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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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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帆船在兵船的逼迫下慢慢靠了岸,许多持枪的士兵等候在码头上。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说:“大家听着,我们是官军,不是土匪,我们不叨扰老百姓。依照大清律例这条民船官家征作军用了,请客商们快下船,勿要耽搁军机大事!”
  船上的人仿佛被吓傻了,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动。
  这时几个士兵在岸上拖了一块跳板搭在帆船的船帮上,军官见大家不动显然生气了,喝道:“怎么还不动?赶快下船,不然我就要以违抗军律处置了!”
  一个年轻些的船客说:“我是要到抚州的,在这里下船怎么办?”
  军官:“你没听明白吗?这条船管家征用了,赶快滚下船。”
  又有些人喊道:“我们也是要到抚州的,我们不下船。”
  那军官厉声喝道:“那老子就不客气了。”军官一摆手,几个手持佩刀的士兵立刻涌了上来。
  老年乘客拿胳膊碰碰太春:“走吧,不然要找倒霉的。”
  太春跟在老年乘客身后踏上下船的跳板。
  船客们见状旅客依次下了船。
  太春问老年乘客:“老人家,您打算怎么办?”
  老年乘客掂掂背上的包袱:“还能怎么办,靠两条腿走呗。”
  太春:“老人家,此地离云台山还有多少里呀?”
  老年乘客说:“大路六百小路四百五。后生,莫犹豫喽,山高高不过日头,路长长不过腿脚,走一里地就少一里地,再犹豫就赶不上店口了!”
  太春犹豫了一下,跟在老年乘客身后向前走去。
  晓行夜宿,太春走了大约十来天的光景,终于远远望见云台山镇的牌楼了。
  云台镇街道上人迹稀少,许多店铺都关着门,显得十分冷清。太春转了两条街,好容易看见一个年轻人蹲在道边在卖什么,他过去一看,是大黄!太春心里一阵兴奋,于是走过去问道:“兄弟,自己采的大黄啊?”
  蹲在那里的年轻人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嗯。”
  太春拿起一块大黄在嘴里嚼嚼:“货倒是不错,这样的货你有多少?”
  那年轻人说:“只有这一点儿,都在这儿了。您想要多少?”
  太春俯下身子,低声说:“两万斤。”
  那年轻人惊讶地:“那么多呀?没有。”
  太春向四周望望:“这街上稀稀拉拉的看不见几个人啊。哪里像是著名的云台大黄集镇。”
  年轻人说:“没办法,赶上打仗了吗。每日集市上来的都是附近的药贩子。远处的买客都不敢来,就是药农也害怕,弄不好就会被抓兵抓走的。”
  太春:“那你怎么不怕?”
  年轻人捋起裤脚让太春看:“我有残疾,一条腿瘸了。掌柜是打归化那边来的吧?”
  太春:“你怎么知道?”
  药农:“我们云台山产的大黄历年来十之七八都是被归化来的买客买走的。我们对归化的买客最熟悉不过,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听说归化商人把大黄直接运往了蒙古和俄罗斯,是吗?”
  太春:“是这么回事。”
  那年轻人说:“那可是赚大钱了。”
  太春翻拣着地上的大黄,随便和卖主聊着:“银子倒是能赚上,可也不是那么容易。”
  年轻人说:“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内行。要说我这大黄那是最上乘的,质量没有一点问题。”
  太春:“你说的是真话,你药的确实是不错。请问老弟尊姓大名?”
  年轻人自嘲地说:“什么尊姓大名,我姓许名叫路得。家就在镇子东边,不到十里路程。”
  太春:“哇,真是巧了,原来咱俩是本家呢,我也姓许。”
  许路得也很兴奋:“哦,真是巧事。看样子你年长我几岁,那我就叫你许大哥了。”
  太春也高兴道:“好!想不到我刚到这儿就认了个兄弟!”
  许路得也是个爽快人,他直言问道:“许大哥,你是到云台山来是…”
  太春:“路得老弟,我就是来收买大黄的,你看这云台山的集镇稀稀拉拉的看不到几个卖大黄的人,你能帮帮我吗?”
  路得:“大黄不成问题,许掌柜打算收多少?”
  太春:“刚才说了,至少要五万斤!”
  路得说:“既然认了兄弟,事情就这好办了,不就是五万斤吗,你跟我走就是了。我可以这样跟你说,就我们台怀村方圆十里地,就能收到五万斤上等大黄。您都不要东奔西跑,坐在我家的竹椅上喝茶晒太阳就行了。大黄我替您收好,到时候请您过目就是。”
  太春笑着点点头:“那敢情好。”
  17山路上,一辆马车载着太春和许路得不紧不慢地走着,这山路十分凶险,一边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一侧是万丈深渊,马蹄踏在山石路上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在幽深的山间显得分外响亮。
  路得坐在车辕子上赶着车,和太春拉着家常:“都说是打仗打仗的,其实哪有那么多打仗的事,那是人们传来传去的把事情给传大了。三年了我只一次亲眼看到一支义军从这里经过,人长的什么样还没看清楚呢,都是外边传得悬。许掌柜,您到云台来就来对了,这会儿大黄的价正低呢。连往常的七成价都要不上。”
  太春:“啊,我知道。”
  路得:“许大哥,那归化城是座什么样的城市啊?”
  太春:“啊,这可是怎么说呢,也就是一座普通的城市。”
  路得好奇地:“有城墙吗?”
  太春:“看你说的,既然是一座城市怎么会没有城墙呢?有,什么都有,凡是这里的城市有的归化城也都有。”
  路得:“我可想到那边看看呢。前几年我们云台山有一个药农到了那边做生意,据说挣了大钱。”
  太春:“这还不容易?你要想去我走的时候你跟着我就是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路上是不是太平。”
  许路得:“俗话说得好,云彩再密也不能把天全遮黑了。仗是在打,可它总也会有个缝。其实不管是官兵还是义军都有他们到不了的地方。水路不好走完全可以走旱路吗,这大山里的路径多得很,从哪条路都可以走出去的。”
  太春:“你是说有旱路可以出去?”
  路得:“有。”
  路得:“这几年这里的大黄便宜透了!简直就是白给。有脑筋的人就应该趁这个机会做生意。越是看着没生意做的地方越是有钱好赚呢。”
  路得的见解让太春感到意外:“哦,我看你生意经念得不错呀,头脑倒是满清爽的。”
  “您快别夸我了。”路得笑了:“说来说去还是许掌柜您的头脑清爽,我只不过是在说说而已,您看您已经在这样做了。”
  太春:“说和做只不过一步之遥,生意上的事请只怕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路得:“许掌柜说得好。”
  太春:“路得兄弟,你要是不嫌弃我三义泰的字号小,往后就给我干吧,别种地了,你专管就地替三义泰收药材。”
  路得高兴地:“那好哇。往后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地往云台山跑了,这边的事我给你操持,万无一失!”
  太春兴奋地:“好,就这么说定了!”
  山里的天气就是古怪,刚才还晴空万里呢,一阵风刮过去也不知从哪就来了一片云彩,转眼间就下起雨来了。只一会儿功夫道路便泥泞得不好走了。偏偏马车又陷在烂泥里,任凭许路得怎么吆赶,驾车的辕马拼力挣扎了好一阵,那车轱辘就是拉不上来。太春和路得只好脱了鞋袜赤脚下到泥水里,路得在前面赶,太春在后面推,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那马车总算拽了出来。
  就在许太春和许路得在云台山的山道上赶马拉车的时候,在归化城俄国商人伊万的洋行里,张友和与伊万正在谈一桩生意。俩人坐在西式的圆桌旁,桌子上摊开着一本账簿,旁边是一个小巧的手提箱。
  张友和从提箱上取下算盘,噼里啪啦地算了一气后看着对方说:“伊万先生,您这笔账总共是三千三百五十二两银子。”
  伊万拧着眉毛想来想:“怎么会这么多?”
  张友和噼里啪啦又打了一遍算盘:“不错,您这笔账是三千三百五十二两银子。不信您可以自己打一遍。”
  张友和说着把算盘往伊万跟前推推。
  伊万说:“张,我不是说你的算盘打错了,我是说货价太高了!”
  张友和笑笑:“货价是随行就市,您也知道我国南方正在打仗,交通阻隔,云台山的大黄运不出来。所以大黄的价码自然就高了一点儿。”
  伊万:“可是你要明白,我们的订货合同是在南方打仗之前就已经签订了的!”
  张友和:“关于这一点合同上写得的很明确,一旦供货因为意外事件而被影响,货价就以市场时价为准。”
  伊万不满地:“哼!随便你吧,怎么结都可以。”
  张友和拿毛笔在账簿上写着:“对不起了,伊万先生。”
  “用不着道歉,”伊万说:“张,你等着瞧,往后托博尔斯克公司不再会和你们万裕长商号打交道了。我们会从别人的手里搞到我们所需要的货的,大黄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对伊万的话张友和不做任何反应,他平静地把账簿合上,将毛笔插入箱子上的一个笔筒。然后将箱盖合上。
  张友和:“伊万先生,您不要生我的气。我也是临时被文大掌柜支来收账的,您知道我的位置是在钱庄。所以请您原谅,我没权力改变货价。无论是提高还是降低货价我都没有权力。”
  伊万:“我懂,这是万裕长历来的做法,文全葆是一个很狡猾的人。”
  “那么,再见!”
  张友和哈哈笑着,和伊万告别了。
  回到万裕长后,张友和向文全葆汇报了刚才会见伊万的经过。
  文全葆很满意地说:“很好。我就知道这样的事只有你张友和才能办得妥帖。”
  张友和谦恭地:“文大掌柜过奖了,本来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文全葆认真地:“咋能这样说话,三千多两银子的账不是一笔小数目。再说我也曾派过别人去办理,不是都没有办好吗?”
  张友和:“谢文大掌柜夸奖,今后我一定勤勉做事,不辜负大掌柜的栽培。大掌柜,钱庄那边我还忙着,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转眼间玉莲已经出了月子。黄羊媳妇在这里已经忙乎了整整一个月了,玉莲很是不忍,她对黄羊媳妇说我已经出月子了,你也是有家的人,赶紧回去吧。玉莲撵了她几回后,黄羊媳妇将该洗的洗了,该涮的涮了,然后又千叮咛万嘱咐地说:“玉莲你日子还浅着呢,千万要记住生的、硬的东西不能吃,凉的、重的营生不能干,…”
  在玉莲的再三督促下黄羊媳妇这才离开了太春的家。
  玉莲泪眼婆娑地站在门口,望着黄羊媳妇渐渐远去的身影,想着她刚才最后的那句话,心里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孤单和凄凉。
  眼看着到了交货的日子,可是仍然没有太春的一点消息,伊万已经是第三次来三义泰催货了。
  黄羊陪着小心说:“伊万先生,实在对不住,实话说我们比你还急,您还得耐心再等几天。”
  路先生也说:“只要大黄一到,我们立刻到府上告知。”
  伊万的脸上很不好看,他冷冷地说:“再见。”说着便离开了三义泰。
  这时,张友和走进来,问道:“伊万又来催货了?”
  黄羊发愁地:“可不是。眼看着规定交货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太春哥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真是急死人了!友和哥,这事该咋办?”
  张友和:“我也没办法。当初太春去云台山进大黄,你们没有一个人跟我说,我要是知道,是绝对不会让他去的。这倒好,一去俩个多月了,货没回来不说,人也没有消息,你说这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可该咋办?!”
  “是啊!正因为着急我才找你讨主意啊。”
  “黄羊你现在知道来问我了,可当初呢,当初你们不和我打招呼?”
  黄羊坐在那里只是不说话。
  路先生劝道:“张掌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屋里吧。”
  说着,路先生把张友和让进了账房,并对黄羊使个眼色。于是黄羊也跟了进来。
  路先生给斟了两杯茶放在张友和跟黄羊的面前。
  张友和说:“想当初接这笔生意的时候就不该瞒着我,要是跟我商量我是肯定不会同意的。这明摆着吗,谁都知道长江以南战火连天、道路阻隔,你就是收了大黄也根本运不出来。”
  黄羊急得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他停下站在张友和面前:“太春哥他也是为了三义泰的生意。”
  “哪个掌柜不是为了挣钱?”张友和抱怨道:“自己冒险不说,字号跟着他也得受连累。你看着吧,如果合同到期我们不能按时交货,还不得给人家伊万赔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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