙世事的儿子的舔犊之情。
许多年后,西峰悟出这个不明不白的耳光是伟大的父爱。
第五章
酷暑随后而至,政府对发展农村集体经济有了重视的势头。鸡爪山公社所辖各大队掀起了热火朝天的具体行动。社队企业诞生了:煤厂、舀纸场、沼汽等,作为新生事物在这片古老的山区地带遍地开花。
桃李湾村早在解放前就有私人作坊的造纸业,俚称舀纸。山里人把竹篙浸泡在水池里,一段时间后竹篙分解软化,然后用水碾冲磨,过滤,再把竹浆放进石缸里,搅拌均匀后用细密的网筛舀起来,凉干了以后就是那种黄纸——最早多用于乡下人祭祀。当社队企业要上项目时,李革委想到了王二根。王二根的祖上是舀纸专业户。李革委想把那个桃李湾特有的行业发展起来,不但可以让山民们增加工分,同时在那年月的黄纸在农村的销售量很是可观的,完全可以增加集体经济收入。
在李革委的安排下,桃李湾一系列的新生事物有条不紊地进行。李虎和王二根带着带山民维修好舀纸场后,到山里采伐竹篙的山民非常踊跃。水牛和邻近大队有经验的人没日没夜地在鸡爪山腹地采点,为桃李湾村能够开掘出一个煤厂做前期准备。李豹带着二三十个精壮的汉子,开始给每户人家建沼汽。
当桃李湾第一个沼汽池建好后,山民们真的被新生事物所带来的效益赞不绝口,虽然那时还没有“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理念宣传。上下五千年,桃李湾吻合着历史的进程规律,由击石生火到松光照明,由蜡烛划破黑夜到煤油灯百年昏黄……忽然“喳”地有奇迹横空惊现:雪白雪白的沼汽灯在王二根家亮了起来!山民们络绎不绝地赶来瞧瞧。好哇,亮堂堂啊。那时,山民们也少有几个到过县城,见到过电灯,但土法上马、就地取材用沼汽可以照明和煮饭,还真的不比城里差啊。于是,家家户户争先恐后建沼汽。
这沼汽灯可比煤油灯好多了,小波高兴,每天都把写作业的时间安排在晚上。白天多帮爸妈做些事,晚上不用浪费要花钱卖的煤油。这下乐了娃们,那丽珠、丽宝、黑毛、山凤、西峰、香香,未到天黑就来小波家,等着享受在沼汽灯下写作业的快乐。
没过几天,娃们放暑假了。村里的舀纸厂正在大量储存竹篙下池浸泡。村里的大人们都忙于挣工分,每天都起早贪黑地进山里忙乎。村里的娃们总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制造出一些麻烦事,让大人们放心不下,于是娃们的自由受到了制约。娃们已经不准进山了,只能在村里转悠。娃们的心就是关在笼子里的那只鸽子,时刻都渴望着飞出去。
晴好的早上,山凤、丽珠、香香和另外几个女娃在西峰家晒坝里的大瓜棚下跳橡皮筋。西峰就把家里的那条大黄狗进行捕猎演习,一边唤着狗,一边领跑,惊得满院子的家禽扑扑乱飞……
这时丽宝骑着小波的大牯牛,耀虎扬威地出现在院子外的土路上:“走哇,放牛。”
晒坝里的伙伴们都望了一眼,谁也不理他,都晓得丽宝哄他们的。因为这些日子娃们都没有进山过,大人们都在自己上工时把牛带到山里去了,傍晚把牛带回来。近日鸡爪山公社的兽医站通知各大队的耕牛喂养户,不能让耕牛日复一日地在山里,在这样气候炎热的时节,要保持让耕牛每天有时间在水里浸泡洗澡避暑。山里面没有大的水凼凼,让牛泡澡。喂牛户的大人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