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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乱-第3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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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劾他的折子已经攒了两大筐。若不是陛下早有吩咐,相关折子一概不予理睬,朝臣们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妖来!
  “有空,有空你去,去问问吉儿的意思!”杨广翻了个身,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毕竟已不是年青时候,胜不得酒力,脸和脖颈都涨得像煮熟了的虾子一样红。
  “嗯!”萧后轻轻地答应,然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眼前人是个尽职的父亲,知冷暖的丈夫,虽然他未必是个好皇帝。但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呢?对于女人来说,懂得欣赏和怜惜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可以排在靠后。
  床榻上的杨广看样子已经睡熟了,所以妻子的叹息声他根本没听见。过了片刻,轻轻鼾声也响了起来,起起伏伏,听得人心烦意乱。
  萧皇后慢慢地站起身,蹑手蹑脚替丈夫盖好了锦被。虽然已经是初夏,帘外风还约略带着些凉意。丈夫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一点小的风寒足以将其击倒。凝神对着杨广的睡相沉思了片刻,她轻轻地走向寝宫门口,几个一直等候在那里的太监赶紧凑上前,七手八脚撑起一盏黄罗大伞。
  “娘娘要去花园么?”一名宫女压低声音询问。
  “不去!”萧后摇了摇头,“刚才的信使从哪里来的,侍卫们将他押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从河南来的,好像很急的样子。见陛下不耐烦,独孤统领就将他领到朝房见虞大人去了!”几个太监倒也尽职,略加思索,便给出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咱们也去见虞大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后想了想,决定。她知道虞世基和裴矩二人喜欢报喜不报忧,眼下江山岌岌可危,可不能再由着二人的性子胡闹。
  仿佛是心有灵犀般,没等萧皇后迈开脚步,通往前殿的砖石甬道上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名纱帽歪斜,衣衫凌乱的官员仿佛魂魄都丢了般,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那不是虞大人和裴大人么?”当值的太监眼神好,远远地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给两位大人也打把遮阳伞!”萧皇后用身体挡住寝店的门,低声命令。从两位肱股之臣的神态上看,恐怕外边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丈夫刚刚睡下,最不喜欢别人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虞世基和裴矩二人也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不敢直接向寝殿里冲。远远地向萧后做了个揖,一边喘息,一边低声喊道:“臣等见过皇后!河南,河南出大事儿了!”
  “两位大人不必多礼了。什么事情让你等这么慌张,难道不能放一放,等明天再跟陛下说么?”萧后板着脸,低声质问。
  “李仲坚在五日前击溃了李密所部瓦岗军主力,斩首超过两万!”虞世基喘了几口气后,强笑着回答。“所以我们两个想把这件喜事告诉陛下,一时忘了陛下有午睡的习惯!”
  “这倒是件好事!”萧皇后的眉头跳了跳,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抬高了几分。她快速向屋子内回望了一眼,透过稀疏的珠帘,看见丈夫依旧在酣睡,犹豫了一下,装做很高兴的模样吩咐:“你们两个多等一会儿,待陛下醒了我就告诉他。他这些日子最想知道的便是李大将军和瓦岗贼会战的结果,一定会宣召你等询问其中详情!”
  “是,是,但此战过后还发生了些意外!”虞世基的话开始变得结巴起来,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尴尬。先报喜后报忧是他用来对付杨广的得意手段,换了个对象后,效果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为了不让萧皇后误会二人在故意愚弄他,另一位参掌朝政裴矩大人赶紧将话头接了过去,“两份急奏是同时到的,所以我等只能一块儿启奏。疏忽之处,还请皇后包涵!”
  “说吧,还有什么事情,莫非李将军受伤了么?”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萧皇后的心头,强压住心中的紧张,她用颤抖的声音追问。
  “不,不是受了伤!”裴矩额头上汗珠滚滚,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表达才能让消息听起了不太那么令人震惊。“李,李将军和东都之间出了些误会,没有追杀瓦岗众……”
  “等陛下醒来,让他亲笔写封信调解一下就是了。不过是几仓粮食罢了,段大人他们也是,又要让人卖命,又不给人吃饱!”萧皇后笑着摇头,带着几分不满的口吻说道。
  为了几个捻酸拿醋的留守官员而失去一员虎将,疯子才会干这种无聊事情。裴、虞两个都是有多年辅政经验的老臣了,居然耐着一些人的颜面不去处理。怪不得这几年天下越来越乱,柱石之臣都是这般模样,能将国家治理好才怪?
  “不是,不是这么简单!”素来沉稳的裴矩急得直跺脚。萧皇后天子聪明,不像杨广那样好糊弄,所以很多专门为杨广准备的说辞此刻一句也用不上。
  “难道东都那边还敢违背陛下的旨意么?”萧皇后被裴矩欲言又止的模样惹得心烦,问话的声音中渐渐透出了怒意。
  “不是,不是违背!”裴矩低下头,不敢与迎面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相对。反复嘟囔了好几遍废话,他终于把心一横,低声奏道:“娘娘荣老臣把话说完!东都那边误会李将军和李渊叔侄二人勾结起来造反,所以就打开了虎牢、荥阳一带的防线,把徐贼茂功放到了李将军背后。李将军刚刚与瓦岗主力打完了一场,发现自己被人出卖,大怒之下举止失措。结果被翟让、徐茂功两人前后夹击……”
  “最后结果怎样?李将军不是带着骑兵么?他横下心来向回闯,贼人怎能拦得住他?”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有些刺眼,萧皇后前后晃了晃,扶住了贴身宫女肩膀,才勉强站稳了身体。丈夫刚刚才跟她提起这个年青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步了张须陀老将军的后尘。可此人用兵分明很谨慎的啊,怎会突然间性情大变?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然有隐情。但指望裴矩和虞世基两个完全实话实说,无异于痴人说梦。强压住令人窒息的心跳,萧皇后继续问道:“他没有向管城和虎牢求救么?还是求了救后王辩和裴仁基两个没回应。”
  “是东都那边下旨,命令王辩和裴仁基两个按兵不动,并随时准备将李将军捉拿归案。所以李将军也没有向荥阳方向突围,而是先遣走了郡兵,然后带着麾下士卒直奔黄河渡口。在渡口边上他被流寇缠住,双方激战了一天一夜。据留守管城的王辩大人所奏,最后李将军兵败,不肯被敌军折辱,连人带马跳入了黄河!”
  能糊涂的地方,裴矩尽量向糊涂里说。据信使私下透漏,是东都派出段达、刘长恭等重臣带领数万兵马堵住了李旭的退路,而瓦岗军又趁势回杀,三路兵马对李将军构成了合围之势。李将军见大势已去,不愿让郡兵们白白送死,才主动下令给郡兵统领们,要求他们带着郡兵们通过段达等人的防线各自返乡。随后,四千博陵骑兵寡不敌众,被两支瓦岗军联手绞杀于黄河南岸。
  但这话不能如实说给皇帝陛下听,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脑袋。逝者已以,不能因为一个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失败者而再毁掉更多的国家柱石。
  “天!”萧皇后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在丈夫口中,那个少年是大隋朝最后一根梁柱,虽然他也姓李,很可能正应了那个桃李子的民谣。但夫妻二人尽量不去想坏的一面,把朝廷复兴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上天赐下来的绝世勇将身上。没想到,留守东都的人会如此聪明,聪明到自毁长城。
  “有人看到尸体么?还是瓦岗军凭尸索赎?要多少钱,我来出。你们尽管派人去应下来!”被两名宫女用力搀扶着,萧皇后依然觉得腿脚发软。抹了拔泪,她语无伦次地追问。
  “至今没发现尸体,那两天雨太大,估计被河水冲走了!其他消息也不确切,臣等已经下令地方官员和各位监军们重新写一份详细奏折上来,把事情的起因和最后结局写清楚,任何人不得蓄意隐瞒!李将军的身后事,臣等也商量过了。就按张老将军先例,决不亏待了他的家人!”唯恐把自己也牵连进去,虞世基赶紧在旁边补充。他相信东都方面会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答复,也愿意给李旭一个令人羡慕的身后哀荣。
  只要能把眼前这关糊弄过去,他和裴矩二人刚才甚至商量好了抓两个替罪羊出来,以免此事牵连太广。
  “人都没了,再调查真相有什么用?封个再高的官爵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让他活过来么?还是为了塞天下悠悠之口?”萧皇后以手掩面,哽咽着质问。
  背后的那些猫腻她约略也能猜得到,那个少年过于正直,过于善良。总是一厢情愿地把所有人往好处里想。却不明白这官场本来就是时间最肮脏的,不能和光同尘者,最后的结局只有毁灭!
  “娘娘保重身体!”裴矩和虞世基赶紧向后退了半步,眼观鼻,鼻观心,以免看到更尴尬场面。
  出乎他们二人的意料,经历了最初的软弱后,萧皇后快速镇定了下来。“就这些么?”她抹去腮边的泪,冷笑着向两位肱股之臣询问。
  “就,就这些。臣等不知道该不该让陛下,陛下知晓?”裴矩和虞世基二人被萧后盯得脊背发凉,低着头,有气无力地回答。
  “还是,还是别让陛下知道了吧!反正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况且你等已经瞒了他那么多,何必不再多瞒一件!”萧皇后笑了笑,命令。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仿佛顿悟禅机般,瞬间放下了心头所有负担。
  “但,但凭娘娘做主!”裴矩和虞世基互相看了看,然后迫不及待地回答。一件让人魂飞魄散的消息居然如此轻松地就能蒙混过关,早知道如此,大伙又何必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
  “陛下刚刚睡着,你们去处理其他事情吧。等他醒来后,自然会召见你们!”萧皇后回头看了看醉梦中的杨广,笑着叮嘱。
  “臣等遵命!”裴矩和虞世基两人也心虚地向寝宫内看了一眼,躬身回答。
  望着两位肱股仓惶远去的身影,萧皇后愣愣地站了片刻,然后又缓缓转回了寝宫内。没有必要再去问吉儿的意思了,丈夫所看重的人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人世。这个曾经鼎盛的大隋朝,也很快就要如园里的琼花一样落去。既然结局已经依稀可见,与其清醒着忍受折磨,还不如和陛下一同糊涂着,直到路的尽头。
  “外边有什么事情么?”龙床上的杨广翻了个身,喃喃地问。
  “没事,园子里的琼花落了!”萧后笑了笑,低声回答。
  “嗯,没事就好!你也休息片刻吧。别操心太多,累坏了身体!”背对着妻子,杨广梦呓般叮嘱。借着打哈欠的瞬间,轻轻用手抹去了眼角上的泪痕。
  —————————————————尾声——————————
  四月的天,就像上位者的脸,谁也预料不到何时阴,何时放晴。这种电闪雷鸣的气候最招人烦,特别是在心神不宁的时候。监军御史萧怀静手里拿着一支笔,坐在书房内沉吟。砚台上的墨都已经快凝住了,一份奏折却写了再揉,揉了再写,半天也想不好合适的措词。
  “反正姓李的已经兵败身死,怎么糊弄都不会有人替他出头!”看了看对着窗口砸个不停的闪电,他自言自语地替自己壮胆儿。但左右眼皮却一直跳个不停,心里边也惶惶的,仿佛感觉到今天要发生什么大事儿般。
  还能发生什么事情呢?对手不过是个莽夫而已。自己和东都的那几位大人只是动了动嘴巴就除掉了他。虽然又让李密捞的个大便宜,总比眼睁睁地看着他挑战大伙的底限来得好。况且会打仗武将多得是,当年晏子二桃杀了三士后,齐国不照样有司马将军撑起半边天么?
  莽夫,到最后关头依然有妇人之仁的莽夫。想到当日的凶险情况,萧怀静至今还心有余悸。四万多郡兵从前线掉头向西,当时大伙都以为捅了马蜂窝。谁料郡兵只是各回各家而已,姓李的根本没有造反的勇气!
  他既然到最后都没造反,再牵强附会地说其心怀不轨就糊弄不过去了。不如把“功劳”全推给瓦岗军。想到这,萧怀静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秦叔宝和罗士信两个也不用在大牢里关着了,许给他们些好处,两个不入流的地方武将还不感激自己平反昭雪之恩。武将么,就该是文人手里的剑,指向哪里便砍向哪里,最忌讳自己想东想西。
  “萧大人忙什么呢?”一声招呼从门口传来,打断萧怀静的思绪,抬起头,他看见裴仁基缓步踱进书房。
  “在想给江都的奏折。裴、虞两位大人问李将军到底有没有反意,我不太好回答!”萧怀静抬头看了虎牢关守将裴仁基一眼,然后又将心思集中到奏折上。
  “萧大人当日不说手里有确凿证据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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