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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单的中年人嘿嘿一笑说:“倒退三十年,哪儿有什么大款,那时候你穷我也穷,大家拉平,谁也甭心理不平衡。现在可好,穷的死穷,富的爆富,你看看报纸、电视,今天拉出一个腐败分子,毙了;明天拉出一个贪污犯,毙了。倒退三十年,哪有这事呀!别说贪污上百万,贪污二百块钱,就得判刑。改革呀,越改越乱。”
其他人一听都笑了起来。李学之把椅子朝那桌挪了挪,冲那中年人笑了笑说:“这位师傅,倒退三十年,您一个月工资是多少?”中年人也朝李学之咧了咧嘴说:“嗨,甭提了,一个月才三十五块。一家五口,平均一个人七块钱。”
李学之说:“十块八块是够下趟饭馆了,但你一月能去几次呀?”
“一个月?半年也不敢去一次呀。好嘛,吃一顿饭,小半个月工资没有了,逢年过节,我还得向单位申请补助,补助不下来,这年就没法儿过。”
李学之笑笑,“您现在呢?一个月像这样下几次饭馆呀?”
“这也算下饭馆?也就是随便吃点夜宵,我开出租车,不敢说城里小饭馆吃遍了,也吃个差不多。”
“那您现在一个月挣多少?”李学之问。
“交了车份儿,一个月也就是三千多块钱吧。”
李学之:“倒退三十年,您一个月挣三十五,过了三十年,您一个月三千,您收入提高了几十倍呀!怎么着您也有点存款了?”
“我存那点,也算是钱,上个月买了辆夏利,就花了十二万元。”
李学之笑起来,“这您就应了那句话了,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
餐桌上的人都笑了。
中年人有些不好意思,“也是,要说这生活水平是提高了不少。倒退三十年,甭说买夏利,买辆凤凰单车也得攒个三年五年,您是高人,比老高还高,能说服了我的,还真没几个。那您说说,有了钱,怎么个项个的心里反倒不平衡了呢?”
餐桌上的人又都笑起来。
李学之“我说的也不一定对,是有好些问题让人心里不平衡,那怎么办呢?为了您的心里平衡,咱们倒退三十年,让您一个月还挣三十五块,您愿意吗?”
“那当然不愿意呀。”
李学之很诚恳地说:“对呀,我们还得往前走,接着改革,用改革来解决改革中出现的问题。用不了几年,你保证夏利换桑塔纳;要是倒退回三十年,对不起,您还得骑您那攒了三年五年钱才买得起的凤凰吧。”
中年人苦笑了笑说:“理是这个理。可咱老百姓可怎么就心理不平衡呢?我这三千月收入可是我没日没夜、起早贪黑挣来的血汗钱,跟那些吃共产党的人比,我吃一分钱也是老本,他们挥霍一千一万也不带叹口气呀!”
那青年司机把嘴巴里的牙签扑地吐到菜盘子里,愤愤不平地说:“那人家能吃到共产党的是人家的本事,我管不着也不稀罕,可咱这血汗钱还有人眼红,妈的十几个部门伸手从咱这点血汗钱里抠!该交的要交,不该交的也要交,他想叫咱交咱就得交!什么世道!”
排挡老板拿着找零的钱走了过来,听到了也跟着叫苦:“兄弟啊!你们被人黑,我这小店不也是一样啊!工商、税务、卫生、城管、防疫、街道、派出所。。。。。。我还真数不清有多少人到咱这店来收钱,全都是一些个大尾巴狼,稍微招呼不到就又是罚款又是停业整顿,白吃白喝了还要开发票!唉~~~这怎么就遇不到好人了呢??”
这一下子引了他们的共鸣,七嘴八舌地骂开了。
小马看着他们嘿嘿之乐,魏华望着他们一脸同情。李学之本来见他们似乎有点理解了,可现实生活里的遭遇又让他们愤怒,他叹了口气说:“你们说的都是自己的遭遇吧,可见现在的政府职能部门管理的不当,特别是其中有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来满足个人的私欲贪欲。可你们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你们应该到有关部门反映情况,把那些害群之马揪出来!可不是坐在这里骂娘能解决问题的呀!”
中年司机很怪异地瞅着李学之说:“得了吧您,我可不敢,免得收了驾照扣了车连饭碗都保不全,我可指望开的士着弄点钱养老父老母、供孩子读书!刚开始的话我老陆还真服气,可您现在说的怎么就这么孩子气呢?我的命运可是掌握在人家的手里啊!大家说是不是?!”
几个司机都说老陆的话是理,可不敢真得罪那帮穿皮带帽的家伙!就连饭店老板也摇着头说:“虽然让那帮人吸血敲诈不甘心,可总得生活呀,现在哪条道道不是这样呢?天下乌鸦一般黑呢!”
的士司机们见买了单,都拿着自己的杯子准备走人,那中年司机很热情地对李学之说:“老弟,我们是劳碌命,吃饱了就该奔生活了,您慢慢吃。我看您是个好人,真的,可惜今天没时间一起喝几杯了!我为了方便老顾客也印了几张名片,上面有我的呼机号和出租公司的电台号,有事您就找我,有空我就请您喝酒!”
李学之受了老陆的名片,望着的士司机们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只觉得堵得慌。
魏华说:“李县长,你也别把他们的话往心里去,现实就是这么回事,绝对是管不了的,也管不尽的!”
李学之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是啊,我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呢?我现在能把自己的一摊子管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很不错了!”
服务员陆续把菜端到桌子上,啤酒也打开了,每人倒了一大杯。小马见李县长有点情绪低落,便端去杯子要跟他干杯,李学之二话没说,举杯冲他们两人晃了晃就一口喝了个底朝天,嘴角流下的啤酒滴湿了衣襟,小马和魏华相互看了看,连忙也把啤酒喝完。
李学之放下杯子,眼神有点恍惚,有股想喝醉忘记一切的想法,冲着小马说:“这啤酒喝了凉肚子,我们今天喝点白的怎么样。”
要是平常小马肯定同意,可眼前的李县长似乎有点想喝醉的意思,连忙说:“算了,李县长,就喝点啤酒吃点菜,早点休息!”
魏华却对服务员招了招手说:“有剑南春吗?来一瓶。”小马忙对魏华使眼色,可魏华一低头只顾夹菜,也不理会他。
剑南春倒在三只小瓷杯里,一股凛冽的酒香直冲鼻腔。李学之举杯对魏华小马说:“吴书记放我们的假,明天咱们什么也不做。今天我们喝个痛快,来,干杯!”三人碰了下杯,都是一饮而尽。李学之拿起酒瓶将三只酒杯满上,举杯又要干,魏华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喝急了伤胃,吃点菜慢慢喝,时间不是还多着嘛!”小马连忙把菜往李学之碗里夹说:“李县长,吃菜,吃菜。”
李学之慢慢挣开魏华的手,把杯子凑到嘴唇上,没有仰脖子喝,食指把杯子抵住冲上,满满一杯酒全流进嘴里,咕嘟一声全咽了下去。两杯高度酒下肚,火一般地在食道、胃里燃烧起来,酒精的刺激让胃壁起了阵阵痉挛,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脸涨得通红。
小马见壮,把袖子一撸,说:“李县长,既然你要喝,我陪你喝。魏秘书就少喝点,等下全醉了没人开车,我睡车上没问题,只怕李县长不习惯!”魏华哈哈一笑说:“怕什么怕!大不了大家都睡车上!来,我们再干一杯~!”
李学之听魏华这么一嚷嚷,顿时清醒过来,暗骂自己沉不住气。可今天晚上的经历也确实让他有点沉不住气,不说顾书记临别时挂在嘴边冷冷的笑,让他值得回味的还是曾市长的那句“年轻人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难道是自己在黄县的所做所为都让曾市长注意到了?难道表面冷淡的曾市长内心是很支持自己在黄县的工作?可顾书记那冷笑又让他头皮一紧,几番思量,李学之不禁哈哈大笑,一句屁诗冒了上来,张口就说:“偶有文章娱小我,独无兴趣见大人!”
魏华先是一楞,脑壳里几转几转,不禁捧腹大笑嘴里不停地说:“好个偶有文章娱小我,独无兴趣见大人,贴情贴景!”
小马有点莫名其妙,但见他们两人笑得转不过气来,而且互相指指点点,不觉滑稽得很,也跟着笑了起来。李学之和魏华本就笑得难受,再见小马由诧异到开心的表情转换如此迅速,更是凭添了几许笑意,结果三人笑得一发不可收拾,一时间小小的店铺内全是他们的欢笑声。
第三十六章
更新时间:2007…1…13 6:13:51 本章字数:5974
李学之笑着笑着一汪泪水夺眶而出,一仰脖又灌进一杯酒,他望着眼前这迷蒙的世界,有太多东西让他心酸流泪,也感觉到了这世界给他的压力竟然如此沉重不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支撑多久,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会把他彻底压跨,悲观笼罩着他。他喃喃自语着:“一个人是多么的渺小,一个人是多么的无奈,一个渺小的人无奈地挣扎着真可怜,真可怜啊!”
魏华的笑是真正开心的笑。虽然李学之幽默的打油诗包含了多少官场上的辛酸苦楚,可无奈的诙谐之中却蕴藏着人生的哲理。大人,一个流传了千年的名词在打油诗里被批驳地体无完肤,失去了笼罩在这个名词上无上的光环。“独无兴趣见大人!”他在心里默默念着,不禁佩服起李学之的幽默与睿智。看着李学之也在大笑,他才突然记起这是见到李县长这么久看到他第一次开怀大笑。然而当魏华再次注视李学之时,看到的居然是泪,一个三十七岁男人的泪,一位代县长的泪。
魏华不知道李县长为什么流泪,也不知道是为谁流泪,可他被这个人的泪深深地打动着。魏华不知道说什么,也清楚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只是用伸出手紧紧握住李学之的胳膊。
而小马却被李学之失常的神情吓住了,在他记忆里李学之是坚强、善良的人。几年来李县长遇到过这样、那样的事情都泰然处之,单薄的身体有着大山一样的沉稳,可今天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让李县长失去了方寸?小马不知道,只是张大嘴巴,诧异地盯着李学之。
旁边桌的人更是莫名其妙了,刚才还喝酒大笑的突然就哭开了,有的人心里说这人只怕有点神经不正常,有的不屑地小声嘀咕:“喝了酒就耍酒疯,真是出丑卖乖!”
李学之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头晕目眩,身体一晃,恰巧魏华的手拉住了他。李学之定了定神,不禁心里轻叹一声:看来顾同喜不愧是精明眼毒之人,见面一次就能抓住我性格上的弱点,表面我虽然不显山露水,可实际是真的沉不住气,心中有什么事情很快就能从情绪、行为上体现。唉,今天这番激动,究竟有多少是为了忧国忧民呢?其实只怕是因为愤慨不能获得“大人”们的青睐多点吧!这样想得到上级领导的信任和器重,自己的官瘾还真大了不少。如果要自己对“大人”们摇尾示好、送财送物来得到所谓的青睐和信任直至达到迁升的目的,那自己离进反贪局吃“国家粮”就为时不远了,可真那样做,那就失去了自我,当再大的官又能怎么样呢?世上没有了李学之,只有个叫李学之的官了。还是得做自己,绝对不能做官的附庸!
李学之念及至此,有了种轻松解脱之意思,立即就恢复了常态。他用纸巾抹了抹脸,冲他们一笑,说:“我一时的壮怀激烈,以至热泪盈眶,小魏、小马,倒是让你们看笑话了。看来我不是喝酒的料,你们喝痛快,我就打住了。”
魏华点点头,抽回抓住李学之的手倒满自己的酒杯冲小马说:“小马哥,李县长不能喝了
,我们俩喝!”小马回过神来,不敢看李学之苍白的脸庞,连声说:“魏老弟,干杯,干杯!”李学之用筷子帮他们一人夹了点菜,说:“别喝急了,吃点菜,免得胃遭罪。”他自己也夹起菜吃了起来。
魏华见李学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而且能自我解嘲还帮自己和小马夹菜,也不禁心情大好,接二连三地跟小马干杯,小马反正是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见得有难得一喝的名酒,索性也不管了,放开性子跟魏华喝,杯到即干,倒也喝得爽快!
不多时一瓶剑南春喝了个滴酒不剩,菜也吃得七七八八。魏华脸上微微有些潮红,可眼睛一直清亮有神,而小马就显得有点晕忽忽了,说话也有点大舌头,不时拉着魏华述说着李学之多么关心家中老母对他格外照顾这样的好领导那怕跟他开车再没油水也绝无怨言。李学之苦笑着怎么也制止不了没酒精刺激的小马,魏华笑着说:“看来小马平时没机会表达自己的谢意,今天乘着酒性一股脑地说出来,只怕心里会舒服点,再说又不是阿谀奉承,就让他说好了。只是我们都喝了酒,车是没法开了,我给我哥哥打个电话,叫他派个司机来送我们去紫东来,李县长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