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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落魄者-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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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陈洁一天在家里呆着,谁也没有来电话。她摊开学校里的作业。却怎么也集中不起心思来,她的视线穿越了时空飞向远方。她有好几次冲动地想拨个电话给比利时的大伟,可是不知自己的声音能否装扮得如常。
  裴自力就这样与她拜拜了,陈洁不知道裴自力究竟住在哪里,那天以后,他从街上的电话亭打过几次电话给陈洁,陈洁一次也没有邀请他来的意思,互相寒暄几句就挂断了电话,他们俩变得像熟悉的陌生人。
  一个月过去了,新年就要到了,商店街上布置得热闹喧哗,样样东西都在降价,便宜到处都可以拣,人们喜气洋洋地以为商人都要跳楼自杀了。那晚,失踪的裴自力突然来了电话,他问陈洁可不可以来看她?陈洁正巧坐在那儿发呆,她不置可否,裴自力说,有事情找你,来了就走的,他已经到这儿了。
  没一会儿,裴自力挟着寒风进了门,他的脸膛削瘦了一些,黑黑的,精神却特别好。他风衣没脱就坐了下来,急急忙忙对陈洁说:“你快点给我100万日币,我帮你翻跟头去。”陈洁被他的话吓住了,莫非一个月不见,裴自力变成赌徒了?
  裴自力看到陈洁恐惧的样子,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摇着手对陈洁说:“不要怕,我不会来骗你钱的,你看,我已经不是穷光蛋了!”说着他从里侧的口袋中拿出一厚叠日元,脸上很得意。
  “你哪里来那么多钱?你干什么事情去了?”陈洁慌张地问他。
  “我碰到一个机会,赚了一大笔。”裴自力无暇多说,让陈洁穿衣服跟他一起外出去吃饭。“走,我们到新宿东京大饭店去!”裴自力口气大得让陈洁想不开。
  街上,裴自力昂首挺胸哼着歌儿,他大敞着风衣的怀,露出英格莱绒布格子的夹里,好像东京是他的故乡。陈治疑疑惑惑地跟在他旁边,由于常常别过脑袋看他,似乎矮了他很大一截。裴自力拍拍陈洁的背,让她也挺起胸来。陈洁就骂他疯子,他却笑,“疯子就疯子”,裴自力索性把头发弄乱做疯子状。
  等一桌子菜端上来,裴自力才“说来话长”地开讲。他告诉陈洁,有个德国佬在日本搞化妆品的基础发酵,是以传销的形式搞,你用钱去批药引子,然后回家加普通的牛奶,放置一个星期,就成了厚厚、粘粘的发酵品,然后把它涂在牛皮纸上风干,成了块状之后拿去再卖给德国人,每次有百分之70的利润可以赚。裴自力是在酒吧喝酒时认识那个德国佬的,随即成了他首先发展的对象,他把全部积蓄投进去,两个星期就赚了70万日元。
  陈洁皱着眉头听他讲,一点也不相信似的,她说:“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的。”裴自力说:“你不相信,可这是事实啊。”他指指衣服口袋里鼓鼓的钞票。陈洁说:“我知道传销的事情,那是要花力气去鼓动人家做的,只有你下面的傻子多了,你才可以发财。”
  裴自力拍一下大腿,夸道。“聪明!不愧是日本女大的高才生。”他乐滋滋地告诉陈洁,在日本的外国人中,傻子多得很,尤其是上海人,想钱都想疯了,所以裴自力刚刚在工地上一说,就有5个人去找德国佬买药引子,再去2个人,德国佬就要给他发奖金了。
  陈洁还是不相信,她不肯把钱给裴自力。裴自力耐心地说:“我知道的,那可能是骗人的事情,我不让你上当的。现在抢的就是时间,你把钱给我,我马上去买那玩艺,一、两个星期之内德国佬是决不会罢手的,我们得了钱就再也不买了好吗?如果这次输掉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陈洁担忧地看着裴自力激动的样子,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了,她慢慢地啜着高脚杯里的橙汁,幽幽地不说一句话。
  裴自力有些急躁了,他把T恤领子的羊毛衫扣子全部解开,招手唤来招待,让再上一扎生啤。“你吃呀!我的钱又不是偷来的。”裴自力粗声对陈洁说。陈洁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别过头去不理睬裴自力。裴自力顿时就心软了,他说:“你不要这样不相信嘛,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看德国佬的公司,是日本桥那一带的高级OFFICE呢。”
  陈洁还是不响,裴自力被陈洁的固执搞得沉默下来,吃完饭,他叫了出租车拉陈洁一起去日本桥。是休息天,邻近的办公大楼车马稀落,德国人的那间办公室却灯火辉煌,远远地就看见人在流进流出。裴自力咧开嘴巴笑不拢了,他低头看看陈洁的眼睛,声音高挑着“唔?”了一声。
  裴自力刚跨进办公室,那个日本女工作人员就“裴桑、裴桑”与他打招呼,她手里忙着分发表格给那些急急的中国人、伊朗人、菲律宾人,一边抽空对裴自力说,老板要见他。那女人接着打了个内线进去,里面办公室出来个西装笔挺、大腹便便的德国人,德国人一头金黄色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矜持地笑着朝裴自力走来。看见那气势,满屋子的人静了下来,德国人操英语对裴自力说,为了表彰裴自力的工作业绩,今天要在这儿为他颁奖。
  德国人吩咐了日本女人几句,转眼从里间拿出卷好的奖状和一盒包装漂亮的礼物,女人用简易杯子斟了几杯啤酒,裴自力、陈洁、德国人人手一杯,旁边几个来索要表格的男人受宠若惊似的也得到啤酒,大伙用各国语言举杯同贺裴自力传销功绩,“咔嚓”一响,照相机把这个热闹的场面记录了下来。
  人们都围住裴自力了,纷纷向他打听经验,问他已经赚了多少钱?裴自力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眼睛却是兴奋得一亮一亮,他被人流推来推去。陈洁怕挤,早已经退出圈外,在路边树木的阴影里,她见光圈里的裴自力用目光在找她,便举起手来向他招了招。
  裴自力好不容易逃出包围,他吁了口气,问陈洁说:“怎么样?”
  “你头脑清醒些哦!我看他们像做戏的。”陈洁用鞋底搓树旁泥地的土,突然抬头回答他。
  裴自力笑了笑,说:“像你这样的女人还真是稀有动物,这么理性的,真没劲哎!”说没劲的时候,裴自力嘻着嘴巴很欣赏她的样子。他俯下身子对陈洁耳朵旁说:“喂!做生意太理性了赚不到钱的,你让我再试一试嘛,我是O型血,你是A型吧?咱们俩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谁和你配合!我管你干什么?反正我没有钱。”陈洁没好气地说。裴自力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陈洁,摇摇头,一副可惜不堪的表情。陈洁见了忍不住笑了,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记住,输光了来找我吃蛋炒饭。”
  十一
  一晃一个月就从指缝里溜走了,其间裴自力给陈洁来过几次电话,每次报告的都是好消息,他已经不打工地活了,特地租了间破房子,专心在家里干牛奶的发酵工程。裴自力说,陈洁你想象不出我的房子里有多臭,那发酵物又酸又臭,熏得人嗅觉失灵了。他说,真想让陈洁来看看啊,破屋子像家私有的小工厂,自己又当厂长又当技术员,成天没人说话就对那些瓶瓶罐罐献温柔,叫它们“我的小女人”。
  裴自力讲话总是那么形象化,让陈洁笑得腰也竖不起来。有时,裴自力说到陈洁那样开心就要过来看她,陈洁就挖苦他:“你这么臭还想出门?地铁里的警察以为你是奥姆教的喽罗去放毒气,不把你抓起来才怪呢!”
  笑过之后,陈洁正色让裴自力见好就收,不要太贪了。裴自力向她保证是最后一批货了,大功马上就要告成。
  2月份,大学的期末考试紧张得很,陈洁每天很晚才从学校回家,打工的地方也请了假。那天刚放下书包,“叮……”地电话响了,是裴自力激动的声音:“陈洁、陈洁,出事了,终于出事了!德国佬今天逃走了,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很多人在那儿闹事呢!”
  陈洁的心一咯噔,赶紧问裴自力,手上的东西脱手了没有?“脱了,脱手了,昨天刚刚脱手。”裴自力大喘着气,详细地对陈洁说事发的经过。“如同我所料的一模一样,事先一点儿痕迹也没有,我这个人是有先知先觉的,我有预感,前天……”裴自力这么急还不忘吹牛,陈洁听到这儿才放下了心,她问裴自力有没有危险?
  “我有什么危险?”裴自力很奇怪。“你不是有好多下家吗?人家输了钱,你没有输,你有可能与德国人是一伙的嘛。”陈洁提醒他道。
  是呀,裴自力想起,在这些做发酵的人中间,似乎只有他和几个最初参加的人是赚了钱的,而如果他们昨天不像他那样坚决罢手,又买了药引子的话,也陪进去了。因为德国人近几天一直在说是最后的机会,原料马上就要断档好几个月,所以这几天人们几乎是发疯了,把血汗钱全部搭上去搏了。他又想起自己在日本桥德国人办公室受奖当中心人物的一幕,他的心也虚起来。“啊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那怎么办?要不,我到你这儿躲几天?”裴自力小心翼翼地问陈洁。陈洁先是不作声,计算了一下,这几天在大学图书馆准备考试,白天家里没有人,晚上还想去店里打工,每天只回来睡5个小时,裴自力的事确实是有麻烦,不帮好像说不出口。“好,你来吧。”她松口道。
  裴自力来到陈洁那儿,连日没有事情做,他只好在附近走走,去超市买便宜的商品,去快餐店喝杯咖啡,然后回家做饭,弄得像日本的主妇一样。到了晚上,他乖乖地卷铺盖睡到屋子的角落里,也没心思与陈洁逗乐。裴自力人在陈洁处躲着,消息却很灵通。他打听到那些受害者一共被德国佬卷掉2、3亿日元,与德国佬一起工作的那个日本女人没有走,她说自己也买了很多药引子,也是上当受骗的。可是又听说那德国人注册的公司是以那日本女人的名义,房子也是那女人为他借的。
  东京的电视台连日报道了这个德国人的国际诈骗案,据说这次最惨的是一个上海人,最后一天把夫妻两个人在日本5年打工积蓄的1000万日元全部投到德国人的公司,由于案发,调查到他们,日方还发现他俩的护照均已过期,马上就要遣返回国,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把1000万日元搏回来了,现在两人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地步。裴自力越想越后怕,这次虽说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可是心里忐忑不安,犯罪感日益深重。后来的几天,当他听说受害最大的几个人已经绑架了那个日本女人的消息,他坐立不安。一个重大的决定在他心里酝酿成熟了。
  陈洁一直忙于复习功课,只知道裴自力常常打些神秘的电话,不知他搞什么花样。陈洁考完试那晚,裴自力请她到日本的居酒屋吃饭,说是为她放松神经。菜上来之前,裴自力拿出本护照,一声不响地递给陈洁看,陈洁吃惊地看到上面已经由加拿大领事馆签出了证。“你……你又干了违法的事情了?”陈洁脱口而出。
  裴自力摇摇头,他解释说是投资移民,钱已经全部汇到加拿大银行去了。他不愿意详谈办事经过,只用眼睛注视陈洁对这个举动的反应。陈洁有点受不住他的目光,垂下眼帘尽量冷静地说了声:“祝贺你可以与徐蓓团聚。”裴自力沉吟了片刻说:“不是这样的,决定到加拿大去,我有多种考虑,一是那里福利条件好,移民容易,等我安定下来以后可以接我的妻儿出来定居;二是徐蓓的状况一直令我担心,我要亲眼去看一看,我对她是有责任的。可不知为什么,我打电话告诉徐蓓我要成行,她有点慌乱,她说抱歉不能去机场接我。”
  “为什么?”陈洁也没有料到。自从裴自力搬出去以后,徐蓓再也没有往陈洁这儿打过电话,陈洁也从来没有问过裴自力与徐蓓的关系。“反正我签证也出来了,不管怎样我要去找她。我担心她这个人幼稚,为了绿卡匆匆忙忙嫁给不可靠的外国人。”裴自力说。
  “不会吧?徐蓓一直说等你去加拿大的。”陈洁说。
  “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情不会变?反正我会处理好的,你没看到我在你的影响下成熟了不少吗?”裴自力油滑地岔开话题,问陈洁毕业了准备去哪儿发展?陈洁干干地说,想到比利时去,可是又很犹豫,要重新适应新的生活方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陈洁主动挽了裴自力的手臂,她那晚穿着件黑色风衣,戴了顶黑色法兰西毡帽,齐耳的短发迎着风舞起,3月早春略带寒意的风吹得脸辣辣的,她把裴自力挽得更紧了,几乎是全身靠在他胳膊上。隔着衣服,裴自力感到陈洁在发抖,他喉头一热,说:“陈洁你叫我不要走好吗,我听你的。”
  陈洁缓缓地说:“我不会的,我不可以接受对爱情有深刻记忆的男人,这是我的弱点,也是我唯一能安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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