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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这样的,可是,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一旦心怀叵测去帮助一个人,这样比不帮助更恶劣。可是,他有必要这样做吗?仅仅是为了和一个女孩睡觉、做爱吗?我还是想不出来。但是,合新眼睛中的那一份期待,又让我心里动了恻隐之心。我本来紧绷着的一张脸,也像解了冻一样,对他笑了笑。
合新看到了我的笑,显然非常兴奋,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他把手里的书放下,又翻过来,说:“见到一个想见的人,就好像有一本好书看一样。”
什么意思啊?我心里想。毕竟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我没有接他的话。
“昨晚休息得好吗?”合新又讨好地问道。
“不好!”我说出这个话,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这样的声音简直有点任性了。
“哦,为什么?又想天一了?”
他说到了天一,我的心忽然疼了一下。我没有回答他。
“是不是有什么事?玉香,你……你不高兴啊?”
“是。”
“为什么?”
“为你!”
“为我?我怎么得罪你啦?”他的声音里竟有了一点嬉皮笑脸的感觉。
他的这种态度让我感到厌恶,我用眼睛乜了他一眼,憋在心里的话险些脱口而出。我还是憋住了,我在想,如果一下子说出来,这样的方式他也许不能接受,那么再下面的话就不能进行下去了。
“你要小便吗?”我想把刚才的气氛缓解一下。
“玉香,你一定是有什么事?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应该知道,我不希望在你那里我们之间会有误会。”他没有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认真了起来。
他认真的样子又让我觉得阿明说的有道理,说实在的,孙萍这些天给我印象真的不是很好,最起码她是一个超出了我的想象的人,她真真假假,让人琢磨不定,她的话到底可不可信?但是,一个大姑娘对别人说自己怀孕了,也是需要勇气的。可以说,我当年就是没有这样的勇气。我尽管是有勇气生下了孩子,但是,我总是在逃避,逃避我熟悉的社会,逃避一切可以逃避的人。如果真的有一个人群以外的地方,我就会去的。最终我找到了淑百,我说过,淑百是我生命里永不沉沦的岛屿。孙萍显然和我当年的处境是不一样的,最起码她能知道这个事件的制造者,她这样要求对方一点过错都没有,男人既然这样做了,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想到这里,我觉得我应该和合新谈谈,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就是不愿意和孙萍结婚,也应该对孙萍以及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负责。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什么误会。况且,这件事早晚也要说清楚。”
我看到合新满脸不解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和孙萍结婚?”我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合新听了我的话,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接着他就哈哈笑了起来。
“当媒婆也没有像你这样当的。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我已经和她谈过了。”
“你既然已经做了那事了,而且已经有了后果了,你……你怎么收拾?”我不知道他怎么就笑得起来,我没有搭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我做了什么事了?什么后果要收拾了?”
“告诉你吧,孙萍她怀孕了。”
“怀孕。怀孕怎么了?为什么她怀孕了我就要和她结婚?你瞎扯什么啊?”
“你……你居然说出这么混帐的话来?你是孩子的父亲,你当然要负责。”
“什么?玉香,你说清楚,你没有开玩笑吧,我怎么就成了孩子的父亲了?”
“你不是,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我并不是保守得见不得别人未婚同居,可是,既然已经有了后果,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承担起责任来,想出办法,要么结婚,要么……”
还没有等我说完,合新就打断了我的话:“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是不是孙萍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干的?”
“这根本就不用说,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有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中学生都知道。这些我就不说了,我真是把你当成朋友才这样和你谈。当然结婚不是唯一的选择,但是,你要想出办法来,孙萍还年轻,她这个工作也来得不容易,如果被学校发现,肯定是要开除的。这个国家再开放,也没有开放到允许一个中学教师挺着未婚先孕的孩子去给那些孩子们上课啊。”
“你……你真是一个好人啊!”合新的语气显然是充满了气愤。我心里想,要说气,我比他更气。
停了片刻,合新说:“玉香,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辩解,但是,我必须把一句话说出来。不是我干的!”
“什么?不是你?”
合新把脸扭到了一边,我能感觉到他喘着粗气,他说:“怎么会这样呢?”
“合新,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孙萍要这样说?”
“我……。”他说了这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有些发哽。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我又一次被孙萍骗了?
我们都僵持在那里,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合新的喘息声,和吸鼻涕的声音,我急忙把床头柜上的纸巾扯了几张塞到了他的手里,他用纸巾呼呼地擤着鼻涕。我知道我把事情搞糟了,我原本可以用另外的一种方式和他说清楚的。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合新平静了一些,说:“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对孙萍做过一件不该做的事,我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当初资助她根本就没有想认识她。我不知道后来她是怎么知道是我的,然后找到我,我尽管算不上一个正人君子,但我也不会去做这样龌龊的事!”
“对不起。”
“我知道你是好意,你和淑百的心总是像水晶一样。”
“我太冒失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有我爱的女人,我永远都爱她,只爱她!”
“你寻找的那个女人?”
“是。”
“你没有找到?”
合新点点头,他的目光看着远方,整张脸充满了迷茫的深情。
“可是你为什么不再找了?”
“我……我不知道。”合新说完,把目光投到我的脸上,接着,他的眼眶一下子盈满了泪水,他急忙扭过头去,用纸巾使劲在眼睛处揩着。我知道,我的问话是多么愚蠢,茫茫人海,寻找谈何容易。
突然,病房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有推平车的声音,路过我们的房间的时候,声音大了起来,轰隆隆的,像飞机要落下来一样。我和合新都把目光投到了门上,竖起耳朵来听外面的动静,声音远了一些,我急忙开门走了出去,我只是看到几个医生护士的背影,推着一辆平车往手术室方向走了。
“好像是急诊。”进到病房以后,我对合新说。
合新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上看他也听到了。这个时候是最尴尬的时候,刚才的话题显然是进行不下去了,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
还好,没有多久,护士进来做治疗了。我趁机问了刚才发生在走廊上的事。
护士说:“是急诊。车祸。一男一女,女的已经死了,男的死活还说不清,家属还没有通知到,要慢慢查。”
护士走了以后,我突然对合新说:“其实,不找是对的,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一些人死去,说不定……。”
合新听了我的话,瞪大眼睛看着我,他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我不知道谁说了谎话,又是为什么要说谎话,难道一个意外获得的生命就这么让人不安吗?我不知道,也许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我忘了我挺着一个大肚子,仓惶逃离京城的往事了。如果真的忘掉了那些我所遭的罪,真是一件幸运的事。事实就是这样的,在我的生命生长的过程中,我越来越容易记住幸福的和开心的事,而痛苦和不幸,总是被我装到肚子里,揉着、搓着,顺着我的消化道被排出了我的体外。我不再年轻了,我很少哭了。
我还是决定找孙萍谈一次,我给她拨了电话,但是,我被拒绝了。我还是说出了我想说的,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在电话的一边哈哈大笑,她说:“你尽管看上去有一个相当年轻的外表,但是,你衰老到骨子里了。”
我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我突然发现,我真是相当年轻。
我再见到合新时,我没有告诉他我和孙萍通电话的事,事实上,他们应该是互不相干的。我很惊讶的发现,合新的目光中竟然有一种忧郁的东西,他无奈地坐在床上,他看窗外,他的目光很潮湿。有时,好几次,他目光专注,忧郁像毛毛雨一样,轻轻洒落一地。
我没有想到,我的天一情况越来越不好了,淑百带来的消息,这一天的下午,淑百来到了合新的病房,我以为天一会一起来,但是,淑百进来了也没有人跟来。淑百的脸色很不好,在苍白的基础上还有些青色,看上去憔悴极了。
淑百是急的,她为天一的病情着急,看着她,我想问问天一的情况,却开不了口。我慌张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淑百站在病房的中央,看看我,又看看合新,她的脸上有了笑容,说:“还好,还有你们,还有你们和我在一起……。”她话没有说完,我就看到淑百的肩膀耸动了起来,她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可是,她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还是不可控制地哭出了声音。我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我觉得喉咙发紧,像插了一截竹签一样。有一下,我一扭身子看了一眼合新,只见他神色不安,眉头紧锁地看着抱在一起的我和淑百,我仿佛能看到他的心里,他想劝我们或是帮助我们,但是他无能为力。
过了好久,淑百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她坐到了放在合新床边的椅子上,从合新递过来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出来,把脸盒鼻子揩了揩,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头也是红的。
“怎么样?这两天感觉还好吗?我也没有顾得上来看你。”
“不。别,淑百你别这样说,这样说我就太内疚了。”合新说道,“我们是这么好的朋友,这个时候我不仅帮不上你,还让你操心。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我们说了一些彼此客套的话,可似乎也不完全是很见外的话,我能理解淑百,一个人在内心不能承受之沉重的时候,就会在自己感觉亲近的人的面前找到宣泄的通道。
后来,我和淑百走到了住院部大楼后面的那一片树林里,就是我在楼上的窗户处能看到了那一片像海洋一样的树林,这些树林尽管没有公园里的树那样修茸得很整齐,但是,这里的树却是一种自由自在的茂盛。进到树林里,几乎看不到天,有几条用碎石头铺出来的小路交错着延伸出去,可以看得出来,路是将就着树修的,也就是先有树再有路。还有在几处树不是很密的地方,安了几把木椅子,很有情调。酷暑的时候,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大凉棚,还有这里的氧气一定很充足,非常有利益病人的康复。
真不愧是一个有百年历史的医院。
这个时候,在树林里的人很少,几乎就没有,也许大多数病人都还在接受治疗。淑百和我在林子的深处,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侧了身子看着淑百,淑百并没有看我,而是仰着头在看天,接着,她就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气。
“全是氧。”她说,“你也大吸一口。”
我学着她的样子也大大地吸了一口,一股凉丝丝的气流顺着气管、食管,填满了胸腔。人忽然有了一种通透的感觉。
我急于想知道天一的情况,我问:“现在谁在病房里陪天一啊?”
淑百说:“暂时没有人。不要紧的,李南会去看她的。天一很听话,跟她说了要绝对卧床,她就乖乖躺着。”
“她怎么会得肾病啊?”
“不好说。玉香,我真的很难过,我没有把你交给我的孩子养好。”淑百说着,抓起了我的手。
“不,淑百,不是我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天一能有你这样的母亲是最大的福气。生病不是人为的,你比我懂。”
“我现在想起来了,两年前天一的小便就有点不好,她不好意思跟李南说,我觉得就是一般的尿路感染,也没有重视,给她吃了一些消炎药。后来她也没有再说过什么,我也忘了。其实,医生最照顾不好的就是家里的人。现在想来,真的是我的失误。天一其实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她每天的学习任务又重,但是,从来都没有耽误练琴。负荷实在是太大了。肾病最忌讳的就是劳累了。”
我静静地听淑百说,心里很心疼天一那孩子,我在想天一的