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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看到学姐的脸时通常是在晚上,但在白色水银灯光的照射下,要判别肤色显得更轻易。
而且在靠近右脸的颧骨附近,还有一颗褐色的痣,是很淡的褐色。
没错,学姐的脸就是长这样,我终于又记起来了。
广场上夜玫瑰与眼前夜玫瑰的影像交互重迭,白天与黑夜的光线也交互改变。
我彷佛置身于光线扭曲的环境,光线的颜色相互融合并且不断旋转,导致影像快速地变换。
有时因放大而清晰;有时因重迭而模糊。
我睁大了眼睛,努力看清楚真正的影像。
就好像努力踮起脚尖在游泳池内行走,这样鼻子才可以露出水面呼吸。
一旦脚掌着地,我便会被回忆的水流淹没。
我的脚尖逐渐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我快撑不住了。
“喂!”叶梅桂突然叫了我一声:“干嘛一直看着我?”
她的脸似乎微微一红,脸颊的红色让眼前的夜玫瑰更像夜玫瑰。
于是我回到咖啡厅、回到窗外的阳光、回到眼前的夜玫瑰。
我脚一松,脚掌着地。而游泳池内的水位,也迅速降低。
“没什么。”我喘了几口气。
“怎么了?”她合上杂志,看着我:“不舒服吗?”
“没事。”我恢复正常的呼吸:“今天的阳光很舒服。”
“是呀。”她笑了笑:“我以前最喜欢傍晚时来这里坐着。”
“真的吗?”
“嗯。这时候的阳光最好,不会太热,却很明亮。”她手指着窗外:“然后一群小朋友下课回家,沿途嬉闹着,那种笑声很容易感染你。”
“是啊。”我终于笑了笑:“可惜今天放假,小朋友不上课。”
“嗯。我好想再听听小朋友的笑声。”
“那就再回去当老师吧。”
“再回去当老师吗?”叶梅桂似乎进入一种沈思的状态。
“你本来就是老师啊,当然应该回去当老师。”
“当然吗?”
“嗯。”
“这样好吗?”
“为什么不好?”我反问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当幼儿园老师吗?”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叶梅桂喝下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再缓缓地说:“我在这附近的幼儿园,当过两年老师。每天的这个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间。”她笑了笑,接着说:“那时小朋友们都叫我玫瑰老师。”
“玫瑰老师?”我也笑了笑:“一听就知道一定是个很可爱的老师。”
“你又知道了。”她瞪了我一眼。
“当然啊,小朋友又不会说谎,如果不是美得像是一朵娇媚的玫瑰,他们才不会叫玫瑰老师呢。小朋友的世界是黑白分明,大人的世界才会有很多色彩”
“说完了吗?还要不要听我说呢?”
“我说完了。请继续。”
“在我的学生中,我最喜欢一个叫小英的小女孩,她眼睛又圆又大,脸颊总是红扑扑的,笑起来好可爱。只要一听到她叫我玫瑰老师,我就会想抱起她。下课后,我常会陪着她,等她母亲接她回去。”
叶梅桂转头朝向窗外,然后说:“有一天,却是她父亲来接她回去。”
“为什么?”
“因为小英的母亲生病。”
“喔。”
“那天他跟我聊了很多,我反正下课后也没事,就陪他多聊了一会。”
“然后呢?”
“从此,她父亲便常常来接她回家。”
“喔。”
“每次来接小英时,他总会跟我说说话。有时他说要顺便送我回家,但我总认为不适当,就婉拒了。”
“嗯。”
“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很喜欢我”
“啊?”我心头好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于是低声惊呼。
“干嘛?”
“没什么。只是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刺耳。”
“刺什么耳?我又不喜欢他。”
“还好。”
“还好什么?”
“还好你不喜欢他。”
我松了一口气。
“如果我喜欢他呢?”
“那当然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样会破坏人家的家庭。”
“如果是小英的叔叔喜欢我呢?”
“那还是不行。”
“如果是小英的舅舅喜欢我呢?”
“不行。”
“如果是小英的哥哥呢?”
“不行就是不行。只要是男的就不行。”
“为什么?”
“你少啰唆。”
“喂!”
“好啦,你继续说,别理我。然后呢?”我问。
“我听到他说喜欢我以后,心里很慌乱,下课后便不再陪着小英。”
“嗯。”
“结果他便在下课前来到幼儿园,在教室外等着。”
“他这么狠?”
叶梅桂瞪了我一眼,接着说:“我总是尽量保持距离,希望维持学生家长和老师间的单纯关系。”
“嗯,你这样做是对的。”
“渐渐地,其它学生家长和同事们觉得异样,于是开始有了流言。”
“你行得正,应该不必在乎流言的。”
“可是这些流言后来却传入小英的母亲耳里。”
“那怎么办?”
“我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又不想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便想离开这家幼儿园。”
“你就是这样不再当幼儿园老师?”
“如果只是这样,我还是会当老师,只不过是在别家幼儿园而已。”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打算要离开前,就听说小英的父母离婚了。”
“啊?你怎么知道?”。
“有一天小英的母亲跑进教室,把小英抱走,临走前看了我一眼。”
叶梅桂也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永远记得她那种怨毒的眼神。虽然只有几秒钟,我却觉得好长。”
叶梅桂转动一下手中的咖啡杯,叹口气说:“她又在小英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手指着我。小英的眼神很惊慌,好像很想哭却不敢哭,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说来奇怪,我彷佛从小英的眼神中,看到了18岁的自己。没想到我竟然成了我最痛恨的那种人。隔天就有人告诉我,小英的父母离婚了。”
“这并不能怪你啊。”
“话虽如此,但我无法原谅自己。马上辞了工作,离开这家幼儿园。”
“原本想去别家幼儿园,但我始终会想起小英和她母亲的眼神。”
她端起咖啡杯,发现咖啡已经没了。无奈地笑了笑,改喝一口水,说:“后来我就搬了家,搬到现在的住处。勉强找了份工作,算是安身。”
“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吧?”
“不算喜欢。但我总得有工作,不是吗?”她反而笑了笑:“我才不想让我父母觉得我没办法养活自己呢。”
“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
“我每天下班回家,总觉得空虚和寂寞,常常一个人坐在客厅发呆。
跟同事们相处,也隔了一层。我喜欢听小孩子的笑声,她们则喜欢名牌的衣物和香水,兜不在一块。后来我发现了小皮“
“就是那只具有名犬尊贵血统的小皮?”
“你少无聊。”她瞪了我一眼,继续说:“牠总是趴在巷口便利商店前,我去买东西时,牠会站起身看着我,摇摇尾巴。我要走时,牠会跟着我走一段路,然后再走回去。”
“嗯,果然是名犬。”我点点头。
“有一晚,天空下着雨,我去买东西时,并没有看到牠,我觉得有些讶异。等了一会,正想撑开伞走回去时,却看到小皮站在对街。”
“喔?”
“牠看到我以后,就独自穿越马路想向我跑来。可是路上车子很多,牠的眼神很惊慌,又急着跑过来,于是跑跑停停。我记得那时有辆车子尖锐的煞车声,还有司机的咒骂声,我心里好紧张又好害怕。
等牠快走到这边时,我立刻抛下手中的伞,跑出去紧紧抱着牠。“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小皮跟我好像好像。我只知道那时雨一直打在我身上,而我的眼泪也一直掉。”
她似乎回想起那天的情况,眼睛不禁泛红。
她赶紧做了一次深呼吸,再缓缓地说:“那晚我就抱牠回家了,一直到现在。”
她又看着窗外,光线逐渐变红,太阳应该快下山了。
“小英和她母亲的眼神,也是淤积在你心里的泥沙,应该要清掉。”
“我知道。可是毕竟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有做了什么吗?”
“没有。”
“那又怎么会跟你有关?”
“可是”
“我举个例子给你听,好不好?”
叶梅桂看着我,点点头。
“有个小孩在阳台上不小心踢倒花盆,花盆落地,吓到猫,猫惊走,狗急追,骑机车青年为闪躲狗而骑向快车道,后面开车的女人立刻紧急煞车,最后撞到路旁的电线杆而当场死亡。你以为,谁应该为开车女人的死负责?小孩?花盆?猫?狗?
青年?还是电线杆?“
“你在胡说什么?”
“你以为,只是因为小英的父亲认识你,然后喜欢你,才导致离婚?”
“难道不是这样吗?”
“那你应该怪幼儿园的园长。”
“为什么?”
“如果他不开幼儿园,你就不会去上班,小英也不会去上课,那么小英的父亲就不会认识你,于是小英的父母便不会离婚。”
“这”叶梅桂张开口,欲言又止。
“如果玩这种接龙的游戏,那么一辈子也接不完。”
她看了我一眼,低头不语。
“就以我跟你来说吧,你认为我们之所以会认识,是因为谁?”
“是因为小皮吧。”叶梅桂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小皮把我大学同学气走,你就不会搬进来了。”
“为什么不说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抱小皮回去,她就不会搬走啊。”
“说得也是。”
“那我也可以说,是因为台南公司的老板,我们才会认识。”
“为什么?”
“如果那个老板不跑掉,我也不会上台北,当然就不会认识你啊。”
“哦。”她应了一声。
“所以啰,不要玩这种接龙的游戏。你应该再回去当老师的。”
“这样好吗?”
“我只想问你,你喜不喜欢当老师?”
“喜欢。”
“你能不能胜任当老师的工作?”
“可以。”
“那就回去当老师吧。”
叶梅桂安静了下来,窗外也渐渐变暗,太阳下山了。
第十六章
“你知道美国吗?”
“当然知道。问这干嘛?”叶梅桂很疑惑地抬头看我一眼。
“你知道美国的密西西比河吗?”
“嗯。”
“你知道美国的密西西比河曾经截弯取直吗?”
“喂!”她瞪我一眼:“把话一次讲完。”
我笑了笑,接着说:“美国人当初为了航运之便,就把密西西比河很多弯曲的河段,截弯取直。可是密西西比河说,老天生下我就是弯的,我偏不想变直。”
“胡扯。河又不会说话。”
“变直后的密西西比河努力左冲右撞,希望能恢复原来的弯度。后来美国人没办法,只好不断地在河的两岸做很多护岸工程,全力阻止密西西比河再变弯。你猜结果怎么样?”
“我猜不到。”她摇摇头。
“密西西比河就说:好,你不让我左右弯,那我上下弯总可以吧。”
我笑了笑,一面学着毛毛虫蠕动的样子,一面说:“结果密西西比河就上下波动,于是很多地方的河底都呈波浪状喔。”
“是吗?”
“嗯。后来有些已经截弯取直的河段,只好让它再由直变回弯。”
“哦。”叶梅桂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一条河都能坚持自己的样子,朝着自己所喜欢的路走,不畏惧任何艰难和障碍”我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眼睛:“更何况是人呢。”
叶梅桂的眼睛闪啊闪的,过了一会,眼神变得很亮。
“玫瑰。千万不要输给密西西比河喔。”
“嗯。”
她点点头,然后看着我,没多久便笑了起来。
“再回去当老师吧。”我说。
“好。我会考虑的。”她说。
窗外的街灯把巷子照得灯火通明,黑夜已经降临。
“我们走吧。”叶梅桂看了看表。
“嗯。”
我们走到吧台边,除了拿MENU的妹妹外,还有一个女孩。
她应该就是叶梅桂所说的,这对姐妹档中的姐姐。
“叶老师,好久没见了。”姐姐笑着说。
“嗯。”叶梅桂也笑着说:“以后我会再常来的。”
“这位先生也要常来喔。”姐姐朝我点个头。
“我一定常来。”我说。
“一定喔。”姐姐微微一笑。
“当然啰。你们煮的咖啡这么好喝,我没办法不来。”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