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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发空缺-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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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艾什莉的话刺痛了克里斯塔尔心中某个柔软敏感的部位。所以,第二天肥仔在学校找到她并首次邀请她周末见面时,她高兴坏了。她立刻告诉尼奇和莱安妮,自己周六要和肥仔·沃尔约会,并得意地看到她们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最圆满的是,他真的在约定的时间(当然,半小时之内也算)出现在她的朋友们面前,并和她一起离开了。他们俩真的像是在谈恋爱一样。
  “你在忙什么?”沉默着走了五十码、走过了那家网吧之后,肥仔开口问道。他觉得跟身边人保持对话的这一传统还是有必要的,即使他脑子里想的是在走半小时路到游乐场之前还能不能找到别的隐蔽地儿。他想在他们俩都吸了大麻、恍恍惚惚的时候搞她,他很好奇那会是什么感觉。
  “我今天上午去医院看凯斯奶奶了,她中风了。”克里斯塔尔回答。
  凯斯奶奶这次没有试图说话,但克里斯塔尔觉得她知道她来了。正如克里斯塔尔预料的那样,特莉拒绝去医院探视,于是克里斯塔尔独自在病床边坐了一个小时,直到要来这儿赴约的时间到了才离开。
  肥仔对克里斯塔尔生活中的细节是好奇的,但仅限于把她当作了解丛地真实生活的一个入口。具体到探病这样的事就无法调动他的兴趣了。
  “还有,”克里斯塔尔带着难以抑制的骄傲补充道,“我接受了报纸的采访。”
  “什么?”肥仔吃了一惊,“为什么?”
  “是关于丛地的,”克里斯塔尔说,“他们想知道我是怎么在那里长大的。”
  (记者终于在她家里找到了她,在获得特莉不情不愿的许可后,把她带到了一家咖啡馆。那位女记者不停地问她,在圣托马斯上学有没有帮到她,那段求学经历是否以任何方式改变了她的人生。对于克里斯塔尔的答案,她似乎有些不耐烦和受打击。
  “你在学校的成绩怎么样?”她问。克里斯塔尔的回答含糊且抵触。
  “菲尔布拉泽先生说,他认为圣托马斯开拓了你的眼界。”
  对于“眼界”这个问题,克里斯塔尔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到圣托马斯时,脑子里出现的是她喜欢的那个长着高大七叶树的操场。每一年,那棵树都会如落雨般掉下无数光溜溜的果实,而来圣托马斯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七叶果。她还喜欢校服,起码刚开始时是这样,因为她喜欢看起来跟别人一样。看到广场中央的战争纪念碑上有曾祖父的名字,她也十分激动。二等兵塞缪尔·威登。她认识的人中,只有另一个男孩的姓也在纪念碑上,那是个农场主的儿子,九岁就会开拖拉机,还曾经在展示课上带了一只小羊到班上。克里斯塔尔永远忘不了小羊的绒毛摸在她手心里的感觉。告诉凯斯奶奶这件事时,凯斯奶奶说她们家曾经一度也是农场的工人。
  克里斯塔尔也喜欢那条两岸葱郁、水波碧绿的河,他们曾数次去那里远足。不过,她最爱的还是圆场棒球和田径运动。不管是什么体育项目,她都是大家最想要的队友。不管何时她被挑中,对手队中总是一片呻吟,听得她十分得意。有时她也会想起那几位特别被派来指导她的老师,尤其是詹姆森小姐,她年轻而时髦,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克里斯塔尔总是幻想着安妮…玛丽会有一点点像詹姆森小姐。
  然后还有一些令克里斯塔尔印象深刻的片段,那些细节栩栩如生。比如火山:它们是由活动的地壳板块构成的,课上,孩子们做了模型火山,往里面装了小苏打和洗洁精,它们从模型里爆了出来,涌到塑料托盘上。克里斯塔尔爱死了那节课。她还知道维京人:他们乘着长艇,戴着有角的头盔,尽管她已经忘记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大不列颠,以及为什么来。
  然而,关于圣托马斯的回忆还包括班上的小女孩们对她嘀嘀咕咕的议论。她们中有一两个被她扇过耳光。社保局的人允许她回到母亲身边时,她的校服已经变得又小又紧、污迹斑斑,学校为此给家里寄了信,害得凯斯奶奶和特莉大吵了一架。除了打圆场棒球,学校里的女孩们不愿意要她加入她们的任何团队。直到现在,她还记得莱克西·莫里森给班上每个同学都发了一个粉红色的小信封,里面装着派对请柬,走过克里斯塔尔身边时——克里斯塔尔记忆中是如此——却只是仰起头走了过去。
  只有两三个同学邀请过她参加派对。她不知道肥仔或他的妈妈还记不记得她曾去他们家参加过生日派对。那一次,全班同学都被邀请了,凯斯奶奶特意给克里斯塔尔买了一条裙子。所以,她知道肥仔家的后花园很大,里面有个小池塘、一个秋千和一棵苹果树。孩子们吃了果冻,然后一起玩麻袋赛跑③。特莎不得不批评了克里斯塔尔,因为她为了那块塑料奖牌奋不顾身,一路上都在推其他孩子,弄得其中一个流了鼻血。
  ③一种游戏。参加者把一条或两条腿放入齐腰的麻袋或枕套中,从起点跳到终点。
  “你还是喜欢圣托马斯的,对不对?”女记者问道。
  “是。”克里斯塔尔回答,但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表达出菲尔布拉泽先生想让她表达的意思。她真希望他能在身边,帮帮她。“是的,我喜欢那里。”)
  “他们怎么会想找你问丛地的事?”肥仔问。
  “是菲尔布拉泽先生的主意。”克里斯塔尔回答。
  过了几分钟后,肥仔又问:“你抽烟吗?”
  “什么烟,大麻卷吗?抽,我在戴恩那儿抽过。”
  “我带了一点儿。”肥仔说。
  “从斯凯·科比那儿搞来的?”克里斯塔尔问。肥仔不确定自己是否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揶揄,因为斯凯是温和的、安全的选择,是中产阶级的孩子们会找的人。如果真是在嘲笑他,他倒是喜欢她这份真实。
  “那么你们去哪儿弄?”他来了兴趣。
  “我不知道,我抽的是戴恩的。”她说。
  “会不会是奥伯?”肥仔猜道。
  “奥伯是个狗娘养的。”
  “他怎么了?”
  然而克里斯塔尔没有合适的字眼来说明奥伯到底怎么了,即使她有,她也不想谈论这个人,因为想起他,她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有时,他会到家里来和特莉一起嗑药,其他时候他会来跟她上床。克里斯塔尔有时会在楼梯上碰到他,一边拉着他那脏兮兮的裤子前裆,一边透过瓶底厚的眼镜冲着她色迷迷地笑。奥伯经常会有些小活儿交给特莉,比如藏台电脑什么的,或是让陌生人在家里待一晚,要么就是一些克里斯塔尔不清楚是什么的营生,只知道届时她妈妈会出去好几个小时。
  不久之前,克里斯塔尔做过一个噩梦。梦里,她的母亲被拽着手脚,四肢摊开,绑在一个类似铁架子的东西上,她的身体似乎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洞,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巨型鸡。梦里,奥伯在特莉山洞般的身体内部进进出出,不知摆弄些什么东西,特莉小小的脑袋看上去既害怕又凄凉。醒来时,克里斯塔尔感到又难过,又愤怒,又恶心。
  “他是个混球。”克里斯塔尔说。
  “他是不是一个光头、脖子上全是文身的高个子?”肥仔问。本周第二次翘课时,他坐在丛地的一堵墙上,无所事事地乱看了一个小时。那个在一辆白色货车的后面忙活的秃头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那是皮奇·普里查德,”克里斯塔尔说,“如果你是在塔本路上看到他的话。”
  “他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克里斯塔尔回答,“你可以去问戴恩,他有哥们儿认识皮奇的兄弟。”
  不过,她很高兴看到他真的对这些感兴趣,以前他从未一口气跟她说这么多话。
  “他被判刑了,只不过是缓期执行。”
  “因为什么?”
  “他在克罗斯基斯用碎玻璃划伤了一个人。”
  “为什么?”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我又不在那儿。”克里斯塔尔说。
  她心情很好,而她心情很好的时候说话往往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除了对凯斯奶奶的担心(但不管怎么说,凯斯奶奶还活着,活着就有康复的希望),这两周过得还不错。特莉再次开始了贝尔堂的戒毒项目,并一直坚持着,同时克里斯塔尔也保证每天把罗比送到托儿所去。他的小屁股基本上好了。那个社工看上去挺满意的。克里斯塔尔自己也每天去学校,尽管她一次也没参加过周一或周三跟特莎的见面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有时候,人就是会改掉某些习惯。
  她又扭头看看肥仔。她以前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喜欢他,直到在学校剧场的迪斯科舞会上他挑中了她。所有的人都认识肥仔,他讲的某些笑话广为流传,就像电视上好玩儿的事情一样。(克里斯塔尔在每个人面前都装作自己家里有电视。她在朋友们和凯斯奶奶的家里看过不少,足够让她装一装。“是,真烂。”“我知道,我也差点吓尿了裤子。”别人讨论看过的电视节目时,她就会说些诸如此类的话。)
  肥仔正在想象被碎玻璃划伤会是什么感觉。玻璃的尖端割破他脸上柔软的皮肉,他能感觉到那里的神经如被火烧,空气刺痛了伤口,血涌出来时,热乎乎,湿嗒嗒的。他发现嘴角的皮肤立刻抽动着变得异常敏感,仿佛真的被划破了一样。
  “他还随身带刀吗?我是说戴恩?”他问。
  “你怎么知道他随身带刀?”克里斯塔尔反问道。
  “他用刀威胁过凯文·库珀。”
  “哦,是的。”克里斯塔尔承认了,“库珀是个蠢材,不是吗?”
  “是,他是个蠢材。”肥仔说。
  “戴恩带着刀是为了防赖尔登兄弟。”克里斯塔尔给出了答案。
  肥仔喜欢克里斯塔尔“事实就是如此”的口气,她认为带刀没什么不对,因为跟人结了梁子,就要做好暴力相向的准备。这就是生活粗粝的真实面,这就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当天,汪汪到家里去之前,鸽笼子还在纠缠特莎,一定要问她他的竞选宣传册是用黄纸印还是白纸印好……
  “到那里去怎么样?”过了一会儿,肥仔建议道。
  他们的右边是一面长长的石墙,墙上的门开着,可以瞥见里面的绿茵和石头。
  “好,没问题。”克里斯塔尔说。她以前也进过一次墓地,是跟尼奇和莱安妮一起。她们坐在一个墓穴上面,开了两罐饮料,心下对自己的行为稍有忐忑。后来,一个女人冲着她们大喊,骂了几句,她们就离开了,走时莱安妮把空易拉罐向那女人抛了过去。
  然而,当和克里斯塔尔走在坟墓间宽宽的水泥道上时,肥仔发现这里太暴露了,那些蒙着青苔的扁平墓碑根本起不到任何遮掩作用。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远端的伏牛花树篱。他径直从墓地穿了过去,克里斯塔尔跟在后面,双手插在口袋里。他们在长方形的墓床间穿行,绕过一个个经年磨损、字迹难辨的墓碑。这是个很大的墓地,被打理得十分精心。最终,他们看到了那些较新的墓,上面竖着精雕细琢的黑色大理石墓碑,金色碑文。墓前敬献给死者的鲜花犹未枯萎。
  献给林赛·凯尔,1960。9。15…2008。3。26
  睡个好觉,妈妈
  “嗯,在那边没问题。”肥仔瞅瞅开着黄花的多刺灌木和水泥墙间黑黢黢的缝隙。
  他们爬进潮湿的树荫,脚踩在泥土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从灌木的间隙可以看见一块块墓碑,但是并无人影。肥仔娴熟地做起了大麻烟卷,他希望克里斯塔尔在看着他并觉得他很厉害。
  然而克里斯塔尔的目光透过葱郁的深绿色叶冠凝视着外面,想着安妮…玛丽。谢莉尔阿姨告诉她,安妮…玛丽周四去医院看过凯斯奶奶。如果她那天恰好翘课,也去了医院,她们就终于可以见上一面了。她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和安妮…玛丽的相遇。她会对她说:“我是你的妹妹。”在这些幻想中,安妮…玛丽总是很高兴。认识之后她们会一直见面,最后安妮…玛丽会建议克里斯塔尔搬去与她同住。想象中的安妮…玛丽有一栋像凯斯奶奶家那样的房子,整洁而干净,只是还要现代得多。最近,在她的想象中,克里斯塔尔又加入了一个躺在褶边摇篮里的粉嘟嘟的婴儿。
  “给你。”肥仔说着把烟卷递给克里斯塔尔。她吸了一口,让烟雾在肺里停了几秒。大麻开始发挥作用,她的表情变得柔和而迷幻。
  “你没有兄弟姐妹,”她问,“是不是?”
  “没有。”肥仔说着摸摸口袋,看避孕套带了没有。
  克里斯塔尔惬意地晃着脑袋,把烟卷递回给肥仔。肥仔吸了一大口,吐了几个烟圈。
  “我是收养的。”过了一会儿,他说。
  克里斯塔尔目瞪口呆地看着肥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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