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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离开上海,换换环境。于是我把她送到广东她外婆家。”
沈效辕吁了口气,接着说:“如今总算痊愈,这幅画就是前不久我的一个老朋友为她画的。我准备把她接回上海。辛先生,这幢小楼就是我送给女儿的礼物。”
辛子安点点头,问:“那,沈先生可知道沈小姐对房子有什么要求呢?”
“她来信只说,要我请一位最高明的建筑师,别的什么也没说。辛先生已经看过小女的画像——这张像倒颇为传神——我想,您一定能造出一幢和小女般配,适合她居住的房子来。”
这话可说得太抽象、太玄妙了。只凭一幅画像,从未见过本人,就能造出一幢与她气质神韵相般配的房子?这不是有点玄虚吗?
辛子安想了想说:“不知沈小姐何日抵沪,我可以先设计个草图,请沈小姐过目后再修改定稿,开始建造。”
“不行,不行,”沈效辕连连摇手,“我要等楼房造成后再接小女回来。在下和内人都有一个迷信想法,也许就是因为这旧宅子太憋气,才把凡姝身体弄坏的。我要让她从广东回来直接住进新楼。”
“那……”辛子安感到十分为难。
“所以,我一定要请先生您来设计建造这房子。因为当今建筑家里只有您才华横溢、聪颖过人,只有您才能仅凭一幅画像,便揣摩其为人,并造出令她喜欢的房子来。”沈效辕恳切地说。
这实在是强人所难,辛子安觉得刚才没问清楚,就答应下来,未免有点儿欠考虑。但他又不愿马上收回已作出的承诺。
他无奈地再次走到画像跟前细细观察起来。
画像上的姑娘仍然甜甜地对他微笑着,那一汪秋水般的明眸专注地凝视着他。辛子安猛然感到姑娘的眼神和嘴角的微笑中似乎都透出调皮的问号。
“你敢接受我的挑战吗?能造出我喜欢的房子吗?该不会在这个难题面前退却吧?”
这倒激起了辛子安的好强和自信。他转过身来,沉静地对沈效辕说:“我立即着手设计,大约两周后营建队就会来这儿破土动工。”
他不等沈效辕说出什么感激的话来,就向门口走去:“我告辞了。”
“请稍等,辛先生,”沈效辕赶上两步,走到辛子安面前,一边从长衫口袋里掏出个金质的比链表略大的盒子,递上去,“请收下这个。”
辛子安不接,疑惑地问,“这是干什么?”
“辛先生别误会,请看,”沈效辕轻轻一按盒子的按钮,盒盖“喀”的一声弹开,辛子安这才看清里面镶嵌着一张凡姝的相片。
“这是小女在广东拍的照片。我想把这交给李先生,您在设计房子时或许用得着。”
“好吧,等我用完后再奉还。”辛子安接过盒子,率先走出房间。
饭后一支烟,赛似活神仙。
此刻,穿着家常衣裤的沈效辕正斜靠在他书房的沙发上,悠然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袅袅上升散淡的轻烟。
他身边的红木茶几上放着一封打开的信,显然,他刚刚看过。渐渐地,他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女佣朱妈进来了。茶盘上放着一壶刚沏的茶。
“老爷,太太请你去一下。”朱妈放下茶壶,说。
“太太吃过晚饭了吗?”沈效辕问。他最不喜欢在太太吃饭的时候看到她,因为她那副疑神疑鬼用银筷子去测试每一碗菜肴,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仿佛家中真有人蓄意谋害她的样子,实在叫人受不了。
“回老爷,太太已经用过饭了。”朱妈回答。
“那好,告诉她,我马上就去。”沈效辕一挥手,朱妈便退了出去。
刚才的舒适感和好情绪顿时不见了。沈效辕端起茶壶吸了一口,怎么回事,这新龙井茶也不如昨天香了。
他懊恼地放下茶壶,在书房里转了两个圈,刚想举步出门,突然想起茶几上那封信,便回来拿起那几页信笺,装在上衣袋里。这才慢慢踱着方步走出书房。
沈太太因为养病,独居三楼已经多年,以前还偶尔下来,到客厅里坐坐,随口问问事。这一年多来,身体益发最弱,成天连床都很少下,如果不是忙于外务的沈效辕力拨烦冗、隔三岔五地登楼慰问,他们夫妻也许十天半月才得见面~次。每日照例的问候之类,就全凭朱妈从中传递。
今天,沈太太终于憋不住,要见见效辕。其实无需她的敦请,沈效辕今日也会上楼去的。
效辕进得太太房间,立刻紧紧皱起眉头。这一屋子由久病之人呼出的秽气,简直能让人窒息。但当他走到太太床边时,脸上已挂起了笑容,颇为殷勤地问:
“今天觉得怎么样?胃口还好吧?”
“还不是老样子。”沈太太上身披着丝棉袄,拥被靠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答道。
她睡的这张红木大床和屋里陈设的满堂红木家具,都是她当年出嫁时带到上海来的。那实在堪称一套名贵精致的工艺品。与其相称的是那份令人咋舌的丰厚陪嫁。沈太太的父 兄都在广东做官又兼经商,是当地有名的豪富之家。沈效辕如今事业的发展,跟岳家的大力提携实在关系不小。
倘若不是这样,凭沈太太那平凡的姿色,庸俗的性格和养了一个丫头就不再生育的病歪歪的身体,她在沈家的地位早就没发乎可危了。
沈效辕不甘心膝下无子、后继无人,早先也曾流露过置妾之意,怎禁得沈太太一听此活便寻死觅活,惹得岳家那边也来干涉,所以至今没有弄成。而从此以后,沈太太却一天天变得神经兮兮,只怕有朝一日沈效辕下毒手害死她去另寻新欢。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效辕在那张大床边上坐下,顺手帮太太掖掖被子,满腔热情的问。
“朱妈告诉我,你找到辛子安啦?”沈太大开门见山地问。
原来如此。在这一点上,夫妻俩倒真是一条心的。
沈效辕点点头道:“找了。他答应马上回去设计,半个月后就来动工。”
“照片也给他了?”
“给了。”
“你看他……”沈太太神色焦虑地盯着丈夫的脸。
“现在可不好说,”沈效辕过了一会儿,又说,“广东那儿来信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信纸送给太太,又帮太太开亮了床头的台灯。
沈太太接过信去,仔细地看起来。
“唤,华叔、华婶快要来了。”沈太太读着信,不觉喜形于色。
“是啊,这一下你不必成天害怕了,”效辕口气冷冷地,见太太一愣,又和缓地说,“华叔、华婶是你娘家的老家人,他们来后,你也可以更安心养病了。”
“那现在的这几个佣人怎么办?”
“等华叔他们一到,统统打发走。”
正说着,朱妈进来告诉沈效辕:“天求少爷来了。”
“他又来有什么事?”沈太太厌恶地问。
还不是又来要钱,效辕心里想,但嘴上却说:“他也好久没来了,我下去看看。”他不愿意在太太面前表现出对嫡亲侄子的歧视。乘机告辞,离开了这个熏得他直恶心的房间。
夜已深沉,辛子安卧室的灯还亮着。
写字台上摊着几页图纸,上面勾着楼房建筑的草图。
装沈凡姝照片的那个金盆子打开着,凡姝盈盈浅笑,默默凝视着辛子安。
辛子安右手执笔拄颐,举头还思。片刻,他的目光又回到沈凡姝的照片上。他目不转晴地注视着那张天使般的面庞,心中一千遍一万遍地问:这姑娘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什么样的房子才和她相配,才能博得她的欢心?
蓦地,辛子安发现,姑娘那清纯甜美的微笑中竟仿佛深藏着一抹淡淡的忧郁。你看,她的嘴唇,弯弯的,多么柔润,犹如两片娇羞的花瓣。可为什么这“花瓣”竟像在微微颤抖,显出无可奈何的孤寂和落寞?一个强烈的冲动涌上他的心头,怎样才能更深地探究这姑娘的心灵?怎样才能将她的心灵、将她的美体现于建筑的样式和色彩中?辛子安沉浸在冥思苦想之中。
不知多久,他猛地抓过桌上的纸笔,迅速勾勒出一幢带廊柱的拱顶小楼的草图。那些廊柱峭拔玲现、修长清丽,柱头装饰着唇形的忍冬花,采用建筑史上有名的科林斯柱式而又略加改造……辛子安脊梁紧靠椅背,伸直手臂,举着草图反复观看,不觉废然长叹:“不,不行,她该有更美的房子!”他不满地把刚画完的草图扔在一边,重又拿起几株的照片琢磨起来。
突然,背后伸过一只手来,一把抢去了放照片的小盒子,同时就响起了一个洪亮的男中音:“我说你那么专心,连我进屋都没听到,原来是在看女朋友的照片啊!”
辛子安一回头,原来是弟弟辛子玄。此刻他像是怕辛子安来夺照片,故意把抓着照片盒的那只手举得高高的。
“哥哥,坦白!什么时候交上的女朋友?为什么对我保密?”辛子玄调皮地膜一院眼,问道。
“别闹,快把照片还我。”
“不,你今天不说实话,我就没收你女朋友的照片。”
“哪里是什么女朋友,你坐下,听我告诉你。”
子玄乖乖地坐下了。但仍紧紧地提着照片盒子,好像怕哥哥突然来抢似的。
辛子安三言两语就把沈效辕委托他为女儿设计楼房的事说了。
“真有意思!”辛子玄笑道,一我倒要看看,这是怎么一个千金小姐。“
辛子玄打开盒盖,他的目光刚一接触照片,就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激动地说:“天哪!太美了。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你啊,搞美术的,还这么少见多怪!”辛子安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不,哥哥,她真的太美了,我简直无法形容。”
“那你就尽量形容一下吧,”子安笑道,“也算帮我的设计提供参考。”
子玄歪过脑袋认真地思索,突然一拍巴掌叫道:“天使!这姑娘像个天使,真正的天使!”
子安不觉心中一动;这真叫英雄所见略同!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凡姝确实像个超凡脱俗的月宫仙子。
“你说得太简单了,还有什么漂亮词藻,再形容形容。”辛子安逗他的弟弟。
子玄瞪着照片傻傻地看着,半天才轻轻地一摇头:“无法形容。即使将最美的形容词全送给她,也不足以说明她的美。而且哥哥,你知道,你要我说,还不如让我用画笔来表达好!”
辛子安点头道:“这个我相信。”他心中又想;可我现在是要用一座新颖别致的楼房来体现和映衬她的美,这可是个难得多的题目呢!
辛子玄见哥哥不说话,问道:“哥哥,她真不是你的女朋友?”脸上一副认真而充满期待的神情。
子安觉得好笑,这个一向大大咧咧、调皮淘气的弟弟今天怎么啦?他说:“我不是都和你讲了吗?我只是受她父亲委托,为她设计一幢房子,至于她本人,我连一面也未见过,说什么女朋友!”
“那么,哥哥,我再问一句:你是否准备追她?”
“这……怎么谈得上?我……”
辛子玄接口道:“既然如此,那么,哥哥,我郑重宣布:我要追求她,让她作我的女朋友!”
子安心中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幸而子玄也不要他的回答,兴冲冲地又问了一句:
“哥哥,我这位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子安不觉哑然失笑:“你啊,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却已称她是你的女朋友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已经爱上她,这就足够了!”
“她叫沈凡姝,”丰子安说着,随手拿过一张纸,写下“沈凡姝”三个字,递给子玄。
“凡姝!明明是一个仙姝么。”子玄边看边叫道,“不过,凡姝这个名字倒挺好听。”
子安笑道:“好,现在该把照片还我了吧。”
子玄一副耍赖的样子:“哥,这张照片就给我吧。”
“那不行。我用过后,要还给她父亲的。”
“那就借给我几天。”
“你要干嘛?”
“我要画她!”
子安想了想,说:“那得等我把设计图画好。”
“你不是已经画好了么,多漂亮的一幢小洋楼!”子玄指着桌上那张草图,“完全够得上‘金屋藏娇’的标准了。”
“我还觉得不满意。”子安皱着眉说。
“那好,你再考虑考虑,”子玄知道哥哥对事业的认真劲头,他把照片盒放回书桌上,“我也不打扰你了。等你设计好图纸,再把照片给我。对了,哥哥,这位小姐一回上海,你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要等房子造成,她才会回来。到那时,我早已离开沈家了。”子安说。
“那也没关系,我总能找到她的。我去睡了,你也早些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