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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春秋-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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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没有向在远的消息,真不知最终鹿死谁手。关隐达这些天脑子里尽是些地委书记宋秋山和专员陆义的影子。他今后的命运,就取决于这两人谁胜谁负。如果陆义占了上风,他关隐达就彻底完了。想到这些,他顿觉四顾茫然。他好长时间没抽烟了,今晚特别想抽烟。
  他连抽了好几支烟,感觉有些飘然。这时,陶陶回来了,进屋一看,挥手撩着烟雾,说,你好不容易戒了烟,又抽什么呢?
  关隐达不做声,仍低头吸烟。这一段陶陶不太同他说话,他心里有数。宋秋山任地委书记以后,对她的老父亲也不怎么尊重。他想夫人一定认为他不该当告密者,更不该讨好宋秋山。
  见陶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说,我知道你这几天不舒服,是对我有看法。那告状信的事迟早是要暴露出来的,我无意间知道了这事,只是把暴露的时间提前了。这无所谓道德不道德。仅此而已。宋陆两方,也说不上正义与不正义,依我看他们是一路货色。当然,我把这信交给宋秋山,就让宋秋山取得了主动,这的确是帮了他的忙。这也只是因为在他两人的争斗中,宋秋山占的优势多些,取胜的可能性大些。不然的话,我也可能把这信交给陆义。当然,真是这样,我就装作不知道这回事了。因为这事十有八九就是陆义亲自策划的。你不要拿这种眼光看我。我这么做,在常人看来,的确有些滑头,甚至卑鄙。但官场上的事情,你不能简单地用道德标准来评判。我要摆脱窘境,不这样又能如何?这只能说是策略,当然你说是权术也无妨。
  陶陶目光幽幽的,像陌生人一样望着男人。
  关隐达不望陶陶,抬着头,眼前一片空茫。他继续说,你是知道的,我在官场这么多年,算是正派的。我近来反省自己,我也许吃亏就吃在正派。别人弄手脚你不弄,就是一种不公平竞争。当然我不是说今后我就要弄尽手脚,做尽小人。这次我向宋秋山告了密,我也不认为这是在做小人。我怎么不希望,大家都做谦谦君子?你好好工作,有德有才,领导就赏识你,就给你委以重任。这样多好!可是搞政治不是拜菩萨,只要有好的愿望就行了。恰恰相反,现在你越是按照正常的思维去为人处世,你越会处处碰壁。你也许认为世道不行了,人们都邪门了。可现实就是现实。你得在现实的基础上想问题、办事情。再正派的人,你要在官场有所作为,想真正为老百姓做些事情,也先得好好地保住自己的位置。不然,只有像孔老夫子说的,“君子乱世则隐,治世则出。”但依我看来,世道的治乱是相对的,没有绝对意义上的治世。那么大家就只好都去当隐士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陶陶说,你说着说着就是玄玄乎乎的大道理了。我知道你是个正派人,只是这次的事让我心理上接受不了。我总觉得你这么鬼鬼祟祟换取一官半职犯不着。再说当官又怎样?父亲一辈子官虽不大,但在常人看来,当到地委书记,也算够风光了。可我看父亲这辈子并不怎么幸福。刚退下来那阵子,我感觉他特别痛苦。直到这几年他把一些事情想通了,日子才好过些。他现在一天到晚只是写字作画,对官场上的事概不关心。
  关隐达很有感触似的叹道,是啊,他老人家倒是洒脱得好。正像有句老话说的,英雄到老皆皈佛,宿将还山不论兵。
  关隐达口上这么赞叹着岳父大人,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当然欣赏真正的超凡脱俗,但他疑心岳父现在的通达也许是一种逃避。浸染官场一辈子,怎么可能说明白就朋白?说潇洒谈何容易!没有过成功,就没有资格说平淡。不过岳父大人再怎么样也的的确确风光过,他还有资格说说淡泊。自己如今的处境,说潇洒也好,平淡也好,都只能是一种畏缩。
  陶陶见关隐达本已开朗的脸色,这会儿又凝重起来了,就说,我俩不要再说这事了。反正一条,我不像一般的官太太,不希望你一头钻进仕途出不来,更不愿你做庸俗的政客。好吧,休息吧。
  陶陶去看看儿子,见儿子自己早上床睡了。两人洗漱一下,就进了卧室。上了床,陶陶说,我觉得奇怪,我刚才回来时才八点多钟,见老太太不在门口了。她平时都是晚上十点多才走,从来没提前回去过哩。
  关隐达笑了起来,说,没看见她倒惦记她了?
  今天陶陶显得很温存,关隐达就有了那意思。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充满五光十色的幻影。他在夫人面前一来激情就是这个反应,但这种感觉似很陌生了。他为找回这种感觉而激动。
  关隐达痛痛快快地倾泻了满腔激情,似乎也消释了心头的块垒。夫人永远像个小孩,一会儿就睡着了。关隐达却越发清醒起来。能回家乡多好!他又想起了家乡那片田野。小时候,每年夏天,田野里总是落满了白鹭。白鹭安闲而优雅,在那里从容觅食,或者东张西望。他那会儿真有些傻气,总想同那些白鹭一块儿玩。他便悄悄地跑到田垄里去。可白鹭见他走近了,就扑扑地飞了。白鹭不会飞远,就在另一个田埂上又落了下来。他便又小心地走过去。白鹭就这么同他捉着迷藏,他便愣头得脑在炎炎烈日下做着不醒的梦,晒得黝黑发亮。但是,当他离开家乡时,夏日的田野早没有白鹭了。听说这些年,白鹭又飞了口来。这是关隐达心灵深处永远的风景。但他羞于向人说起这些,就连对陶陶他也没说过。他怕人们背后说他幼稚,说他是个大孩子。他甚至还私下分析过这种怪现象,发现如今一切纯真、天然、善良、美好情愫,似乎都成了不成熟的,甚至是可笑的。而成熟则是冷酷无情、八面玲珑、老于世故、见风使舵……
  第二天,关隐达打开门去上班,见老太太不在门口,不禁松了一口气。兴许老人家想通了?或者坚持不下去了?
  他一路上同人打着招呼,留意着人们的表情,想看出些什么消息来。但别人给他的都只是探寻或猜测的目光,都想从他的脸上知道些什么。
  办公楼前候朝的人没有了。向在远失踪了,这里就没有三三两两等候的人们,说明黎南这几天出现了权力真空。
  关隐达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只是想这次向在远真有些奇怪,怎么可以放着这么一大摊子事撒手不管,独自去地区这么久。既没有任何消息,也不提任何借口,居然就这么久不露脸了。
  关隐达刚进办公室,王永坦就来了。也不要关隐达说什么,王永坦就自己坐下了。大家常在一起,没有那么多的客套。再说他俩矛盾很深,两人平日都有意做得随便些,像是老朋友。
  王永坦坐了下来,未曾开言,先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关隐达伸手说,给我也来一支。王永坦就笑了,说,你的烟瘾又复辟了?关隐达也淡然一笑,说,有时也想抽抽。
  王永坦使劲吐了一口烟,样子却像叹气,说,这是怎么回事?今天已是第六天了。
  关隐达说,是呀,太不正常了哩。他去哪里照说也要打个招呼呀?其实关隐达相信向在远一定是去地区了,只是口上不说。
  工作都快停摆了。王永坦显得很焦急,说,这个场合再拖几天,县里不乱套才怪。这个老向也真是的,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该说一声,要明确谁在家里全面负责才是呀!现在事情一来,大家都推。隐达,我征求你的意见,我准备同在家的几个常委碰一下,把情况向地委汇报一下。他们几个常委不急,我们两人急呀!事情都在我们政府头上!你看怎么样?
  关隐达觉得今天王永坦对他好像特别真诚,他反而感到不习惯了。他对这个人一时不识深浅,就说,这个这个,还是你们几个常委看着办吧。
  王永坦像是很有些义愤似的,说,别什么常委不常委了。我想再等个半天,再不那个的话,下午我们就碰一下,马上向地委汇报。请你也参加。
  我就不参加了吧。关隐达说着,见水利局的吴局长来了。吴局长看到两位领导在谈工作,说声关县长王县长都在,就往后退。关隐达说,进来吧,老吴。有事吗?
  我想汇报一下城市防洪的事。吴局长说着就一脸难色。关隐达便知道他一定是碰到难题了。
  吴局长坐下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两位领导在这里,莫说我讲怪话。现在要实实在在干点事太难了。我们水利局本身就是个做事的单位,只有事做,没有实权。做事我们没有怨言,谁让我们端人民的饭碗是不是?可你们那些大权在握的部门你得支持我们呀!退一万步讲,我们不要你支持,你至少不要卡我们这些做事的是不是?
  关隐达笑笑,说,老吴你别激动,有什么情况要反映照直说。这意思是让老吴别再转弯抹角耽误时间了。
  老吴这就一五一十汇报了。原来上次县长办公会议研究决定,县政府成立城市防洪建设指挥部,王永坦任指挥长。指挥部办公室设在水利局,并给各有关部门都明确了任务。但具体操作起来,水利局协调不了。按关隐达拍板的意见,建委负责移民拆迁,国土局负责土地征收,财政资金要率先到位,以便争取省里支持。但现在有些部门不是拖着不办,就是凡事都往水利局推。特别是财政局、建委、国土局这几个有权的部门,硬是不把县政府的决定当回事!
  关隐达听完之后,显得很平静,说,永坦,我的意见,是不是请你这位指挥长再召集有关部门协调一次?
  王永坦说,好吧。老吴你定个时间,通知一下。
  吴局长汇报完了就走了。王永坦说,隐达,我说我俩都要硬一些。刚才老吴在这里我不好说。有些单位的头儿,硬是不听招呼的,下决心动他几个。该煞煞这股风了。
  关隐达见王永坦今天总是同自己坐在一条板凳上说话,心里越来越纳闷。他嘴上说着是的是的,心里却猜不着今天王永坦壶里装的是什么药。
  两人正扯着,马志坚火急火燎跑了来,气喘吁吁,脸色铁青,说,快快,陈兴业打电话来,请你两位马上去县委办。向书记……死了!
  关王二人同时啊了一声,都把嘴张得老大。不及多说,三人急奔县委办而去。远远就见向在远的司机小蔡一脸死相,低着头从会议室出来。见了关王马三人,招呼也没打。三人进了会议室,见管党群的副书记刘志善和在家的几位常委都到了,公安局的沈局长和刑侦队的几个人也来了。关隐达坐了下来,又发现柳湾水电站的站长老栗正朝他微笑着点头,表情却有些生硬。
  大家都到齐了,刘志善环视一圈,征求各位意见,问道,是不是开始?大家就说开始吧开始吧。陈兴业示意栗站长,你先讲讲情况吧。
  栗站长抬腕看看手表,说,人是今天早上八点三十四分发现的,距现在是一小时过十分钟。七月二十三号,也就是六天前的晚上,向书记同司机小蔡一起到我那里。我忙叫大师傅准备饭菜,向书记说吃过晚饭了。一会儿小蔡独自回去了,向书记一个人留了下来。向书记把我叫到房里交代,说他在这里有些重要事情要做,让我不要同任何人讲他在这里。我当然按他交代的办。只有我和副站长,还有大师傅三人知道向书记来了,我就交代他俩保密。当时天黑了,加上过一会儿车又走了,别的人不在意他还在那里。第二天他整天没出门,饭都是我送去的。我见他写了很多东西,后来又全部烧了。我没想别的,只当这事情很重要,很机密。第三天,也就是二十五号晚上,向书记打电话到我房间,要我喊几个人去打牌。我仍只喊了副站长和大师傅,正好一桌。那天晚上向书记打牌的兴致很高,话也特别多,老说这么些年没有好好关心各位。我们打牌一直打到凌晨三点才散场。散场时,向书记同我们一一握手,又交代我们不要同别人讲他在这里。清早,对对,就是二十六号清早我送早饭去,一敲门没有动静。又过了个把钟头,再去敲门,还是不见动静。我就取了钥匙来开了门,见向书记早不在房里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有提桶里半桶纸灰。我也没有多想,以为向书记可能临时叫来小车走了。直到今天早上,有人在水库里发现浮着一个人,捞上来一辨认,有点像向书记。再掏了口袋,发现了他的工作证,确认正是他。
  栗站长汇报完,大家一时都不做声。沈局长先开言,说,现在的情况是,自杀、他杀、意外死亡,三种情况都有可能。老栗你谈谈你的倾向性意见。
  栗站长没加多少考虑,就说,我看自杀的可能性大些。栗站长接着就摆了些理由。
  沈局长说,死因究意如何,还须进一步调查,现在一时难以定论。可有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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