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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的赠送礼物的方式是把礼物放在桌子上或其他家具上,随即后退,好让礼物的接受者走上前来取走礼物。但托雷卡把礼物放在自己的手掌中。他想为这份礼物索取一个小小的回报,那就是,礼物的接受者得从他手中把礼物取走。德罗图德走上前来,拿走了礼物。这么做的时候,他的手指与托雷卡的手匆匆触了一下,随后,他急忙走到屋子对面。
这是一块打磨成凸圆形的宝石。宝石呈金棕色,中间还埋着个白色的四角星。是块相当可爱的宝石,托雷卡想着,尽管在大陆西部的宝石交易商那儿很常见,但在这儿还是件稀罕东西。通常,他给阿夫塞、娜娃托和其他兄弟姐妹带的东西会比较有趣,能激发研究兴趣,例如一块奇怪的水晶或是迷人的化石。但托雷卡知道,这种东西对于德罗图德来说没什么价值,尽管这个工人似乎同样不怎么喜欢宝石。
“谢谢你。”德罗图德说道,手里来回把玩着宝石,观察着光线在它表面的反射。
“来自阿杰图勒尔省,”托雷卡说道,“离阿夫塞出生的地方不远。”
“阿夫塞。”德罗图德重复着。他们俩有默契,从来没有称他为父亲。“我不常见到他。”
“我刚开完一个会,他也在会上。有关地质勘探的进展汇报。”
德罗图德点点头。“当然,”短暂的停顿之后,“他提到我了吗?”
“他提到了他所有的孩子,态度很慈祥。”托雷卡道。
德罗图德看着地面。“他的确很慈祥。”
托雷卡发觉他兄弟的神情中有一段忧郁,但他不知道忧郁的来源。“你好吗,德罗图德?”他终于开口问道。
“好,”他说道,“我挺好的。”
“你——决乐吗?”问出了这个问题,连托雷卡自己都觉得奇怪。
“我有工作,还有这个小房子供我居住。为什么不快乐?”
“我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托雷卡说道,“只是有点担心你。”
“我也担心你,兄弟。”
托雷卡有点迷惑不解。“真的?”
“当然。你的工作总使你漂泊在远方,去那些危险的地方。”
托雷卡看肴窗户外。“我想你说得对。”一次心跳之后,他接着说,“自从上次见面以来,你有什么变化吗,德罗图德?”
“我的变化?我从来没什么变化。你的生活才丰富多彩。”语气中没有嫉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跟我说说,你有什么变化吗?”
托雷卡张开嘴,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嘴巴闭上了,一个字都没说。他能跟德罗图德说什么?重叠原理?化石?南极冰山上奇怪的生命形式?他有关进化的新理论?德罗图德所受的教育很有限,注定不会对这些话题感兴趣。最后,他终于开口道:“我交了一个新朋友。”
这句话引起了德罗图德的兴趣。“是吗?”
“一个女性。她叫瓦博—巴布诺。我们在一起工作。”
“巴布诺,这名字真少见。它的意思是‘孤独者’,对吗?”
托雷卡吃了一惊。“真的?我以前从来没碰到过这个名字。”
“真的,我敢肯定——孤独者。也可能是流浪者的意思。育婴堂老师给她起了个怪名字。”
“从某种角度来说,”托雷卡说道,“这个名字和她挺相配。”
德罗图德礼貌地点点头,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会喜欢她的。”托雷卡说道。
“我相信我会的,”德罗图德回答道,“她多大了?”
托雷卡觉得有点尴尬。“十八个千日。”
德罗图德磕了磕牙,他理解这个数字背后的含义。“我明白了。”
托雷卡想假装吃惊,想半开玩笑地对德罗图德的话中含意作出反击。但过了一会儿,他同样磕了磕牙。“你了解我,德罗图德。”
码头工人点点头。“当然,”他淡淡地说,“我们是兄弟。”
第三十四章
首都
托雷卡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巴布诺了。终于,他在皇宫看到了她的身影。他跑过去。午后的阳光从天空照下来,院了里的草被一对四处游荡的甲壳背啃得短短的。
“巴布诺!”托雷卡叫喊道。
她抬起头,但脸上的表情并不是托雷卡希望看到的。“你好。”她轻声说道。
“我正想你去了什么地方,”他说道,“你好像在回避我。”他磕了磕牙,表明刚才的话只是个玩笑。
“对不起,”巴布诺说道,“非常对不起。”
“没什么,看到你就好。”托雷卡说道,“你收拾好东西了?戴西特尔号明天启航去弗拉图勒尔省。”
巴布诺的头扭在一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她开口说道:“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托雷卡的声音充满关切。“出什么问题了?”
巴布诺的鼻口上显示出一丝蓝色。“没什么,”她看着别的地方,“真的没什么。”
托雷卡一直盼望能走近她,缩短两人之间的跟离,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跟我们又要开始搜寻那种人造物体有关,是吗?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说好——”
“跟搜寻毫无关系,托雷卡。”她说道,这次鼻口没有泛出蓝色,“只是……是一些我不愿意谈论的事。”
托雷卡的尾巴甩动着,感到受了伤害。“好吧,”他说道,“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你知道,我还是有点影响力的。”
她微微鞠了一躬。“我知道。但我恐怕即使迪博国王本人——或是任何其他在这场疯狂战斗中获胜的继任者——都无法减轻我的烦恼。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她的鼻口没有变蓝,托雷卡觉得稍稍宽慰了一些。“我只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你打算去哪儿?”
这是直接提问。巴布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我不知道,或许是善品丘陵。”
“丘陵!从来不会有哪个部落去那儿,全是烧焦的土地和玄武岩。”
“没错。”
“就你一个人?”
“对。”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托雷卡无力地说。
“是的,”几下心跳之后,她回答道,“是的,我知道你不懂。”
她转身离去,尾巴悲伤地甩动着。
阿夫塞和娜娃托第一次见面时,娜娃托正在供奉着猎手霍格的神庙废墟内的一间小屋子里工作。尽管瓦尔—克尼尔和其他一些水手珍视她的望远器,但多数人觉得她的工作并不重要。娜娃托家乡的杰尔博部族——位于遥远的弗拉图勒尔省——容忍了她的发明,因为尽管她的望远器不能带来什么生意,但水手们的造访意味着会有大船来到他们这个小小的港口,带来一些原本稀缺的东西。
现在,她住在首都。在这里,她是出逃项目的指挥官,内阁成员,国王的朋友。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有一间小办公室.而是拥有一整幢办公楼,是所有政府部门中职员最多的部门,职员数量多得令人吃惊,足有十个之多。
娜娃托成为迪博的内阁成员之后,她被授予了一个新图饰。图饰精细地雕刻在她工作间的门上,上半部分是望远器的侧面,望远器下面是展示宇宙真相的图案——大地是月亮背面的一块大陆,月亮围绕着巨大的气体行星旋转,行星表面上覆盖着云带。再下面是一艘船,有两个菱形的船体,船正飞向宇宙深处。图饰外围通常会包裹着椭圆形的轮廓线,但为娜娃托雕刻图饰的艺术家故意在轮廓上留下了缺口,表明娜娃托的工作不会被世上的传统界限所束缚。
以团体形式进入任何狭窄地方都不是明智的举动,类似的入侵行为会触发地盘争斗本能。所以,阿夫塞一个人走到娜娃托办公室门前,在门牌上敲了几下,在获准后才进入屋子。
“你好,阿夫塞。”娜娃托说道,从日间板床上站了起来。
“你好,娜娃托。”
桌子上放着翼指和昆虫翅膀的草图,到处都是用木头和碎皮子制作的翼指小模型。有些模型看上去相当精致,另外一些可能是早期制作的,现在只被用作镇纸。一面墙上用木炭画满了复杂的鸟类化石草图。办公室四周的桌子上,放置着托雷卡从南极带回的动物群标本和骨架。
娜娃托匆忙挪开堆在办公室中央地板上的一堆书,免得阿夫塞被它们绊倒。“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热情地说,“当然,这永远是一种荣幸。我没想到你会来。”
阿夫塞的语气有些不自在。“我想向你提一个问题。”
“当然,什么事都行。”
“坎杜尔应该加入我们这次谈话。”
“卡德利也在这儿?”“卡德利”是娜娃托给坎杜尔起的绰号。“坎杜尔”的意思是“奔跑兽猎手”,而“卡德利”的意思是“长腿”,与坎杜尔的身体特征刚好吻合。“我一直想见见他。你一定得让他进来。”
阿夫塞走向门口,喊了一声坎杜尔。过了一小会儿,他出现了。
“卡德利。”娜娃托叫道。
坎杜尔行了个让步礼。“见到你很荣幸,娜娃托。”
“我很高兴你们两个能上我这儿来。”娜娃托说道,“协调出逃项目实在太忙了,很抱歉我最近没有去拜访你们二位。”
“能看到你真好。”阿夫塞说道。
“对不起,阿夫塞,”娜娃托说道,“我的话太多了。你说你有个问题?”
“是的。”
他们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娜娃托微笑地磕磕牙。“这片沉寂是因为我在期待地看着你,亲爱的。”
“对不起。我的问题是……”阿夫塞迟疑了,他的尾巴紧张地左右摇晃,“问题是,你杀了亚布尔或哈尔丹吗?”
“现在的这片沉寂,”娜娃托说道,“表示我正盯着你。你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促使我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阿夫塞说道,“对于真相的渴求。”
“还有,坎杜尔——”不再用友好的绰号了——“在这儿干什么?”
阿夫塞的声音很低。“他在这儿看你是不是撒谎了。”
娜娃托的语气中有一种阿夫塞从未听过的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夫塞想了想,最后道:“我这么做是出于……出于对孩子们的感情。”
“那你对我的感情呢?”
阿夫塞的语气中带着惊奇。“这还用说吗?”
“还用说吗?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阿夫塞顿了顿。“坎杜尔,你能离开我们一会儿吗?”
“不,”娜娃托讥讽地说,“留下来。你带上他的原因很明显,阿夫塞,就是为了证明我的话是真实的。”
阿夫塞点点头,随后转过鼻口,面对他的助手。“留下,坎杜尔,但不是为了那个原因,而是因为朋友之间应该分享一切。我不会把我对娜娃托的感情看作秘密。”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搜索合适的用词,随后又将鼻口转到娜娃托声音传来的方向。
“娜娃托,我不是乞求怜悯,但我想,你不知道一个盲人是多么不容易。”他的尾巴缓慢地左右晃动,“睡觉——对我来说是件奇怪的事。”他向她的方向指了指,“对你,还有坎杜尔,睡觉就是从光明进入黑暗。你闭上眼睛,把世界关在外面,然后慢慢地失去意识。”
他再次停顿了一下,在脑子里组织着他想说的话。“但我总是生活在黑暗之中。当我从清醒进入睡眠时,感官上没有发生真正的变化,没有经历世界被关在外头这一过程。我——我需要别的东西,能代替眼皮覆盖在眼球上的动作,来使我完成从白天到黑夜的转换。对我来说,每天晚上帮我入睡的东西是对你的思念,娜娃托。”
阿夫塞的声音充满温情,但却带着一丝忧郁。“当我躺下,想要入睡时,我会回忆你的脸。哦,我记住的是你在十六个千日之前的那张脸,也是这辈子我第一次看到的你的脸。尽管我记住的那张脸肯定比你现在的更年轻、稚嫩,但它终究还是你的脸。”他停顿了一下,“直到现在,我仍然可以详细地描述你的脸部特征。我对其他影像的记忆已经淡忘了,但决不会忘记你的脸,不会忘记你鼻口的轮廓,不会忘记你眼睛的形状和耳孔的美妙曲线。就是这张脸每天晚上陪伴着我,帮助我卸下白天的压力,让我在那么一小段的时间里,忘记自己是个瞎子。”
他弯下腰,行了个让步鞠躬礼。“对我来说,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娜娃托,我无法用语言表达。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发现了宇宙的真相,还有我们之间的真情——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实上也是惟一真正幸福的时光。”
他摇了摇头:“伤害你等于伤害我自己,问这个问题同样也使我感到非常痛苦。但是有人怀疑你。我并不怀疑你;我还想告诉你,有人提到你名字的时候,我的反应并不体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