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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卢氏,遗玉并没有急着写信去向平阳公主求助,而是算了算日子,派人到阎府去给阎婉送话,约她明日过府一叙。
不想却是同李泰派去的阿生,一前一后去了阎家。
“阎小姐,属下代王爷来送信。”
百无聊赖,正在书房发呆的阎婉,面对突然出现在屋里的阿生,并没有被吓得惊叫出声,只是紧张地起身去将书房的门掩好,才回来接过阿生递上的字条。
“这是什么?”
“是这个月初一在舒云阁听雪舍,先于王爷到那位。”
阎婉脸色刷白,那字条只瞟了一眼,便从她手中滑落,飘飘落在地上,黑纸白字,端端正正写着——东宫。
“王爷有言,前日在文学馆你所求的事,他巳考虑罢,因为之不安,请您另作打算。”
阿生把李泰的意思婉转地表达了一遍,看了眼面如土灰的阎婉,暗暗摇头,便道辞:“阎小姐保重,告辞。”
“等等,”惊过神来,阎婉一把拽住阿生衣袖,急声道,“我想见一见王爷,他现在在哪?”
阿生看看被她揪的死紧的袖子,轻叹一声,若有所指道:“阎小姐是聪明人。”
闻言,阎婉手上一松,后退两步,阿生顺势抽回袖子,顺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刚一走,浑身无力的阎婉便跌坐在地上,面无血色地拴起那张字条,撂在手心里握紧。
短短几日,在经历了绝望,失望,希望之后,最后等待她的。竟还是绝望吗?
她以为他可以救她,就像多年之前在宫中那个夏天,年幼的她被人险心困于冰窖里,爹娘听不到她的哭喊,只有他夹着刺目的光影出现。
魏王妃说同他相识七年,殊不知她记得他的名字,将他放在心上,同样是有七年。
为何同样是七年,他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却已将另一个人放在心上。
她心底的不甘,谁又知?
“小姐,小姐您在里面吗?魏王府派人来送话,王妃请您明日上午到王府去一趟。”
听见门外丫鬟的凛报声,阎婉方从回忆中醒来,抬袖逝去脸上泪痕,扶着桌角从地上站起身,将手中的字条泡进茶杯里,看着上面的字迹昏沉下去,直到敲门声变响。
她背对着门,扬声道:“知道了,你去同来人说,我明日会去的。”
解开心结,遗玉放下对怀孕的执着,夜里没等李泰回房便喝了药,洗洗睡下。
对于遗玉难得一次早睡,李泰头一天并未放在心上,只当她累了,处理完公务便跟着在床上躺下,抱着睡得正香的遗玉,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起,遗玉同往常一样送了李泰出门,闲话没有多说,对于约了阎婉过府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天方大亮,阎婉没到,先来的却是最近日子过的无比热闹的程小凤。
“我才听说卢俊受伤,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都不同我说一声,倒显得我没义气,隔了两天才去看他。”
程咬金意外没有泄露当晚宫危,还是昨天晚饭时候多喝了两杯,才在程夫人面前说漏嘴,程夫人同卢家要好,顾不得俗礼,当晚就乘车去齐铮家里载了程小凤,到卢俊宅中探望。
遗玉直接领了程小凤回卧房,边听她抱怨,边坐在妆台前摘换耳环首饰。
“二哥伤成那样,我同娘当时急坏了,哪想到那么多。咱们两家的关系,你还介意这个么,又不是早探望他一日,他就能多长一块肉出来。”
“卢俊是不会多长出一块肉来,只苦了潞安,听到这消息,还不得瘦上几斤。”
程小凤在她身边盘膝坐着,随手翻着她妆台上琳琅满目的叙环锡串玩儿,她想起来一件是一件:“对了,不是说初九要到晋家去提亲,卢俊眼下还躺在床上养伤,这下可要耽误了么?”
遗玉不无遗憾道:“是啊,都说喜事不好见血灾,这下又要等到下个月去,好在你娘先到晋家去探了口风,不然我真怕这小嫂子被人先订去。”
“哈给,怎么可能,你是不知潞安被卢俊迷成什么样子,怎么可能愿意嫁给别人,听我娘说,晋博士一开始是不怎么乐意同你们魏王府攀亲的,要不是潞安这个死心眼,没准这门亲就打水漂了。”
遗玉拍开她在胭脂粉盒里乱搅和的手,把带颜色的脂粉拿离她远点,抽了帕子甩到她身上,没好气道:“去去,把手擦干净,别拿胭脂在桌上涂着玩儿,上回你走,就让平彤收拾了好半天,你成亲也有三个月了,怎么还是这么顽皮,齐大人都不好好管管你的么。”
程小凤轻哼一声,一捏拳头,关节跟爆豆似的嘎嘣乱响:“他在文学馆里当先生已经够了,回到家要还敢给我摆先生架子,看我不收拾他。”
遗玉看看她结实的拳头,替齐铮默哀,注意到她嘴唇上起了一层干皮,皱皱眉,转而从妆台下面的小抽笼里取了一支手指粗细的象牙筒出来,拧开,瓣过她的下巴在她唇上涂抹。
这是上个月高阳来看她时候带的,从魁星楼那边新进的口脂,一支堪比在龙源楼吃上一桌的饭钱,公主殿下一买就是一盒,一样一色给她捎带过来。
“嫁了人更要细养,我瞧你脸色怎不如前阵子瞧着好看,是不是又顶着太阳跑出去骑马?”
“哪有,你可别诬赖我,这阵子天热,我都待在家里,就是胃口不怎么好。”
程小凤抿抿嘴巴,闻到这口脂香气,胃里突地一阵腻反,再吸了一口气,恶心劲儿上来,推开遗玉的手,扭头便捂着嘴干呕起来。
“唔、呕!”
遗玉被她吓了一跳,癔症一下,便倾身去抓了她的右手,先是狠掐了一下她手心穴位,止住她呕吐,再搭了她脉弦来听。
程小凤抽不回手,便任由她捏着,拿帕子擦干净嘴上的口脂,大咧咧地安抚她道:“没事,早上多喝了一碗粥,食着了。”
遗玉放下她的手,面色古怪道:“我问你,你上一回月信是什么时候来的。”
程小凤掐指去算,“唔,是上个月?不对,好像是上上个月,是初二还是初三呢。”
见这迷糊样,遗玉翻了个白眼,按住她手指,抓着挪到她小腹上,哭笑不得道:“行了,不用算了,你不是吃多了,是这里添了人口。”
“啊、啊?”程小凤傻眼。
“还听不明白么,你有身孕了,应是将有两个月,恭喜。”
作为第一个发现好友喜讯的人,遗玉由衷地替她感到欣喜,又羡慕十分。
第二八零章 你这么聪明
遗玉亲自将晕晕乎乎的程小凤送到王府门口,派平丹和她一道去程府报喜。
目送马车走远,遗玉转身回门,想想程小凤这莽撞劲儿,眼下怀了孕,不定得让齐铮和程夫人怎么操心,无意扭头看见跟在一旁的平卉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怎么了,看你从刚才就像是有话要说。”
平卉藏不住话,挠头道:“主子,齐夫人比您虚长三岁,这个年纪有孕也不算早了,您、您还年轻着呢,住后日子还长着。”
听出她话里安慰,对孕子一事已然想开的遗玉哈给一笑,拍着她肩膀,道:“是啊,这日子还长着呢,走,咱们上后花园去走走。”
六月的花娇,早上的阳光正好,暖而不热,艳而不炙,遗玉路过戏鱼池旁,望见那边墙下的秋千花架,起了玩趣,便领着几名侍女去打秋千。
这秋千的绳长,能荡的老高,遗玉坐在上头被推的忽上忽下,听着四周丫鬟吱吱喳喳的嬉笑声,眯着眼睛看着头顶忽近忽远的蓝天,轻松的仿佛心都要跟着飞扬起来。
“主子,今儿的天真好,要是到了晌午还不热,吃罢饭就出门去,到城南坐船游湖如何?”
平卉摇着秋千,见遗玉脸上有笑,便提议道,打从洛阳回来,王妃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出门去玩,除了墨莹文社一个月一次的聚会,就是往宫里头跑,再不然便是窝在翡翠院里写字看书,没得一刻清闲。
遗玉想了想,上午见过阎婉,今天就没别的要事,书可以迟一天再看,勤文阁的书单也不急着整理,点头应了。
“好,下午没事,咱们就去游湖。”
一群丫鬟喜的拍手跳脚,遗玉素来待她们和善,只要是规规矩矩做事,从没无故挨罚的,有几个胆子大的便趁她这会儿心情好时撒娇道:“王妃,奴婢也跟着去侍候您好不好?”
“奴婢也想去。”
“王妃,王妃,带上奴婢。”
遗玉瞧瞧这在场的也就是七八个人,拿个面露期色,虽是多了点,介时租条画航就能坐下,便云袖一挥:“好,都去。”
丫鬟们自是欢天喜地地呢喳去了,说起南湖上有什么好玩的,这几天正热闹如何如何,就这高兴的工夫,门房有人找了过来。
“启凛王妃,工部侍郎阎大人府上小姐求见。”
丫鬟们识趣地小了声音,平卉扶稳了秋千,接过名帖送到遗玉手上,她扫了一眼,对平卉道:“去请她到这儿来。”
平卉撅撅嘴,不情不愿地矮身应“是”,就同门房一起去了。
“好子,你们都先下去各忙各的,别在这儿围着,平云和平霞留下。”
一群人乖巧地应了,没再像刚才那样咋咋呼呼,规规矩矩地散开。
魏王府宅那是极大的,从前庭走到后院,走快了都要一盏茶的工夫,遗玉就轻摇着秋千,等了阎婉约莫一刻,才见着小桥那头过来人。
老远就看见穿着一身竹青孺裙的阎婉,轻飘飘跟在平卉后面走来,一路低着头,直到她面前。
“拜见魏王妃。”
“免礼。”
遗玉坐在秋千上,阎婉稍稍抬头,便能看见她一张血色不足的脸,那眼底因缺眠而生出的层层阴影,无脂粉遮掩,让人一目了然,这副憔悴之态,刚一见面,就让遗玉吃了一惊。
出于职业习惯,张口先问道:“阎小姐气色不佳,近来休息不好吗?”
阎婉盯着遗玉质地柔软的裙摆上一簇用银丝精工绣成的夜来香,一反三个月前在洛阳时谦恭有礼的态度,不咸不淡地应道:“我是否休息的好,同王妃有何关系。”
这有些无礼的行径让平卉大皱眉头,轻斥,“怎么说话的?”
遗玉挑挑眉,抬手制住平卉的责难,“你们都先到一旁去。我有话同阎小姐说。”
将遗玉和李泰那天吵架的原因归结到阎婉身上,平卉瞪了阎婉一眼,便被平云和平霞一起拉走了。
“你们瞧她那个样子,活像是主子欠她什么,也不想想三个月前是谁救了她,若不是——”
平卉嘀咕了一半,想到事关女子名节,突然住嘴,平霞好奇地追问,“若不是什么啊,平卉姐姐?”
“没事没事。”
平卉虎着脸不肯再说,反拉着她们两个在桥头站好,张望着秋千那边动静。
遗玉不想一开始就威气凌人,但见到阎婉这态度,也觉得没有了客套的必要,脚尖跟着地面晃了晃秋千,道:“阎小姐可知,我今日找你来作何?”
“王妃找我作何,我是不知,但我来见王妃,却是有话要问个明白。”
“哦?”
遗玉昨日是有设想过今天同阎婉会面的场景,只差她这一种态度,敏锐地察觉到阎婉的敌意,对她的问题有了些兴趣,便不急着直奔主题,转而道:“说说看,你想问什么?”
话刚落,她便见阎婉抬起头,用那双泛着青痕的眼睛,逾示L地盯着她,并不说话,只是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告诉遗玉。她现在的隐忍和愤怒:“敢问王妃,为何要设计陷害,毁我清白?”
这一声,直接把遗玉问倒,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话,可遗玉硬是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
“你说我陷害你,毁你……清白?”
不是阎婉的表情太过认真,又是这副憔悴之态,遗玉简直都要怀疑她是在同自己开玩笑,她陷害她,什么时候,怎么她自己都不记得有这一回事?
“王妃不必同我装傻,上个月底,你写信邀我到舒云楼一会,我初一赶到赴约,却被你暗中下药迷倒,被人污毁,你为不让魏王纳妃,竟能如此不择手段。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宽容大量之人,不想却是道貌岸然之辈。”
遗玉现在的感觉,活像是捉贼地被贼反咬了一口,这凯舰她丈夫的女子掉过头来反骂她道貌岸然,是她没睡醒吗?
“你说我写信给你,那信呢?”
阎婉有备而来,她一问出口,便从袖里抽出一封笺纸,横手递到遗玉面前。
遗玉打开扫了几眼,便递还她:“同为小楷,有七分相似,可不是我的字。”
“这当然不会是你的字,”阎婉并没有接信,冷脾着遗玉,“像王妃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留下什么把柄让人拿捏。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这都改变不了你陷害我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