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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后经几日相处,虽年岁有差,却都觉得对方是可交之人,便兄弟相称起来。因参加过两次选考,季一言也算是个有经验的,一路上对卢智解释了许些科考程序上的疑难。
季德比起卢智家境殷实一些,但到底也都是寒门出身,因此在他的建议下,三人便没有多寻居所,直接住进了修德坊内的弘福寺中。
这寺院占地不过数十亩,虽无宝刹之地焚香如云屯、幡盖珊珊垂之态,却也着实幽静质朴,院内处松柏映翠,厅堂挂绢帛文章,耳中闻喃弥佛音,鼻尖绕晨露清芳。
三人在寺中客房住下,次日便去户部交办了青阳县通试文书,又领了牒子,只等拜访过礼部司贡拿到举荐信函。
得举荐者,便可去户部登记在册,是为举人,无论其士、农、工、商等级,皆可为士,此为乡贡入科举一途。
另有各州县及京师学馆选送者,可避拜礼部司贡一节,直入春闱,此为生徒入科举一途。
三有国子监学子,乃京都官吏之子孙,学满四年,毕业试后可免春闱一节,直入吏部备案。
前二者――举子、生徒,四月春闱入试,试后取各科百名,可入吏部备案,又选最优者各十人,入殿试。
另举人者,未满十六岁,可由礼部选送入国子监下属四门学与官吏子孙共同深造,无需春闱应试,待毕业试后皆可入吏部备案。
又取国子监(含举子入者)各科每年最优者十人,直入殿试,同春闱入榜者共由圣上亲选。
由当今圣上在其中亲选三元,分予状元、榜眼、探花殊荣。
崇学司专职每年科考举荐,内有二十八名司贡,以其贤望分级,低可举五十,高可举二百,共计一千三百六十名举子名额,每年乡贡入京者,需准备一份报考科目的原创文卷,上书文章诗歌皆可,以供司贡选拔。
若是没有通过崇学司的举荐,学生也可自行拿了文卷去找当朝有贤明的士官大夫自荐,只是千中或有一二人能得偿所愿。
卢智季德于十三日晨起,便带着各自文卷牒子到了礼部崇学司,将二者与名帖一起递上之后,只需在借居寺院等候消息便可,五日之后,或举或否,便可知。
投卷过后,季德邀请卢智一同去见去年科考时认识的朋友,被卢智婉言拒绝也不为难,自行离去。
卢智和卢俊二人便又回到了弘福寺内,到了暂居的客房处,一人在屋内读书,一人到了院中打拳,只是未过半个时辰,便有一人先按捺不住。
“唉,无聊、无聊!大哥,刚才季大哥邀请咱们一同去访友,你怎地就拒绝了。”卢俊一边抱怨着,一边从院外走进了房间,凑到卢智桌案前。
卢智也不恼他打断了自己读书,只抬眼轻瞥他一眼,道:“客气话都分不出来,你还不如小玉通些人情。”
“啊?他那是客气话啊,我还真没听出来!”
“就算不是客气话,与他同去访友,难免遇上饭酒茶局,你好意思跟着白吃白喝么,既是玩乐,便需花钱,娘给咱们的盘缠虽足,但家中却所剩无几,你若想去玩耍,就先想想娘和小玉是怎地做活赚钱的罢。”
卢智说完不再理他,将手中发黄书页又轻轻翻过一面,继续朗朗诵读起来。卢俊虽性子直,但也知晓好赖,听他大哥如此解释,又想起临行前卢氏的交待,也就顿时歇了想往外面跑的心思。
暂且不谈他们兄弟二人,当天下午那崇学司内,几名司贡凑在一起正研读几份文卷,其中争议最大一篇乃是进士科的文章,讲的是当朝官吏选拔制度,论的是官吏子弟和寒门学子境遇。
“字写的倒是极好!只是文章却是胡言乱语。”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啊!”
“正是!几位大人请看,这学生牒子上注其才刚满十四,分明是黄口小儿猖狂之词啊!”
“咳!”一记重咳声响起,打断了几个快要被气的拍案撕卷的司贡,众人只见从门口处走进一名颧骨略凸的老者,皆是慌忙起身,转至矮案前站好,恭敬地向那老者躬身问候。
“郑大人。”
“嗯,诸位大人是在讨论什么,老夫打门外五丈远便已听到你们的争论声。”这位郑大人,算是这崇学司内年纪最长,又贤明最显者,只因年事过高,当今皇上特允其每日申时之后再到司处办公。
“大人,这里有一学生文章,所言实在是有扰乱朝廷规制之嫌,我等正为此事着闹,所以便失了态。”
“拿来,老夫一阅。”
那开口解释的司贡便转身去取了那页文章,上前恭敬递给郑司贡。
郑司贡则是先大致扫了一眼这篇不足数百字长短的文章,而后便消了脸上严厉之容,有些温言劝慰到眼前几人,“几位大人不必动怒,为一不明就理的学生而失态,实在不是我等所应为,张大人,将写这文章的学生名帖与牒子寻了给老夫,我亲去理院辞了,免得以后你们想起又着恼。”
他话音一落,那姓张的司贡就取了两样递了上来,郑司贡一一接过,又对几人道:“老夫需得去别处看看,各位大人继续罢。”
身后几人又是躬身相送,那郑大人便迈着有些缓慢的步子离开了。
是夜,长安城一座高墙大宅之内,宅主书房中有两名常服老者正并坐在一张嵌玉虎纹案前,一面指点一人手中纸卷,一面低声交谈。
“。。。。。。可惜、可惜,这等文章怎么投到你们崇学司去了。”
“呀!你这个老匹夫,我专程跑一趟给你看这好东西,你倒是嘲讽起我们崇学司了。”
“哈哈,鹿公休恼,玩笑而已,我这不是气不过么,若是那学生投到我这里来绝对直接举荐入闱,可送到你们那里,恐怕是能气死好些个老古板了。”
“咳咳,别扯远了,我就问你一句,这学生你要不要?”
“要!怎么不要!可是――你舍得?”
“唉,你又不是不知崇学司现今已大不如从前,我虽说的上几句话,可也没另外两个管用了,若坚持留这学生的牒子,我怕反给他带来麻烦。”
“我早就说过,让你换个地方,你偏不听,若不是你几次三番推了圣上的意,又怎会惹恼他。”
“当初、当初也是想着能替那些个寒门学子多做些事,只是现今才知道,实非我一人能为啊。。。。。。”
“好了,你别多想,这事克明担了,保准将他弄进去。”
“那就多谢。”
“谢什么,谢我抢了你一个好学生么,哈哈哈!”
“你这老东西;唉,罢、罢。。。。。。”
两位昔年同窗,便在这春浓之夜,一场详谈之下,替一名差点被堵断仕途的寒门学子,开通了另一段路径。
第三十七章 同时异地事
却说二月十三日凌晨,遗玉三人搭了常公子的马车离开靠山村一路向关内走去,虽中有停顿,但还是在暮色深浓前一路疾驰到了冉州怀安县,投宿在了县城内一家名叫福源的客栈。
折腾了一天的几人打算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卯时再继续上路。
交付住宿费时,卢氏和阿生因为都坚持要出住宿费,在客栈柜台前面起了争执,最后还是在常公子一记冷哼下,解决了问题――卢氏出饭钱,阿生交房费。
五人一起在客栈一楼用罢晚饭后,各自回了房间。因阿生坚持要同自家主子一间,卢氏便只要了两间上房,上房内皆有两张床铺,这样安排却也不显拥挤。
这房间里也没什么值钱的摆设,仅仅桌椅床铺俱全,怀安县并不富裕,这家客栈已经算是条件好的。
用小二送来的热水洗漱过后,虽然三人皆是疲惫,但还是偎上同一张床盖了被子,商量起在路上不大方便讲的事情。遗玉依在卢氏怀里靠着床东一侧,刘香香也盖了条被子坐在她俩对面。
“可算是逃出来了。”卢氏轻嘘一口气道。
“是啊,那时候咱们从镇上跑出来,后面追着那么一大帮子人,我真当是要被抓回去了。”刘香香扯了扯盖在身上的被子,冲着卢氏虚弱一笑,冷静下来以后她还真是有些后怕。
她又道:“说起来,万幸咱们遇上了好人,我看那常恩公虽不喜多言,心地到底是好的。”
卢氏听她这么说,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香香,我说句掏心话与你,咱们是要感谢恩公搭救之恩,可是我同小玉,却要先感谢你的搭救之恩。”
她一边说着,一边探过身子拉了刘香香放在被面上的双手,“若不是你带了我们娘俩逃出去,怕这会儿我已经成了那劳什子的张夫人了。”
“婶子――”刘香香一看卢氏表情,刚想要开口又被卢氏打断。
“听我说完,这事过去,我便不拿你当外人,打初七你两个弟弟离开,这糟践人的事情一出,反目成仇的我见了,落井下石的我见了,避不敢言的我也见了,若不是小玉在,我怕要被她们逼疯不可。虽我是个寡妇,但是却把这名节一事看的比命要重,若是没有你帮忙,今日真在他们的威胁下从了那姓张的混蛋,待我等到你两个弟弟回来,帮我报了这仇,我便、我便。。。。。。”
讲到这里,她已有些哽咽,剩下的话虽没说出口,但遗玉和刘香香都已猜到,若是真因情势所逼让那群人得逞,卢氏肯定是不想活了。遗玉听到这里,原本因为顺利逃脱变得平静的心,又揪了起来。
这整件事,要说祸根,都在那王氏几人身上,若不是她们从中作梗、故意陷害,卢家母女也不会落得个有苦难言、背井离乡的下场,如此仓皇地逃走,恐怕是个人都难以咽下这口气,这仇这怨却是已经铭记在她们心中。
遗玉那时刚从昏迷醒来以后,听了卢氏的讲述,就知道搭救她们三人的这一主一仆不同常人,那个车夫既然能够几下子就打晕十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肯定是个懂武的,比起学了几年通俗拳脚的卢俊来说,恐怕还真是个入流高手。当她们回了靠山村拿行李时候,遗玉也是一忍再忍才没出言请求恩人帮忙惩戒王氏恶妇。
毕竟是不相干的人,救了她们一次便可,没的把仇怨都加在别人身上的道理,她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能强咽了心头的恨意,随着他们一道离开了靠山村。
卢智卢俊尚在长安待考,刘香香也孑然一身跟了她们逃出来,几个弱女子确实不堪大任,当务之急是入关之后如何谋生度日,那些恶人暂且不提也罢,毕竟来日方长。
刘香香同遗玉一起安慰了黯然垂泪的卢氏,奈何平时行事干脆的卢氏一哭起来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于是刘香香只能说道:“婶子,你这是何故,咱们现在可不是好好的么,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这也是托了你们母女的福,我才下了决心离开那鬼地方。我那兄弟不提也罢,自我娘去后,我便是一个人了,只想着凑合度日,苦泪都咽下,表面无恙,心却早如行尸走肉一般,可咱们见了面后我又听了你们的劝,就想着同你们一起逃出来重新过日子,婶子,这是小玉在这儿,有些事情我不大好讲,想我原先好赖也是个农户,这士、农、工、商,咱们农还排在工、商前头,虽然日子穷点,但谁敢不把咱们当人看,可我自打被卖给了郑立那杀千刀的。。。。。。”
卢氏听她说到这里,也渐渐止了哭声,摇头制止她道:“好香香,快别说了,婶子都知道,这做奴婢的,遇到个好人家也就罢了,遇到个赖的,哪还当人看。你也别怕,等咱们到了关内,就在长安城附近找个小乡镇住下,再办了田产改了户籍,谁还知道你过去是做什么的。香香,你若不嫌弃,我且认你做个干女儿可好?”
卢氏这话并不是一时兴起,她对刘香香存有感激之心,在经历了王媒婆的陷害、王氏的羞辱、李小梅的栽赃后,能够遇到刘香香,真的让她一颗被人性冻伤的心又重新暖了起来,加之她又同情对方几年不幸遭遇,难免起了怜爱之心,只想今后当成是亲女儿一样留在身边。
刘香香听了她的话,顿时泪下,慌忙点头对卢氏说:“婶子,您若不嫌弃我是个脏的,我就认了您做干娘。”
卢氏红着眼睛说:“说的什么话,这人活在世上,又有几个干净的,你却是比许多都好的了,傻孩子,以后我会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待的。”
两人认了亲后,便隔着被子搂在一起,哭作一团,倒把遗玉凉在一旁,若不是时机不对、气氛太苦,此刻遗玉真想狠狠地翻个白眼:这俩人,不像是刚认了亲的,反倒像是失散了十八年似的。
虽不想打断她们,但见两人哭个没完,怕她们明日肿了眼睛、哑了嗓子,遗玉便张口在一旁说道:“娘,恭喜您白得了个闺女,我也多了个姐姐,只是你们俩不哭可好,这三更半夜的,旁人听见这女人呜呜之声,倒像是闹了鬼的。”
卢氏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