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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辛苦了一整天的庄户人此刻正在酣睡,平原村里一片安谧。太春一家三口正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安睡,忽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慌乱的、嘁嘁嚓嚓的声音。
最先被惊醒的是太春,他厏愣着耳朵听了一阵,起风了?不像…难道是下雨了?也不对…可那声音越来越响,仔细听就像是有无数把巨大的剪刀在咔嚓咔嚓地铰着什么,听上去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太春掀开被子坐起来:“爹,爹!你听外头啥声音?是不是下雨了?”
太春爹坐起来,听了一刻,说:“不大像,走太春,出去看看!”
太春娘这时也醒了,她听着外面那巨大的嘁嘁嚓嚓的声音,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老天爷,行行好,俺们庄户人可经不起啥折腾呀!
果然,当太春和爹推门出来时,看到既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雨,只是那种嘁嘁嚓嚓的声音更大了。
太春爹忽然叫道:“哎呀不好!”他朝屋里喊着,“他娘,掌个亮儿出来!”
太春娘掌着灯从屋里出来。
太春爹接过灯来往外一照,惊道:“天神爷爷,遭年馑了啊!”
太春和他娘随着向地上望去,天啊,只见地上厚厚一层蚂蚱!娘俩再向四周望去,可了不得了,窗台上、柴垛上,哪儿哪儿都是蚂蚱!
太春惊叫道:“哎呀,这么多蚂蚱!”
太春娘:“傻小子,这是闹蝗虫啦!”
太春爹:“太春,快,穿衣裳,到地里去看看!”
太春急忙回屋拽了个夹袄出来跟在父亲身后跌跌撞撞地向村外的地里走去…
天色已经大亮了。
太春和爹匆匆忙忙赶到地头时,俩人顿时傻了!
地里是铺天盖地蝗虫,原本茂密的庄稼竟然在一夜之间草毛都不剩了。
太春爹绝望地:“完了…”
忽然,太春脱下身上的夹袄,嚎叫着冲进地里,向那些蝗虫疯狂地抽打着,抽打着,脚下的蝗虫被踩得咯吱咯吱地响着,冒着黑绿色的汁液…
太春和他爹就那么在地头站着,不知站了多久。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努力地向四周张望着,却看不到哪怕是一丁点绿色,只有那轮刺眼的日头明晃晃地霸在空中,天地间一片荒凉…
灾难接踵而来,不久太春爹病倒了。
太春娘跪倒在供奉的菩萨跟前,泪流满面:“菩萨…我求你了,发发慈悲救救他爹吧…”
忽然,太春爹梦呓般地:“太春…”
太春娘忙扑过来,端起一个小水壶,给丈夫喂了点水。
太春爹:“太春…太春…”
太春娘:“你不是想吃块冰糖吗,太春给你买去了…”
太春爹喘息:“快,叫他回来…”
此刻,镇外的黄土路上,太春肩上搭着褡裢,正大步流星地往回赶着。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太春终于回来了,他从外面一步跨进院子,高声喊道:“爹!我回来了!”
屋里没人应声。
太春又喊:“爹!娘!”
还没人应声。
太春感到不对劲,扔下褡裢撞开门向屋里冲去…
不一刻,里面传出太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爹!…爹!…”
太春的爹死了,大夫说是斑疹伤寒。只有太春和他娘知道,老汉是气死的,老天爷杀人啊…
几天后,村里大多数人纷纷离开了,年轻力壮的找地方去做苦力,老人和孩子只能胳膊上挎个破篮子去讨饭了。太春站在院门前,望着扶老携幼蹒跚而去的人们,心里刀割般地难受。原以为秋收后把玉莲娶回来,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谁想到…唉!太春叹口气,向屋里走去。一句话憋在心里好几天了,今儿个,说啥也得跟娘说了。
太春娘在锅灶上切着黑糊糊的野菜,就见太春从外面回来;回来后也不说话,从红柜上拿过梳头匣子,只低头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
太春娘:“太春,找啥呢?”
太春:“娘,二舅稍回的那封信呢?”
太春娘从炕席底下翻出了一个折叠的纸片,交给儿子:“太春,你要这信坐甚?…”
“娘,我想好了,到归化城找我二舅去!”
太春娘:“太春,你想走西口?”
太春:“娘,眼见得地里颗粒无收,我想出去碰碰运气。二舅信上不说了吗,归化城的银子多得拿簸箕撮,钱好挣呢。”
太春娘无语,但是泪水已经从她的眼睛淌下来。
已经掌灯了,昏黄的灯光下,太春娘正弓着身子在灶前搅“搅团”,当娘的最了解儿子,他说要走西口,那心里不知道已经掂量了几十回了。后晌,太春娘把缸底子扫了扫,打扫出一碗多荞面,儿子要出门了,好歹给孩子吃顿净面“搅团”
房后头的柿子树下,太春和玉莲正面对面地站着说话。
玉莲:“太春哥,这么说,你当真要走?”
太春点点头。
玉莲急道:“可你…可你走了西口,啥时候才能回来?”
太春:“玉莲,你听我说,我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只要挣够娶亲的钱我就回来。”
玉莲泪盈盈地:“哥,只怕是到时候你就身不由己了…”
太春:“看这话说的,我还能走一辈子?”
玉莲一把抓住太春的手:“哥,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咱俩吃稠喝稀守在一起,我不叫你走!”
太春:“玉莲,树挪死,人挪活,遭了这么大的年馑,不出去找条活路等着挨饿呀?”
玉莲泪眼婆娑地:“这么说你一定要走?”
太春:“一定要走!”
玉莲:“当真要走?”
太春:“当真要走!”
玉莲叫了一声:“太春哥!…当即泪流满面。”
第二天一早,太春娘把儿子送出门口。太春穿着娘浆洗好的衣裳,身上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
太春娘安顿道:“太春,挣钱不挣钱的早点回来。”
太春:“哎!”
太春娘:“常给家里捎个信,报个平安!”
太春:“知道了娘。”
太春抬起头来,看到娘的眼睛里水蒙蒙的,他闷声说了句:“娘,我走了!”说完赶紧转身上了村前的大路。太春不敢回头,可他知道,娘一定哭了。
出了村不远,太春忽然看见玉莲手里拎个小包,在前面的大道上等着他。
太春:“不是说好不送吗,你咋又来了?”
玉莲眼泪婆娑地望着太春。
太春:“你看你,又哭。”
玉莲:“哥,出门在外的,穿好穿歹别讲究,吃喝上可不要委屈了自己。”
太春:“知道了。”
玉莲:“哥,我在家等你,初一、十五准到庙里焚香祷告,求菩萨给你保平安…”
太春:“玉莲,你别说了,这牵肠挂肚的,再说哥就…就走不了了!”
忽然,什么地方响起一串咕咕鸟的叫声:“快快快…走!快快快…走!”
太春猛地推开玉莲,他看看天上的太阳,颤声道:“玉莲,天不早了,哥该走了!”
玉莲缓缓松开手。
太春转身向大路上走去。他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强忍着离别的悲痛,踉跄了几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敢回头,不忍再看玉莲那恋恋不舍的眼神,那因无奈分别而抖动的身躯,前面是凄凉的黄土坡,这曾生他、养他、爱他,又给他造成了痛苦的地方。太春顽强地向前走,要到陌生的口外去闯荡,挣钱养活娘,使心爱的人有饭吃有衣穿。
太春走出去很远,很远,还听见玉莲在后面深情地喊“哥,你早点回来!…哥,你早点回来…”
3
太春背着包袱,风尘仆仆地走在归化街头,新奇地张望着周围的一切:庄严而神秘的大召寺,寺庙前高大的牌楼;身披袈裟出出进进的喇嘛…街上各种字号、店铺挤挤挨挨,招牌幌子让人眼花缭乱;小吃摊点摆满街头,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列驼队走过,驼铃丁冬;街上来来往往行走着商人、兵勇;赶着骡马的牲畜贩子以及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架兀鹰的汉子;打把式卖艺的江湖艺人…
“这归化可是比龙仙镇红火多了!…”太春在心里感叹道。
忽然,一阵巨大的“呜呜”的声音传来,引起了太春的好奇,他循着声音向一座肃穆的召庙走去…
太春来到召庙前,从敞开的大门向里面望去…
只见召庙的院子里,许多喇嘛身上穿着华丽的衣服,头上戴着一些牛头马面,龇牙咧嘴的挺吓人,还有两个喇嘛在吹号,好狗日的,那号足有七八尺长,那“呜呜”的声音就是从这儿发出来的。这时,那些戴面具的喇嘛们随着鼓镲铙钹咚咚呛呛的节奏,在院子里跳来跳去…
太春欣喜而好奇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道:狗日的,这口外跟俺龙仙镇硬是不一样哩!
太春在一个杂货店前停下来,他向一个年轻的小伙计打听着舅舅的消息。
小伙计是个爱说话的后生,他对太春说:“找孟二虎?这可难了!归化城十八条半街,有名有姓的买卖字号就三百四十八家,这还不说外国人开的洋买卖,这么大的地界,你说你到哪儿找去?”
太春听了,一脸茫然。原以为归化城大约和龙仙镇大小差不多,没想到这归化城竟然这么大。不行,得赶紧找到舅舅,要不天黑了就麻烦了。太春想着,向另一条街道走去。
太阳西斜的时候,疲惫不堪的太春来到一家皮毛店前,向老板打问舅舅的消息,问得好不如问得巧,这个老板指着不远处的巷子对他说:“后生,往前走,那条街上净是毛毛匠,有不少山西人,你去一问就知道了。”
太春一下子来了精神,顺着老板指的方向,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太春正在一个大门前来回徘徊着,忽然看见一辆马拉轿车向这边驶来,停在了门前。
一位老爷模样的人从车上下来,正要推门…
太春忙迎上去:“掌柜的,我跟你老…打听点事儿。”
那位老爷身穿蒙古长袍模样的人看上去三十六七岁,太春不知道他就是归化城有名的沙格德尔王爷,人称喇嘛沙王。
“我不是掌柜的,我不做生意。”听太春这样称呼,笑了一下问道:“听你这口音是从口里来的吧?说吧,打听甚事?”
太春忙把手上的信封递过去:“我是山西龙仙镇平原村人,来找我二舅的。噢对了,我二舅是个毛毛匠,官名叫孟二虎。”
沙格德尔王爷:“噢…想起来了,不就是擀毛毡缝皮子的孟师傅吗!山西代县人,对吧?”
太春欣喜地:“对对对!掌柜的,…王爷您认识我二舅?”
沙格德尔王爷:“咋不认的,孟师傅正是租了我的房子做营生呢!说起孟师傅,手艺不赖!”
太春松了口气:“哎呀,总算找到了!叔,我二舅他现在人在哪里?”
沙格德尔王爷叹口气:“走啦,一年前就走了!”
太春失声地:“走啦?那他…他去哪儿了?”
沙格德尔王爷:“孟二虎现在不干毛毛匠了,头年就到大库伦做生意去了。”
太春顿时有点发懵。
沙格德尔王爷正要进门,太春一把抓住他:“王爷,你告诉我,大库伦怎么走?”
“你问大库仑怎么走?你去不了!”沙格德尔王爷笑了:“远了!离这儿三千多里地呢,就是驼队也要走两三个月呢!”
王爷把发呆的太春丢在那里,自己走进了院子。
整整一个下午太春在归化城的大街上转悠,饿了嚼几口干粮。但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太春开始难受了,塞外气候就是不一样,太阳一落山寒器就越来越重,到了深夜更是寒气逼人!他也舍不得花钱住店,就随便缩瑟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打算凑乎一夜。渐渐地睡意蒙眬。
是一阵又腥又臭的怪味把太春从睡梦中弄醒了,睁开眼一看吓了一跳!一条很大的狗正把冒着热气的嘴头子凑到了太春的脸上嗅呢。
太春惊叫一声跳起来,他甩开手中的包袱去打那狗。
可是那狗并不怕人,回过头来,狂烈地叫着,扑着,和太春招呼着;太春身边没有吃劲的家什,只好抡起手中的包袱招架着;那野狗不时地窜上来叼一口,太春身上的衣裳被撕扯得条条缕缕。
就在这时,太春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沙格德尔王爷出来送客人。
沙格德尔王爷对一位健壮的中年人抱抱拳:“卜老爷慢走!”
客人道:“沙格德尔王爷留步,留步!”
沙格德尔王爷正要进门,忽然发现不远处一个人正被野狗欺负,于是对佣人说:“快去,帮帮那人!”
那野狗也势利得很,见有人抡着棒子跑过来,忙夹着尾巴逃走了。
这边沙格德尔王爷不放心过来看时,却发现被野狗追赶的人正是向自己问路的后生,于是说:“噢,是你呀后生,你没伤着吧?”
太春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