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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界-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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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一浩听得很仔细,还不时插问。对丁奉们的言行,包括他们的过去和现在他都详细地问了,特别是对卫亦前提出的三个方案他不仅认真听,还翻开笔记本将其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反复琢磨,屋子里出现了暂短的沉寂。
  周剑非的如意算盘是让书记先拿出意见,自己就主动了。谁知恰好相反,赵一浩拿着笔记本反复推敲了一阵之后,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周剑非:
  “你还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呢,剑非,你赞成哪个方案或者另有新招呀?”
  周剑非被狠狠地将了一军,再也无法稳住了,你亲自去参与了考察,结果自己没有主张,像话!抛出来吧,被动就被动!但他说出来的却是:
  “我反复考虑过了,老卫那三个方案中我比较倾向于他的第三个方案,就是:两个都提拔,陈走冯留的方案。这样可以稳住三江的局势不致出什么麻烦,陈一弘和冯唐两人都可以各得其所。特别是陈一弘,提拔调走,估计丁奉们也不会再纠缠,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要陈一弘在三江掌权。至于‘夺人之妻’‘专业户标兵’问题一类无稽之谈,人一走自然也烟消云散,这样对陈一弘有利无害。”
  他虽然说的是卫亦前的方案,但也将自己的观点依附于卫亦前的方案之中说清楚了。但依旧没有忘记用了“倾向”这个概念,为自己也为书记留下了余地。
  赵一浩认真地听了周剑非的陈述,却没有立即开腔表态,办公室里又出现了一段短时间的沉寂。还好,并不是难堪的沉寂,他不停地在翻着笔记本子像是在找寻什么。周剑非是带了一份考察报告去的,他怕在汇报时有什么记不清的地方需要查一查,等汇报完毕再将材料交给书记。其实,需要汇报的事,包括每一个细微末节他都记得很清楚,一次也没翻阅材料。现在看见书记在不停地翻阅笔记本,他要查阅什么呢?他本能地想要把那厚厚的一本考察材料递过去,但他没有这么做。察言观色,他发现书记翻阅笔记本是一种机械性的动作。他并没有想要从笔记本上寻找什么东西,也许,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甚至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以此为掩护,思考问题。果然,赵一浩啪地将笔记本合上,抬起头来对着他周剑非问道:
  “如果抛开刚才你说的那些客观的制约因素单就陈一弘和冯唐本身的素质来看,哪一个留下当市长对三江的发展前途更为有利?”
  “那当然是陈一弘了。”
  周剑非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作了回答,这是他的真实心意,并非察言观色迎合全省的一把手。他之所以赞成陈走冯留的方案就是考虑到那些客观的制约因素,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说出“当然是陈一弘”,也正是如书记所说,除开那些客观的制约因素,前后的想法一致,决非看风使舵。
  赵一浩听了周剑非的回答,豁然一笑,说:
  “这就对了,我们是选择市长而不是选举什么无人指责的干部!哪一个能更好地带领三江群众奔小康奔富裕,我们就选择谁。”
  “你的意思是?”
  周剑非问。其实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可谓明知故问,或者是想把问题挑得更明白一些。
  对周剑非的提问,赵一浩回答得挺干脆,他说:
  “如果你们的调查属实,我赞成陈一弘留下当市长。”
  周剑非听了暂时没有表态,书记的表态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担心的还是三江的稳定问题,他想再一次提出这个问题和赵一浩商量,但还没等他开口,赵一浩又接着往下说了:
  “老卫的方案说穿了就是迁就、迎合以达到苟且偷安,这种方案是不可取的。”
  他态度十分严肃,和刚才谈音乐时的表情判若两人。虽然说的是卫亦前,周剑非听了却感到有些难堪,自己不也欣赏老卫的方案吗?是呀,苟且偷安,说到底就是这么个问题,不是吗?幸好没有先开部长办公会,否则就被动了。
  赵一浩看见周剑非暂时保持沉默,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便干脆将自己的看法全都说了:
  “陈一弘如果确实有问题,我们自然不能护短。现在看来无非就是认错了一个人嘛。他显然是受到了无理攻击和造谣中伤,我们就应该站出来为他说话,替他撑腰,这才是领导者的责任。否则,谁还敢大胆去干工作,大胆坚持原则不怕得罪人呢?你说是不是,老周?我们就是要让他当市长,表明省委是信任他的。这不仅是陈一弘个人的事,要通过这件事向全省干部表明,省委支持和维护那些敢于大胆工作的干部。即使有某些失误也要坚决支持他们。有失误就改嘛!你说是不是,老周?”
  一连两个“你说是不是,老周”,他周剑非还能再保持沉默?其实,赵一浩的一番话使他周剑非很受感动,也很受启发。看问题办事情就应该是这样呀。虽然如此,他并没有像通常可见的那样说什么:你的话太对了呀,我受到很大启发呀,清醒了头脑呀,坚决按你的意见办呀等等。这不符合他周剑非的性格。当然,他也没有对赵一浩的意见表示反对,他本来就不反对陈一弘留下作市长,只是觉得干扰多,麻烦大,才同意卫亦前的那个“两全其美”的方案,现在书记既然要坚持按原则办事,那就这么办吧,其实也是应当这么办的,于是他说:
  “你的意见倒是好,就是事先要做大量的工作才行呀!不过,不要紧的,思想工作我们来做。”
  赵一浩听了笑道:
  “当然,当然,要做大量的思想工作。这样吧,三江市的思想工作交给老卫去做,他是市委书记呀,不能让他站在一边躲雨乘凉,那不行,要把任务交给他,明确责任。他做了,真的做不通,我陪你一起到三江去,那你就是二下三江哪,哈哈。”
  笑过之后赵一浩接着说:
  “还有省政府那边,省长和分管副省长,该征求意见的由你们去征求……”
  赵一浩的话还没说完,周剑非便插进来说:
  “那是自然的,我们有程序,部长办公会之后,提交常委会之前,该征求意见的我们都要征求到,以免被动,这已经在最近的部长办公会作为程序定下来了的。”
  “那好,”赵一浩说,“按你们的程序办。”他思索了一下,想起了一件事,便说,“不是钱老也推荐了冯唐吗?这样吧,他那边的解释工作我去做,你有一定的难度,就不要去了。等事情办完之后,你再去看看他老人家,汇报几句也就行了。”
  听到这里,周剑非确实是感动了,说真的,在这个三江市长事件中,如果可称为事件的话,他最头痛的就是钱林插了进来,当面交待而且态度坚决。自己过去是他手下的小秘书一个,现在官当大了,公然违反老领导的意志,叫他周剑非怎么去到老上级面前开口讲话呢?这是他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最大的心病,也是促使他倾向卫亦前那个“两全其美”方案的重要原因,没有说出口的重要原因。书记洞若观火,体谅下情,主动把这一大难题接过去了,使他周剑非如释重负,能不叫人感动!他几乎要喊出:知我周剑非者莫如一浩矣。他当然没有这么说出口来,也还是说了,说的是:
  “这就好了,”他笑了笑,“说真的怎么向钱老交待我还真为难哩。至于三江那面的工作,我和卫亦前负责,二下三江三下三江都行。”
  说得慷慨激昂,大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之势,但流露的是真情而不是假意。
  最后剩下了一个冯唐怎么安排的问题,赵一浩说得挺简单:
  “听听意见再说,特别是省府那边的意见。”
  “行!”
  周剑非站起身来将带来的那份考察材料递给赵一浩,说:
  “有空时看看吧。”
  他看看表,不多不少整十一点,该走了。三江的事有了明确的意见,他心里很愉快。他问赵一法:
  “还有事吗?”
  赵一浩也看看表,说:
  “哟,没事了,你走吧。”
  周剑非笑笑,说:
  “你也该回去了,不要让夫人老等呀。”
  赵一浩又是一笑:
  “习惯了,她才不等哩。”
  两人握手告别,周剑非走到门口伸手去开门时又被赵一浩叫住了。他回头问书记:
  “还有事?”
  赵一浩一边放材料关抽屉,作走的准备,一边问:
  “你爱人还没来?”
  “没有。”
  周剑非简单地回答了这么两个字,脸上毫无表情,纯系客观报告,像是在回答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还住招待所?”
  赵一浩问。
  “不,住办公室,吃食堂,百分之百的单身生活,挺自在的。”
  周剑非回答说。这回脸上多少有了一些表情,一种自我欣赏自我安慰的表情。相反,赵一浩却有些激动起来了,他说:
  “怎么搞的嘛?调令上不是明明写上了爱人黄、黄什么?”
  “黄恰芹。”
  周剑非回答。
  “对了,黄恰芹,调令明明写了,爱人黄恰芹随调省里分配工作嘛。这么久了还没办?你不好开口,常务副部长吴泽康是干什么的,他也不开口?当然哪,我也有责任,还是你刚来时间过一次,以后再没过问……”
  不等他说完,周剑非连忙插话:
  “都不怪,既不怪吴泽康更不能怪你。吴泽康问过好几次,是我叫他缓办的。”
  “为什么?”
  赵一浩不解地问。
  “一言难尽,”周剑非说,“以后找机会告诉你。今晚不说了,回去吧。”
  这时赵一浩已经收拾完毕,两人边下楼边谈着未完的话题。赵一浩问:
  “什么叫一言难尽,是不是没有落实住房,我记得你一来我就对秘书长说了这件事的,还要他亲自过问哩。”
  周剑非听了连忙否定:
  “不,不,秘书长和办公厅行政处长都来问过几次了,是我要他们暂缓安排的。”
  这时他们已经下了楼往外走,整个大院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远远的门岗室亮着灯光,赵一浩的专职警卫在那里等他。他们在若明若暗的路灯下漫步着穿过大院,依然边走边谈着未完的话题。
  赵一浩回头对周剑非狡黠地二一笑,意味深长地问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呀?哦,我猜到了,想改组另起炉灶?”
  周剑非下意识地吃了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倒像是在封建社会里守节的寡妇听到别人对她的贞操提出了怀疑似地如雷轰顶。连连地说了三个“不”。别说是书记赵一浩提出这样的问题,就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也绝对会有这种如雷轰顶的感受和一连三“不”的回答。
  在这类问题上周剑非很保守,不,确切地说,他的思想并不保守,他也曾多次想过,夫妻是生活的伴侣,这大概是夫妻这个概念的起码定义吧。如果不能生活在一起,又没有虽身处两地却情牵意连的情结,这样的夫妻维系下去有什么用,能给生活带来什么?他只能想到这里为止,不能再越雷池一步了,否则他便会感到四周有千百双眼睛在盯着他,千百双带着疑问的眼睛,疑问什么:“你小子想要作新时期的陈世美?”
  周剑非难言的苦衷就在于此,惟一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随波逐流,因而,听了书记半开玩笑的提问便连声否认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赵一浩只是顺口而出的玩笑,他并不了解周剑非的心情,自然也没有必要将它列为专题深入往下谈。这时他们已经出了大院,应该分手了,书记又说了一句:
  “还是下决心吧,没有后勤保证怎么行?”
  十
  周剑非回到组织部办公大楼,看门的退休老工人老何早已闭门睡觉了。他是常住户又经常深更半夜方回,故而备有大门的钥匙,用不着去惊动那位老人的。
  他开门进院上楼,整个院子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响声,一种孤独、寂寞之感不期而然地向他袭来。他开灯进门,等待他的是两间空屋,一套沙发和若干办公用具。这是一个套间,外间是会客室和秘书办公的地方,里间是他的办公室兼卧室,除了写字台椅子等物,左边靠窗安放了一张单人床,这就是“周公馆”了。这是一位副省长来找他谈事时开的玩笑,也是事实。他当时无可奈何地笑笑算作回答。其他地方怎么样不去管它,就以这个省来说,生活于如此境况的副省级干部恐怕只有他周剑非一个人了,不是“恐怕”,而是绝对。作为组织部长,现职的和离退休的省级干部家里他都去过,简单一句话,没有谁住在办公室。
  是他周剑非特别廉洁、艰苦,不,他可不想沽名钓誉;是对他这个组织部长特别苛刻,不给他安排宿舍?不是的,事实恰恰相反,办公厅从秘书长到行政处长都三番五次地登门送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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