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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没见过天下有比你脸皮还厚的男生!”
徐若冰认真地说:“小阳,你可别打击我。比你嘛,我是差了点儿,不过我还算是不错的嘛。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动心,在学校时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唉,完了完了,真个是情难自禁了!”
高阳说:“好好好,我不打击你。祝你得偿所愿!”
徐若冰接着自我陶醉地说:“下个月我跟许萍要一同去风景秀丽的九寨沟参加一个诗会。哇,机会来了!我们一同去一同回来,这中间肯定有许多单独交流的机会,我一定得好好把握。小阳,你给我多改几首诗,要不到时我心里没底啊!”
高阳笑道:“行。为朋友两肋插刀、义不容辞!要不我把我最近写的十几首还没拿去发表的诗给你,你选几首看得上眼的拿去哄哄许大美女?”
徐若冰欣喜若狂:“好啊好啊!只要能把许萍追上,我一定请你到深圳最豪华的大酒店吃一顿生猛海鲜。”
高阳笑了:“好啊,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在徐若冰对许萍展开猛烈的爱情攻势的同时,高阳耐住特区都市的喧嚣、寂寞和对辛月以及心中另外一个影子的相思,在一个多月内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都市情殇》。
当写完这部作品的结尾,放下笔,看着窗外的七彩霓虹和万家灯火时,他有一种虚脱的感觉。他觉得他整个灵魂都被这篇小说掏空了,他觉得他的心血都被小说中的那些人物耗尽了。
高阳将稿子寄给了一家发表过他两个中篇的大型期刊,然后怀着一份期盼等待着它的音讯。
写完这部长篇,高阳没有接着写稿子的激情和愿望,他要让大脑得到足够的休息和营养。他给自己放了假——工作之余的假,因此下班之后和晚上他又有了一点空闲。
然而闲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他害怕寂寞、害怕空虚,他无法抵抗来自这个特区都市的种种诱惑和侵袭。
于是,他窝在自己的小套间里看书、听歌,或写点儿短诗和杂文,借以打发无聊和寂寞。然而,浅浅的寂寞倒还容易打发,但时日一久,寂寞也似乎与日俱增了。这时候他心里不但有着深深的寂寞,而且还有无边无际的空虚。
在寂寞空虚的日子里,为了寻找一点慰藉,高阳便频频地给家乡的父母亲人写信、打电话,给女友辛月寄快件礼物,给与自己有联系的杂志社或出版社打长途电话查询稿子的处理情况,然后苦苦等待着远方亲人发回的家乡信息;然后苦苦地等待着女友辛月带着唇印的来信;然后苦苦地等待着杂志社、出版社的采稿通知单或合同书。
日子并不因为那么一些或远或近、或深或浅的期待和盼望而变得生动起来,相反却增添了一些苦涩和惘然。
这天上班,老板唐东的秘书接到一个电话,跑到隔壁办公室媚声媚气地叫高阳:“高阳,有你电话。”高阳边出办公室边问:“是谁打来的?”
女秘书说:“不知道,是个女的。”
高阳心想,一定是他认识的某个客户,但当他接过电话时,听筒里传出的却是林燕的声音:“小阳,是我,林燕。你现在怎么样,一切都好吧?”
“还好。”他答,继而问,“你呢?”
“好。”她简短地说,但他听得出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俩人拿着电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彼此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林燕鼓起勇气说:“小阳,明天是周末,你到我这边来玩,好吗?”高阳忙说:“明天再说吧。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不便跟你多聊,再见!”
高阳挂了电话,他知道这样做对林燕有些不礼貌,甚至有些残忍,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渴望听到她的声音,又害怕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的声音,他就会想起她,想起她的美貌,想起她对自己的种种好。一想起这些,他的心就会发慌,脸就会发烫,夜里就会失眠。为此,他有种犯罪感,觉得自己对不起辛月。
次日是星期六,下午三点二十分左右,高阳正在自己的小套间里跟徐若冰一起研究修改几首徐若冰写的诗。林燕推门走了进来,见徐若冰在,诧异地笑道:“若冰也在啊。”
徐若冰高兴地打招呼:“林姐好!今天周末,我过来陪小阳玩,顺便请他修改一下我写的几首小诗。”
高阳热情地招呼林燕就座:“表姐,请坐。我这地方挺乱的,你别见外。”
林燕随意地问起徐若冰的近况,徐若冰说:“还不错。试用期一过,老板就直接提升我做了广告策划部的经理。”
林燕说:“这说明你有才华嘛。”
徐若冰憨憨地带着点得意的神色笑了笑说:“在试用期内我做了三个广告策划,非常成功。老板比较欣赏我,所以就直接把原来那个能力平庸的部门经理撤下了。”
徐若冰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聪明人,他看得出林燕喜欢高阳。在他的猜想中,俩人早就是一对情侣了。他想,林燕今天来找高阳无非是重温旧梦,共度一个美好销魂的周末。
徐若冰可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在这儿当电灯泡,会让林大美女在心里恨死他的。他狡黠地对高阳眨了眨眼睛,告辞说:“小阳、林姐,你们慢慢聊吧,我还有点儿事要去处理。小阳,这些诗稿你抽空帮我修改一下就行了,我改天过来拿。”
林燕正想象征性地挽留一下,不料徐若冰话刚说完抬腿就走。徐若冰走后,高阳给林燕倒了杯可乐,明知故问地说:“表姐,你今天来找我有事吗?”
林燕板起脸来,生气地说:“昨天给你打电话,约好了到我公寓来玩,你来不来好歹也得给我回个电话啊,害得我在家里等了你一个上午。”
高阳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表姐,我给忘了。”
林燕幽怨地说:“现在你哪里还记得我啊,整整两个月,你不但不跟我见个面,连电话也很少给我打一个。你这人还真没良心,我自问待你不薄嘛!”
高阳有点不知所措地说:“对不起,表姐,是我不好,我做得不对。”
林燕生气地说:“在没人的时候你别叫我表姐,我又不是你表姐,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没有名字吗?你就不能叫我名字吗?”
高阳满脸通红,几乎不敢正视林燕。他害怕她那火辣辣的眼神。
林燕见高阳被她训得一声不吭了,便又恢复了温柔爱怜的表情:“算了,我知道你这人又呆、又憨、又傻,我不跟你计较了。走吧,我在来的路上买了两张电影票,我们先去看场电影,然后一起去吃饭。”
高阳忙推辞道:“我不太喜欢看电影,再说我难得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我想抽空写点东西。”
林燕不悦地说:“你就少了今天这点时间不行吗?俗话说‘劳逸结合’嘛,你也得让自己的大脑休息休息吧?天天窝在这间小屋子里,还不窝出病来啊。走吧,你要是不赏脸,就太不近人情了,那我可要生气了!”
高阳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跟着林燕出了门,上了车。林燕驾驶着宝马轿车载着高阳来到青龙电影院。俩人持票进场,坐进了一个情侣包厢。
影片叫做《昨日的爱情》,讲一对高三的少男少女谈恋爱并偷吃了禁果,给自己、学校和家人带来了许多麻烦,最后俩人不得不分手。多年以后他们重逢,却已是各为人夫、人妇了。他们重燃爱情之火,最终将两个家庭全部葬送。这是一部生活、教育片,告诉人们爱情并不仅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它还要受到社会、家庭以及伦理道德的约束。
可以说这是一部比较枯燥无味的电影,戏中有不少亲吻拥抱以及床上和野外的亲热镜头,高阳看得直打瞌睡,而林燕却看得津津有味。她轻轻地握着高阳的手,样子很幸福很安详。
影片看到一半时,林燕偏头看了高阳一眼,正巧高阳也转过头来看她。高阳的神情有些忐忑。林燕笑了笑,凑过嘴去,猛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高阳的脸顿时红成了大关公。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在他心中奔突着,幸福和恐慌同时占据了他的心灵,令他有些神不守舍。
林燕望着高阳,咯咯地笑了:“看你这样子,我就想起我那可爱的弟弟,就忍不住想亲你一下。说真的,我有五年没见到我弟弟了,他比我小四岁,估计也长得有你这么高了吧。”
高阳心里有种悲哀和失落的感觉。这个聪明的女人把她这种出格的行为化解得无影无踪、合情合理。她把他当做她的弟弟,姐姐想念弟弟,亲弟弟一下,这不是很平常、很自然的事情吗?
散场后出了影院,林燕问高阳:“小阳,你说爱情真的是那么若有若无、稍纵即逝的吗?”
高阳说:“这是个复杂的问题,我不懂。”
林燕说:“你写的言情小说那么感人,怎么会不懂?”
高阳笑道:“并不是会写言情小说的就懂爱情,就有爱情经历,正如并不是有过爱情经历的就一定会写言情小说。写小说靠的是想象和逻辑。目前我写言情小说就全凭想象和感觉。”
林燕满脸微笑,坏坏地问:“你和我表妹在一起就从来没发生过什么?”
高阳脸色一红,说:“看你想的。我们的感情是非常纯洁的,我们在一起最多只是拉拉手、聊聊天,我们循规蹈矩,从来没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林燕笑了:“你们真是一对可爱的小傻瓜,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们还这么保守。现在的大学生,有几个像你们这样谈恋爱几年还守身如玉的?我听说大学校园里的爱情是最乱、最糟糕的。”
“是很乱、很糟糕,毕业时到处看得到一对对痴男怨女,眼睛红红地分道扬镳。不过凡事没有绝对,校园里也还是有很纯洁的爱情的。”
“就像你和辛月。喂,小阳,你不会还是童男吧?”林燕咯咯地笑个不停。高阳不语,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俩人上了轿车,开到一个大商场,各自买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到一家酒店用晚餐。俩人边吃边聊。林燕第一次问起高阳的父母:“你父母是干什么的,他们很疼你吗?”
高阳说:“我父亲是普通工人,我母亲是郊区农民,靠种菜为生。我的家庭条件比较差,我们一直过着社会最底层的生活。但是我父母非常疼爱我,他们举债供我念大学,所以我成绩一向是最好的,年年拿奖学金。我不敢辜负父母的期望,因为我知道我辜负不起。如果我辜负了父母的期望,那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
林燕由衷地感叹:“小阳,你是幸福的。我的家庭条件很不错,但是毫无幸福可言。我父亲是重庆一个区的区长,我母亲是一所中学的校长,但是他们感情不好,一直过着同床异梦的生活。”
林燕缓慢地讲述:“我母亲在嫁给我父亲之前曾经失身于一个男人。我父亲当官之后爱喝酒发脾气,有时喝醉了酒就打我母亲,说我母亲对不起他,没有把最纯洁的爱给他。有时他还打我和弟弟。在这个家庭里,毫无半点幸福和光彩可言,有的只是父亲的暴力和母亲的叹息。我大学毕业后,父亲原本打算动用他的权势给我在重庆安排一份好的工作,但我不想在家乡呆,我想离父母远一点,就直接闯荡到了深圳。我来深圳时才二十一岁,现在已经在这里混了五年了。”
高阳以充满同情和理解的目光望着林燕,说:“一个女孩子在外孤独闯荡的确不容易。这五年来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林燕含情脉脉地望着高阳:“深圳这地方太繁华了,到处充满了鲜花,也到处充满了陷阱,有时往往那些陷阱就在鲜花的覆盖之下。在这种地方,每个人都容易受到伤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伤心故事。不过,我的往事我不想再提了。我知道一个女孩子在这地方无论再怎么洁身自好,别人也会用异样的目光去看她。小阳,你会不会在心里猜想我的过去?”
高阳红着脸说:“哪有……我一向不喜欢关心或者说窥探别人的隐私。”
林燕无语。
用罢晚餐,林燕邀高阳去歌舞厅跳舞。高阳谢绝了,说:“林姐,改天吧,晚上我想写点东西。晚上写东西最好,清静,有灵感。”
林燕生气地说:“你这人是榆木脑瓜?你就不可以给自己放放假,彻底放松放松?”
高阳说:“林姐,不是我成心要扫你的兴。我接到杂志社的稿约,平时我要上班,除了晚上和周末,基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把稿子赶出来。”
林燕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只好改天喽。”
林燕开车将高阳送回公司的寓所,然后驾车消失在斑斓夜色之中。
晚上,高阳正在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