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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于造父来说,这些却是不折不扣的不速之客,他自困在这楼观之中,本不愿见外人,因此便驾着火焰战车转向玉楼观的深处去。但今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玉楼观的天空也被扯出了一条银河来,那火龙冲天的景象更是惊动了楼观深处,把造父也给引了出来。
此刻他的心情,便好似是一个自己家园被一群外客闯进来的主人,本已悄然退避了,却不料这群外客丝毫不把这里当一回事,弄得污秽破烂不堪,主人平静的日子再也难以持续下去,乃是带着一股火气出来,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在里头。
待听金一讲述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听说眼前这犹如枯木的活死人,居然是上界真仙冲虚真人,而且是被另一位道门高人陷害至此,毁了法宝丢了道行,造父这才转了心思,把注意力转到列御寇的身上来。
所谓同病相怜,大抵如此,造。父岂非也和列御寇一样,已经无法再回到外面的天地之中,只有凭着这玉楼观的特殊环境,才能保存己身么?他走到列御寇面前,俯下身去,也不知在列御寇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列御寇忽地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果真?”
这是列御寇自从被寇谦之打了。那一掌之后,第一次开口说出完整的话来。金一也不由得好奇,现在的列御寇,几乎根本就是一个死人,除了身躯已经形同枯木以外,连心也因为寇谦之的背叛而死,试问同为道门高士,却彼此相害如此,纵然是视生死如谈笑事的列御寇,也不由得对自己的存在意义怀疑了起来。自己一向遵循的道,原来就是这般的吗?
到底造父对列御寇说了什么,。能够让他重现生机?金一想问,却又不好说,只见造父冲着列御寇点了点头,并不再说什么,转身便上了那六驾的烈火战车,而列御寇,居然就起身跟着上了那车,对于周遭众人都不再看上一眼,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造父执起缰绳,冲着金一道:“小子,我这便去了,这楼。观深处,别有洞天,正是避世的好去处,将来你在这世上若是待得腻烦了,也好来这里隐居。这位冲虚真人便随我先去了,你们以后权当这天地中本来就没有过这个人罢!”说罢,竟将缰绳一抖,烈火战车上六匹天马四蹄蹬开,飞也似地冲向楼观深处,不一会便从众人的视界中消失了。
造父的出现,消失,前后眼中只有金一和列御寇俩。人,贵为天师的许旌阳、长庚星君化身的李大白,居然在他眼里都像是透明人一样。不过这些都是别有怀抱之人,自不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李大白所关切的,反而是造父所说的,这楼观深处别有洞天。
“许天师,这玉楼观你也祭炼过了,可知道里面有。什么洞天么?”他凑到许旌阳的身边,小声问道。
许旌阳摇头:“说。是祭炼过了,谈何容易?此物乃是上古奇宝,不知出于何人之手,当真是深不可测,我在此间建起丹房来多方祭炼,到现在也还没有穷尽其中的玄虚,那造父说这深处别有洞天,只怕是真,至少在我开辟通法观前后,便从未发觉这玉楼观中还有这么一位奇人。”
两下并未通报姓名,但是许旌阳等人都是何等见识,一听到造父这名字,再看到那神骏的天马和战车,也就猜到了造父的来历,这玉楼观原本就是周穆王时所建的,穆王的御者会在这里隐居,再合理也不过了。
到此,这一战终究算是告一段落了。两位上界真仙,南华老仙庄周是以神念降世,这恐怕是他一贯的形象,譬如前次汉末时他在凡间将太平道术传授给张角兄弟,自己却不出来,多半也是因为他只是一缕神念在凡间而已,如此方称得上是真正幕后黑手的作派;列御寇则是真身来到中土,只因他素常也不是在天上享受,而是四海千山地逍遥,只是这一遭竟会搭上自己近万年的道行,纵使冲虚真人能有知过去未来的神通,事先也没能算到这一层罢?
金一问过了杨剑,得知他追着列御寇到这里来时,北齐军已经开始向着大周军发动反击,那是仗着有上界神仙降临相助的缘故。他们终究都是大周的将官,既然这里已经战事平息,许旌阳暂且无恙,算得上是大告成,至于已经开辟了的通法观被烧毁,此间修道参禅之士死伤无算,那也顾不得了,打仗有不死人的么?这笔帐,多半还得算到列御寇和庄周的头上去。
当下告辞了许旌阳,众人启程又再赶赴洛阳战场,算起来这已经是一昼夜之中,这一行人第三次在洛阳与长安之间往还了,也幸亏是高来高去的人物,不然哪里受得了?李大白却没这本事,横竖追不上,他索性任由金一他们先去,自己却留了下来,和许旌阳两个嘀嘀咕咕,不晓得说些什么。
金一本要设法带他同行,见他无意于此,只得罢了,与杨剑、牛琪琪再度赶赴洛阳前敌。这一来一回,等他们到了战场,已经是天光大亮,日上三杆。
战事,呈现出胶着的状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困了多日,北齐军憋着一股子劲,一个个都好似下山猛虎一般,朝着大周军猛冲猛撞。两国交战数十年,谁没有亲朋好友死在交锋的战场上?彼此间的仇恨简直就是罄竹难书,而彼此间的了解却也可以说是知根知底。
北齐军力继承自北魏末年的六镇之兵,那六镇兵身处漠北,与诸妖胡接壤,肩负着戍边的重任,北魏又是尊崇道术的国度,因此军中兼有妖族血统和道术之长,除了百保鲜卑这样精选的胡族强兵之外,更有汉人勇士为戍边之精兵。当年宇文泰与高欢交战时,北齐军中尽是鲜卑族的兵将,惟有渤海高敖曹一人所率的是汉军,然而前后转斗之强悍,殊不逊色于鲜卑军。虽然高敖曹后来因为军中猜忌,孤军深入而取败,但其留下的部曲,还是在北齐军中为中原的汉人挣下了一片天。
随着段韶逝去,其晋阳部属多半都划归兰陵王统辖,此际都是含愤而出,宇文邕的六军精兵又多半在洛阳废城的战场上,刚刚经历了击溃少林僧团的一场大战,还没赶回来,留在这里的都是各州总管所率的从龙之兵。尽管人数不少,内中亦有些敢战之将,但终究是缺少了六军精兵那种如臂使指的灵动,更无法组成坚强的大阵,发挥集体的力量。
是以从夜间交战到现在,鏖战了几个时辰之久,大周军始终难以占到上风,有些战场上甚至是北齐军压着大周军在打。亏得宇文邕将千牛卫分开为几队,在战场中来回游走,一旦发现何处有崩溃的迹象,便即上前应援,才能保持着战线不乱。即便如此,大周军也已经丢失了最前沿的阵地,被迫转到邙山脚下,依托邙山为阵。
宇文邕亲率着百余亲卫,在邙山脚下竖起大旗,虽然战事不利,却谈笑自若,间或从空中下击一次,黑手一捞便在北齐军的阵中捞出一块大空来,被他黑手捞到的北齐兵将无论多寡,也无论武力高低,全然没有任何抵御的能力,只能乖乖就擒。天王大家这样的表现,无疑是对于大周将士极大的鼓舞,以杂牌军对阵北齐倾国的精兵而能至今不败,宇文邕的领军表现可谓居至伟。
战到此时,稍微懂一些兵法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这虽然不是一场预先筹划好的战役,但是已经渐渐发展成为了双方的决战。即便大周的六军精锐还没有投入战斗,但若是这里的十余万大周军大败,凭那几万六军精锐,最多也只能保证全军退回到宜阳以西而已,已经攻下的河南诸城不免要全部被北齐再收了回去。
站在河桥南城的城头,高长恭和斛律明月二将将整个战局尽收眼底,又怎能不知这个道理?“如今战事的关键处,便在于大周天王宇文邕。只要能将他打败,大周军必定会全线动摇,咱们趁机掩杀,可收全胜。”斛律明月沉声道。
高长恭不答,双眼却死死地盯着战场对面周天王大旗所在处,每当宇文邕的黑手一现,他的眼中杀意便浓烈一分,汾北之战,他化身大威天龙,却被宇文邕一手捏住,此等奇耻大辱,高长恭口虽不言,心中又何时或忘?
可是,纵然他经过达摩传法,神通也已经倍进,但是对上宇文邕这独门法术,又何来必胜把握呢?眼见天光大亮,再不出击的话,等到对手援兵到来,这一战不赢便是输了,高长恭一咬牙,正要亲自出击,忽听有军士来报:“中书侍郎祖大人,奉天子诏书前来劳军。”
第二十一章完
第七卷 第二十二章 万人敌
第二十二章
战场劳军,并非没有前例,可是一听到祖珽这名字,高长恭和斛律明月二人都皱起了眉头。邺城之乱后,北齐朝中政局大变,高长恭兄弟凭藉着引来达摩的绩,在朝野和军中的声势骤然升高,纵然心中不愿,无愁天子高纬也只能给他们加官进爵,委以重任。
但他们却还不是最大的受益者,祖珽这个在整个事件中都没有什么发挥的人物,也不知是不是天子高纬出于平衡朝中势力的考量,竟在和士开死后成为了最大的受益之人,以中书侍郎的职分统管侍中之事,内外朝廷的大权集于一身,成为文官派系中的第一人。如今他所不能插手的,也只有领军将军韩长鸾所率的禁军,和高长恭、斛律明月两将部下的两支大军而已。
现在,这位权倾朝野的中书侍郎,又在大战的节骨眼上来到军前,他想做什么?若说他只是单纯前来劳军的,谁能相信!
有天子的名义,纵然心中不悦,他们也不能拒绝,二将只得传令请上城头来。不一会,祖珽眨巴着一双泛白的眼睛来到城头,装模作样要宣读诏书,斛律明月素来是极厌恶祖珽的,见了他就生气,不耐道:“大战方酣,祖侍郎目不能见物,不知者不怪,只是眼下我二人正要亲自出击,可没夫来听你读天子诏书了。”
也只有斛律明月这样的重臣,才敢对天子的使者如此不假辞色罢?祖珽却好似是受惯了他的气,也不在意,嘻嘻一笑,侧过耳朵来听了听外面的杀声,不一会便皱眉道:“听这声音,好似我军也未必占了上风哩!两位王驾若是亲身出击,有把握能胜得了那大周天王宇文邕的黑光法术么?当年他父亲,周文帝宇文黑獭,可是连咱们神武天子都不能击败的强敌哩!”
“我们胜不得,莫非你有把握。能胜?”斛律明月本是随口一问,哪知祖珽却就坡下驴,笑容可掬地道:“我这厢有一位奇人,说不定倒可以和那大周天王战上一阵。”说着一招手,从他身后走上来一个老人,穿着甚是古怪,一身的僧人装束,却与众不同,乃是白色的僧袍一件。但见他容色平和,年纪少说有四五十,再细看却越看越老,说是一百多岁也能信,相貌甚是清奇,怎么看都是一位饱学的高僧。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袍军神陈。庆之!邺城之乱中,高长恭和斛律明月都忙得不可开交,为的是朝廷中的变乱,都没有见过陈庆之的面,也不晓得他是何许人也,听见祖珽吹嘘说这样一个老和尚就能打败大周天王宇文邕,俩人都有些不信。
“你是哪里的僧人,法号如何称。呼,有什么神通?”高长恭到底是学的佛门神通,见陈庆之是一身僧袍,便有几分亲近之意,言语中也甚是和气。
哪知陈庆之微微一笑,却不答话,抬起头来向外望。了一眼。只这一眼,高长恭和斛律明月心中都是一懔:这老僧的眼神犹如电光一般,凌厉无匹,即便是身经百战、一身煞气的猛将,也未必有这样的眼神!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所谓英雄识英雄,同为战场大将,彼此之间自然有。些感应,陈庆之一个字都没说,只是这么一亮相,高斛律两将便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却听陈庆之指着战场一角,从容道:“彼处,当布以强弩,备下寒冰之矢,一刻之后向左侧前方一齐发射,可令敌退避。”
斛律明月一怔,立时就要发作,这里几时轮到外。人来指手画脚,干涉他和高长恭的指挥权力?然而眼角一瞥间,他脑中好似被一道闪电划过,陈庆之的只言片字,竟照亮了那片战场此后的发展道路,历历都如在斛律明月的眼前呈现一般!
从迷到清,只是。一念之间,有了陈庆之这一句话的指点,斛律明月立时便看出,那正是解开那一角的战团,使北齐军占到上风的关键所在,堪称是神来之笔!他不及细问,当即唤来麾下大将,如此这般吩咐了,那大将立时引了一队强弩手,到达指定的位置。原本在那里根本就没有敌人,己方的兵力也只寥寥,可是当这一队强弩手到位之后,就好似是大周军在配合着北齐军的配置一样,好大一队大周军便刚刚好来到他们的箭矢之下,而且是以侧后方朝着他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